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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神劍

第四章 落葉莊

孤星神劍 何俗 5321 2017-10-01 12:56:31

  天下最豪富、最奢華的地方,武林中最權威、最兇險的地方,江湖人最景仰、最崇拜的地方,是同一個地方。

  那便是落葉莊!

  落葉莊的主人便是司馬一塵。

  背影由長而短,又由短而長,司馬一塵穿過門口的燈籠,邁進了落葉莊。他走過風墻,走過花園,走過長廊,走過天井,走過寬大的駭人的大廳,來到了他那間集天下富麗與奇思于一身的房間。

  推開墻上一副美人壁畫,是一間珠光寶氣的秘室。

  秘室里有一張象牙雕床,床上覆蓋著床帳。床帳閃閃發(fā)光,皆是以珍珠瑪瑙穿綴而成。

  在珍珠瑪瑙的包圍中,有一個女子,五官端莊、容色絕麗的女子,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美麗的睫毛輕輕覆蓋著如水的雙眸。她雖然是端坐著的,但四肢已僵硬,也不知是暈去了,還是已死去。

  這個令人心悸的女人,赫然竟是程冥冥!適才還在滿意客店的程冥冥!

  又有誰能想得出她怎么來到這里的?

  司馬一塵來到了程冥冥面前,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程冥冥,眼光奇特而狂熱。

  許久,司馬一塵伸出了雙手,輕輕地撫摸程冥冥的臉頰,她的晶瑩如玉的鼻、唇、眼、額。

  他的手似在微微的顫抖。

  過了好久,他目中那種特異的光芒才漸漸黯淡。他輕輕嘆了一聲。

  “唉,你為什么一直不領我的情,一直要跟我對著干?你這是何苦?你為什么要戀戀不忘那可惡的孤星神劍?他對你冷酷,對你無情,他沒有我富有,沒有我多情,甚至沒有我瀟灑,你為什么總要記著他?你這是何苦?這是何苦?”

  那尊“塑像”卻毫無知覺。

  司馬一塵面上掠過了一絲深重的無奈與悲哀。只有在這里,在這絕無外人敢來的他獨一無二的世界中,他才恢復了自己,恢復了他的本原,他的隱于溫文儒雅背后的真實面貌。

  迷于程冥冥,是他的無奈。他痛恨唐振衣。但他知道,殺了唐振衣,是毫無用處的,程冥冥絕不會就此移情于他。他頭腦絕對的冷靜,絕對的清醒。他要把程冥冥的心一步步地從唐振衣身上移到他身上來。他沒有絕對的把握,但他要去試一試,一定要去試一試,毫無反顧地絕不猶豫地去試一試,以他的性命、榮譽、武功、智慧、萬貫家財去試一試。

  他沒有致勝的把握,但他是個賭徒,這場決斗他一定要賭一賭。

  他的萬貫家財本就是在賭的過程中累積而成的。

  他也是以賭才建立了他無可匹比的江湖聲望的。

  每一次賭,他從未悔過。

  但是他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只有這一次,是例外!

  唐振衣看似年輕毫無鋒芒,但他那鎮(zhèn)定、冷靜,卻只有更使人心寒。

  他一直測不出他的高低深淺。

  所以他也一直不敢輕易出手。

  在滿意客店,他看得出,唐振衣目中有怒火,有悲憤之氣,他雖然精神幾將崩潰,他幾乎已打垮了他,但他依然不敢出手。

  他知道,在那種情況下出手,結(jié)局只有兩個,一個是自己死,一個是唐振衣死,絕不會有第三個結(jié)局。

  因為那時的唐振衣不是只病貓,就是只猛虎。

  他實在看不出在那種情況下唐振衣倒底是病貓,還是猛虎。

  而一個處于“猛虎”狀態(tài)下的唐振衣,他是絕對沒有把握致勝的。

  所以他只有退。

  他只有等待更好的時機。

  他不想這么輕易地就將生命賭在這糊里糊涂、成敗不明的一役上。

  他緩緩退出了秘室,喀的一聲,秘室門關上。

  他拍了拍雙掌,隨即門口出現(xiàn)了兩個人,一老一少,老者須白如雪,沉穩(wěn)鎮(zhèn)定;少者背負利劍,鋒芒畢露,躍躍欲試。

  “莊主,有何事吩咐?”兩人恭恭敬敬地問。

  “趙飛虎,張?zhí)焱⒓磶ьI龍威十八強去襲擊唐振衣,看看他現(xiàn)在反應有沒有遲鈍?”

