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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回書

卷六 睽卦 9

九回書 言蔬 3839 2021-02-27 18:26:12

  丫鬟欲驚呼,看清眼前之人才穩(wěn)穩(wěn)捂了自個兒的嘴乖乖閉上。心道不好,復(fù)又覺得,少主總不會為了一個外人傷了夫妻和氣才是。

  年儀初初很是驚一下,待看清人。是了,他躲在這兒等著她也是常理之中的。他心愛的女子要的公道別人給不了,自然是他親自來討。

  衛(wèi)臣賢從頭到腳將她捋了一遍,眉頭越來越皺。

  再開口,并沒有疾言厲色,“聘聘身子不大好,你不要氣她,”他道,倒是開門見山,語氣也不算嚴(yán)苛。瞧得出來,他很克制了,果然不負(fù)這斯文有理的君子雅名,賢德藝馨。

  見她只是皺眉沒有答話,他頓了頓,又道:“你有老太太疼愛,人人都羨慕你,便是外面的人,也要慕你幾分顏色。我一向知你也是知書達(dá)理的,否則奶奶也不會看上你做孫媳。你便安安分分的,也慈悲些,多給別人一條活路。聘聘就沒有這般好福氣,她寄人籬下看別人的顏色過日子,受不得驚擾,便是一點點的閑言碎語也能將她推入懸崖地獄。天下好事總不能讓一個人都占盡掉,你說呢?!?p>  其實他說的也在理,天下好事哪能都讓一個人占盡占完掉,一個人走好運的時候,便要存三分忐忑,時刻警惕那七分運氣用光便要大禍臨頭。這個道理不難懂得。

  她點頭,應(yīng)了他,“你說的很是?!币矝]有再答其他的,在他看來這便是應(yīng)承了。他稍霽了神色道謝,“多謝。”

  是個溫潤君子。

  年儀不置可否,在月洞門處眺望那天青色的身影拓步而去,拐出假山回廊。

  石榴花如荼如繁,幾個回轉(zhuǎn)一地落英,夏日炎炎,蟬鳴燥燥,其他鴉雀無聲。

  臨近忌日,老太太提前七日上萬安寺齋戒去了,去打佛七,沒有半月回不來。雖人不在府,有了這樣一個慣例,這幾日府里頭是不大嬉笑喧嘩的,怕擾了亡靈清凈。遂府中安靜的有些過了頭,偌大府又空又寂。

  年儀在花園子里剪花枝插瓶,她素來是有些風(fēng)雅趣味的,自小讀的那些詩經(jīng)茶經(jīng),她倒都用到了實處。

  丫鬟從外院進(jìn)來,后面跟著一個人,模樣打扮不是府里頭的。待得近了,那丫頭恭恭敬敬行了萬福禮,客客氣氣道:“問夫人好,奴婢是烏衣巷祿錦侯府家的,我們夫人于這月二十三在府中花園設(shè)小宴宴請諸夫人娘子納涼賞花,還請夫人賞臉,屆時一定到場,”小丫鬟靈氣十足,客氣有理禮數(shù)周全,說完恭敬遞過帖子來。

  年儀伸手接過帖子,丫鬟有些受寵若驚,露出兩頰梨渦,隨即掩了去,又言些客套話,由年儀的貼身大丫鬟親自領(lǐng)著送出府門去了。

  見她握著手中的金邊滾紅若有所思的樣子,葉芝會意,“夫人可是不想去赴這烏衣巷侯府家的小宴?”也是,誰又喜歡這種場面上的虛與委蛇客套矯情呢,大不自在的。

  年儀將帖子放下,把方才插好的石榴花枝親手?jǐn)[上塌邊小幾,拂了拂上面的水珠子,才答:“倒也不是不想去,人家盛情來邀,總不能拂了人面。前些年倒也罷了,如今府中有了女主人,該走的禮該拉近的關(guān)系還是不能少的,夫君們同在一個官場,共事侍君,總撇不開這些人情往來,處近些總歸是有好處沒壞處的。二來嘛,也是人家一片赤誠心意,心里有你,才能想得起這么個人,做人不能不識好歹抬舉,輕易拂不得人面?!边@門道深著呢,人與人之間可以沒有恩,但弄出怨就不大好了。