  “是。”

  兩人毫不猶豫地去了,瞬間消失不見,沒做一點點的停留。

  這是司馬一塵忠誠而勇敢的本錢之一。他只要一聲令下,有無數(shù)人可以立即為他去賣命。

  這也是他賴以立足江湖的根本。

  沒有這些,他的萬貫財產(chǎn)、榮譽、地位、權勢、甚至性命轉(zhuǎn)眼間就會消失。

  有了這些,他就有了一切。

  所以好多年以前,他自從祖輩手上接過這支力量時,就著力加以擴大。這支神秘的力量已擴散至江湖每個角落,他的權勢已無所不及。

  而龍威十八強只是其中比較強的一支而已,雖非微不足道,但也絕不是他最雄厚的力量。

  他派出這支隊伍的目的,也很明確,只是為了試探,試探唐振衣現(xiàn)在的戰(zhàn)斗力。

  等趙張二人完全消失在黑暗中之后,司馬一塵坐了下來,靜靜地坐在他那張舒適而寬大的座椅中。

  他打開一瓶珍貴而香醇的酒,拿過一只高腳的晶瑩光潤的酒杯,斟滿,飲下,又斟滿,再飲。

  他悠悠閑閑地喝了半個時辰,等全身心都達到最舒適的狀態(tài)時,他站起身來,向一扇偏門走去。打開偏門,是一條黝暗長廊。

  長廊盡頭,是一扇漆成白漆的鐵門,打開鐵門,是一條秘道。

  這里是他的禁區(qū),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敢走進這房間,甚至走近,所以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人知道這條秘道。

  這條秘道不但是他秘密外出、暗控江湖的路線,也是他早準備好一旦有險、遭困、遇危的最佳脫身之所。

  一個人身在江湖,總是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的,縱使你聲威如日中天,權勢炙手可熱,也一樣不例外。

  因為江湖,是深奧浩瀚、詭譎變幻、無人能事先預測的。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他就修好了這條秘道。

  給他修筑秘道的人全死了,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了,或病死,或意外事故,或毆斗致死,或遭情殺、仇殺,或為錢財而死,在不到半個月內(nèi),無一幸免。

  但是卻無一人懷疑到他身上,甚至無一人懷疑這些人是被人害死的。

  這就是司馬一塵的厲害處,他手段的高明處。

  這件事司馬一塵自己也一直很得意,他做得毫無破綻,沒有露出任何一點使人覺得可以懷疑的地方。

  今天,他又要用到這條用生命與鮮血鋪成的秘道了。

  往常他凡要用此秘道出去的時候,總是為了他獨霸江湖、縱控武林的目的而出。

  而且,他也不常用。

  但是今天卻例外了,這一段日子都例外了,他不但常常從這條秘道出去,而且出去的目的只有一個。

  去見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總在溫柔的房間中溫柔地等著他的溫柔美麗的女人。

  每一次去,他都能得到滿足。從程冥冥身上不能得到的,在她身上全得到了。

  …………………………………………

  唐振衣一抱起程冥冥的尸體,就已覺不對,他刺死程冥冥離現(xiàn)在也不過一支香功夫,程冥冥的尸體怎可能變得如此這般僵硬、冰冷?

  唐振衣心有所覺,立即迅速無倫地退了兩丈。

  過了半晌,他又悄無聲息地滑近程冥冥的尸體,冷冷地道:“程姑娘,你起來吧!你不用裝死了?!?p>  但那具尸體依然不言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