  葉芝見她總眉皺,又聽她說的微有嘆息,便曉得她其實是心煩的,便順口道了句:“要真不想去,尋個借口打發(fā)了也就是,左右來請三五回,去個一二回便也算禮到了,次次都去豈不受罪”怪累人的。應(yīng)酬這種事情呀,女人家也沒少摻和過,誰說男人才要應(yīng)酬,一個大圈子,一個小圈子,尤其他們這些稍微有些門第的高門貴胄,京中權(quán)貴。誰說官家女眷容易當(dāng)來著,只要不是最上面的那一位,誰又不是由不得己,世道就是如此。

  二十三日,便是……后日了。

  二十三這日,用過早膳,喝了半盞碧螺春,年儀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歪了半個時辰,小憩待食消的差不多,葉芝喊醒她,提醒她赴邀的時辰快到。稍后梳洗再穿戴穿戴,時辰也差不多了。

  年儀從塌上直起身子來,險些沒站穩(wěn),丫鬟險險扶住。大約是睡迷糊了,沒大清醒。午睡就是容易犯暈,加之天氣大熱,這天實在毒辣的厲害。

  “夫人今日穿哪件?”彤云以木盤拖了一套水藍(lán)云紋繡金描邊的廣袖束腰和一套艾綠繡百碟度花裙,她是三品朝臣的正房妻眷,今日小宴,以客出席,不宜太過素雅,這是彤云覺得最合適的。

  “這一身正好,”年儀吩咐人將衣物收拾起來。

  丫鬟們面面相覷,這不大好吧。倒是葉芝抿了抿嘴深以為然。眾女集聚,競相攀比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美則美矣,就是累人,她家夫人可不是去選美的,況今日小聚又不是未出閣的女子選婿,胡里花哨反倒失了體統(tǒng)格局。年儀只讓人加了個白底繡雀的披帛,又從花園子的石榴樹上摘了兩朵石榴花簪在發(fā)上。烏黑的發(fā)絲與那火焰橘色般配得令人挑不出一丁點毛病。

  夫人眼光一向極好,亦一向極有分寸。

  衛(wèi)府到烏衣巷只是兩條街的距離,本不算遠(yuǎn)。不過烈日炎炎,便是坐在軟轎里已覺得炙得人要焦灼起來,便有些度日如年了。年儀不耐熱,口里含了塊冰,身子熱的發(fā)汗,嘴里卻凍的牙齒發(fā)抖,彤云不停給她扇扇子,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年儀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怕。

  “夫人這么怕熱,我聽說史上最怕熱的女子可是楊貴妃,貴妃體胖,愛發(fā)汗,最畏熱。莫不是夫人這個樣子!”

  轎子外面隨步的葉芝聽了里面的話,啐笑了聲,“小蹄子,整日胡說八道,夫人你也敢打趣了,仔細(xì)你的皮,我看你是活膩了?!焙薏坏矛F(xiàn)下就進(jìn)去撕了那張嘴,聽聽這說的都是什么渾話。

  “我是楊貴妃,那也沒有一個楊國忠的國舅,貴妃天下又有得幾個,況數(shù)祖忘典,這祖姓也不要了,要賣祖求榮去是吧”她也是說得起玩笑的,說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怎么沒有,我聽說夫人有一位哥哥,豐神俊朗,學(xué)富五車……”

  “原來是自個兒犯花了,肖想夫人的娘家哥哥,好沒臉面的丫頭”轎簾外葉芝拿手羞彤云。隔著簾子彤云也立馬不干了,面如霞紅,支支吾吾解釋,越說越亂,外面與其對著干的人笑的得意忘形。

  嘴里的冰塊融化成冰水咕咚喝進(jìn)肚子里,年儀覺得神清氣爽。

  這天真是太折磨人了,好在她機(jī)智而不迂腐,否則豈不遭罪。

  轎子落地停下,葉芝拿了帖子和門房招呼,看門的人進(jìn)去稟報,沒一會兒來了一個丫鬟,是那天去送帖子的靈氣丫頭,而后恭恭敬敬請了她們進(jìn)去。

  “其他夫人已經(jīng)來了,還有四五位沒到,衛(wèi)家夫人來的剛剛好,這會子亭子里已經(jīng)擺好冰塊和瓜果了,迎著湖,倒也自在,這就過去,我家夫人也在那邊,”小丫頭走在前頭,一邊走一邊道,聲音清脆喜悅,十分悅耳,偶爾回頭招呼,嘴角的梨渦靈動得很。年儀跟在后頭一邊打量,這祿錦侯府果然是十分氣派的。