  唐振衣心中也微微詫異起來,他奔浪江湖數(shù)載,什么樣的風風雨雨都經(jīng)過,什么樣的怪事也都見過,但現(xiàn)在卻也猜不透面前這是怎么回事了。

  黑暗中劍光一閃,唐振衣劍已閃電般出手,快不可言地點在程冥冥的咽喉上。

  程冥冥依然不動。

  唐振衣的目光漸漸變得奇特,他緩緩蹲下身去,以手去探程冥冥鼻息。

  如果現(xiàn)在程冥冥忽然跳起來的話,他相信自己的劍必會先對手而刺入對方咽喉,而且準確、迅速、沉穩(wěn)、絕不浪費半點力氣。

  在唐振衣戒備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暗算他的。

  ——這一點沒有人會懷疑,唐振衣自己也不懷疑。

  程冥冥的鼻息已無,皮膚冰涼。

  再接著探心跳、脈搏,也早停止;扳開她的眼睛,瞳光已散。

  程冥冥已經(jīng)死了。

  她早已經(jīng)死了,但并不是被唐振衣殺的。

  在唐振衣利劍刺入她心口之前,她就已經(jīng)死了。唐振衣忽然覺得有一種憤怒,一種大憤怒。他這時的感受竟不是痛苦、傷感,或者慶幸,竟是憤怒。他不知道殺死程冥冥的是誰,但一剎那間,他竟然下定決心要查出這個兇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會下這個決定的,半個時辰前他還要不顧一切地殺了程冥冥,不顧自己的一生痛苦,也不顧程冥冥對自己的一往情深殺了她的。但現(xiàn)在他竟只想為她報仇,找到那個殺死她的兇手。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目中的深沉痛苦已換為一種奇異深邃的情感。

  他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窗外的星光月華泄進;他走到桌前,打燃火折,點著蠟燭,燭光明亮,照亮了整個房屋,星光月華則被趕走。

  燭光搖晃,照在程冥冥臉上,慘白而僵冷,凄艷而悲涼。

  不曾閉的雙眸被抹上,身子也從地上移到了床上。唐振衣坐在床邊,靜靜地望著程冥冥。

  這是唐振衣認識程冥冥多少年來第一次這么仔細認真地看她,他的目光久久地盯在程冥冥的臉上,似是要將她的一切記入腦中,深深地深深地刻入腦海,永不抹去。

  忽然之間,唐振衣眉眼一跳。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程冥冥的脖頸上有一粒黑痣的,但是眼前這個人卻沒有,她的脖頸滑如凝脂,雪白晶瑩,連一點點的痣痘、疤痕也沒有。

  頸部如此平滑,顯然不可能是將痣除去了,因為若是除去的話,無論如何,頸部也會留下痕跡的。

  唐振衣的心強烈地震憾起來,難道眼前的這個人不是程冥冥?

  她若不是程冥冥,那么真正的程冥冥到哪里去了?眼前這個女子又是誰?她怎么會跟程冥冥如此相象?

  唐振衣目光如戟如劍,緊緊地一眨不眨地盯在程冥冥的臉上,似乎要直盯入她的肉里去,從這張臉背后看出個真假究竟來。

  凝視了許久許久,唐振衣嘴角忽然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來。

  在這人的雙耳后,頦下、額上發(fā)際處,隱隱有一條線痕,極細極微的線痕。

  這人顯然是經(jīng)過易容的,經(jīng)過高明的易容師易容過的。

  唐振衣手在那人臉上一陣揉搓,拿下來時手上便多了一張人皮面具,極精致的人皮面具,而床上卻多了一個陌生人,一個年輕美麗的少女。

  這人不是程冥冥,果然不是程冥冥!

  這少女顯然也早死了,臉上的驚駭、恐怖尚未消失,她顯然也是不甘心死的。

  她絕對不會是自己走到滿意客店來的,一定是有人先殺死了她,然后將她易容,再弄到滿意客店來,來等待自己給她穿心的一劍的。

  那么布下這個局的是誰?是不是程冥冥?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若不是程冥冥,那又是誰?程冥冥現(xiàn)在在哪里呢?

  一剎那間,唐振衣心中涌起太多太多的疑云,太多太多需要解答的問題,同時也感到深深的危機,從內(nèi)心深處與外部涌來的危機。

  他感到有人在設下陰謀對付他,專門布好了圈套等他去鉆,他猜不準這個人是誰,但知道一定是一個極厲害的人,或者一批人,他們早已布下一個周密的網(wǎng)。

  現(xiàn)在這張網(wǎng)已向自己頭上罩下。

  他不怕威脅,也不懼危難,更從來沒有膽怯過,面對危險,他從來是愈挫愈勵,愈戰(zhàn)愈強。

  他也從不退縮。

  他現(xiàn)在就象是一只獵豹,一只全身繃緊、隨時待撲的獵豹,雖已感到深深的危機,但卻更激起了昂揚的斗志。

  現(xiàn)在他的心情雖熱如沸油,但頭腦卻絕對冷靜。

  他有激情,但也有頭腦,他從不畏懼,但也從不莽撞,這就是與眾不同的孤星神劍。血淋淋的六年逃亡江湖,三年荒山苦練,早已使他從一個富家俠少迅速蛻化成一個劍客。

  劍客不同于殺手的地方便是他有熱情,有感情,他也會哭、會笑、會流淚。

  唐振衣絕對是劍客,而不是殺手。

  正因為此,所以他才能發(fā)現(xiàn)那程冥冥是假的,而這是一個布下的局,一個讓他一腳踩下去就不再讓他拔起的局。

  唐振衣雙目凝視著燭火靜靜地沉思了半晌,忽又將那張人皮面具重新戴在了那少女的臉上。

  要想查個明白,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先裝癡做傻,讓對方覺得他已騙了你,你已中了他的圈套,去了提防警惕之心,你才可以乘虛而入。這就叫做“扮豬吃老虎”。

  唐振衣將那面具戴好后,又緩緩地將那少女抱起,找到一柄鐵鍬。走出客棧,來到村外的一個小山坡上。

  盡管他不認識那名少女,但她畢竟也是個人,是人就應該有個歸宿的地方。

  唐振衣在那山坡上掘了一個坑,將那少女放進,覆上泥土、砂石,壘成一個墳堆。

  一個人死后,只占這么一點點地方,這么一點點的地方!

  唐振衣望著這個小小的墳堆,不禁深深地嘆息。

  就在他鏟下最后一鍬土,抬起頭來時,他看見了四個人,四個從山坡上走下來的人。

  四個滿臉殺氣的人。

  憑著唐振衣極靈敏的感覺,他立即知道這四個人是來殺他的。

  星光閃爍。

  唐振衣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四人走近。

  忽然,唐振衣眼皮跳了一下。

  他跳眼皮不是因為眼前這四個人,而是因為在這四個人出現(xiàn)的同時,他發(fā)現(xiàn)在左、右、后方各有四人正悄無聲息地向他逼近。

  加上面前這四個人,一共十六個人,十六個殺手。

  這十六個人顯然均是強手,但在孤星神劍看來,本都是毫不可懼的。

  但十六個人聯(lián)手呢?十六名訓練有素的殺手同時向他攻擊呢?

  唐振衣只感到一股無所不在的強大壓力自四面八方擠攏來。

  他全身都已抽緊。

  他的手忽然握在劍柄上,但隨即又緩緩地放了下來。

  星光下他目光依然犀利,手臂依然穩(wěn)定。但何以他手握住了劍柄又放下來?何以他手背上流下了汗珠?

  這是否流露了他內(nèi)心的緊張,但卻又在竭力掩飾呢?

  這情況那十六名殺手都已注意到。

  自從他們一出現(xiàn),他們的眼睛就沒有片刻離開過唐振衣。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面對的是孤星神劍,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孤星神劍。

  他們怎敢有絲毫的輕忽?

  但孤星神劍卻似乎并不如他們想象中那么厲害。

  難道他真因為程冥冥的死去而幾近崩潰了嗎?

  來的顯然就是龍威十八強。

  但龍威十八強一共有十八個人,這里為何只有十六個?

  另外兩個人呢?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

  是躲在暗處伺機出擊,還是在指揮大局?他們是否已悄悄潛到了唐振衣的背后?

  兩個強將顯然比十六個精兵更可怕。

  但唐振衣卻似完全不知道這些。

  他的目光只是緊緊注意在周圍的十六個人身上。

  十六名殺手與唐振衣面對。

  十六個人的目光一齊射在他的劍上。

  “你是孤星神劍?”

  其中一人開了口,冷冰冰的,目光仍停留在他背上的無鞘鐵劍上。

  有些人本來怕的只是劍,而不是人,他們不知道掌握兇器的人其實是比兇器更可怕的。就如刀并不可怕一樣,可怕的只是持刀的人。

  但大多數(shù)人都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怕的只是無靈氣的刀,而不知,人,比刀更可怕千百倍。

  唐振衣只簡短地說了一個字:“是。”

  那人又開口了,眼睛仍盯著他的劍:“有一件事你要知道,我們雖然是來找你的,但并不是來殺你的?!?p>  “不管你們來的目的是什么,你們都可以出手了?!碧普褚碌馈K幌蚴遣辉撜f的話,絕不多說一字。

  “好,那你接招吧!”

  接招兩字出口,十六個人忽然一齊沖了上來。

  刀光現(xiàn)。

  十六個人使的都是刀。

  刀光一現(xiàn),劍光即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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