  “你叫什么名字?”年儀問。

  “回夫人的話,奴婢名叫裴吱,”

  “你姓裴,你們家主允了你們用自個兒的家姓?”這點年儀倒是十二分的意外。

  自古賣身為奴的,都是跟主家姓,哪有保留從前姓氏名誰的道理,這跟自個兒財產(chǎn)冠自家姓一個道理。

  不料裴吱的回答年儀更意外。小丫頭聲音清脆,十分愉悅,談起自家家主也是贊不絕口毫不吝嗇,“我家家主恩典,沒有強(qiáng)行改名換姓,說人不能數(shù)典忘祖,忘了自己的來處歸處,終歸人都是有父母祖宗的,哪有剝?nèi)诵帐系牡览?。府中丫頭小廝,自個兒愿意的都留了原有姓氏,也有跟主家姓的,亦是恩典,我們亦十分感激。”她說的頭頭是道,便是復(fù)述起來,亦是一字不差的形容,眉眼間一片驕傲。

  年儀越聽越佩服,上都里這怕是第一個,倒讓人肅然起敬了。這是其第一次到祿錦侯府,不由得有了些好感,對那下帖邀約的侯府夫人也少了些生硬刻板的印象,還有些期待見面起來。

  行了幾步,年儀叫住裴吱。她從袖里取出一個黑檀木的盒子。

  “這個是給你家小主人的見面禮,不成敬意,還望裴吱姑娘轉(zhuǎn)交給你家夫人。”

  裴吱有些疑惑,亦不知里面裝的是何。猶豫了問,“夫人為何不自己親手交送給我們夫人,”

  是呀,哪有送禮不親手送的,況人都親自來了,沒得讓人誤會空手而來,豈不不好。

  年儀瑤瑤頭,頗堅持。

  東西倒不是頂稀奇的,玉自然是上好的玉石,不過真心還是在玉佩流蘇上面半寸的距離有個紅色菱角的鏤空錦鯉,里面裝的是年儀之前在化方寺求的平安符,都說金銀貴,真心卻是難求。

  她繞過水榭從容赴約,有先到的夫人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指著年儀這邊沒有惡意的打趣:“來了來了,又一個姍姍來遲,”接著一番笑意盈盈,待人近了又打趣要其自罰。

  亭子敞闊,擺滿了花果和果酒,與往日別家小宴區(qū)別,眾官眷女子各有千秋明媚,卻都與往日接觸的那些不大相同,別有一番風(fēng)味,倒像是瑤池赴宴。

  年儀大自在。

  世間有俗物,卻不盡然皆俗物。

  一片歡聲笑語飄過水榭亭臺,眾女衣彩,如祥云,似仙人宦游。

  做東的婦人舉杯向年儀,年儀抬杯回敬。果酒馨香,雅正如人。

  --

  待得眾女散去,整理好善后事宜,祿錦侯府的正眷才得以空閑。說是夫人,其實也不過一個雙十出頭的女子。

  裴吱鋪好床被,小心翼翼取出一物遞過去。

  “這是什么”章祝兮問

  “這是衛(wèi)家夫人給小主子的見面禮,”

  “哦”這位夫人來了興致,支撐起身子來,撩開了剛放下的帳簾,裴吱緊忙將東西遞過。

  錦盒打開,卻是一枚環(huán)佩禁步,火紅喜色。

  裴吱疑惑,不是珍貴物品。

  章祝兮擰著絲線一端,目光一點一點往上移動端詳著手中配飾,倒是十意外。這個衛(wèi)夫人送人東西不送金不送銀,有點意思,她果然是沒看錯人。

  東西沒有很值錢,絳子打的手法倒是別致,也新穎。

  見她看的仔細(xì),丫鬟些都靜靜的怕擾了她。她突然訝異了一聲,“呀”,丫鬟緊忙上前問怎么了,可是需要什么。

  這位章夫人摸摸手中絲絳上的菱角小錦鯉,又在燈光下再三認(rèn)了認(rèn)。映著燭火,她眼睛亮晶晶的,半響悠悠有趣的道了句:“撞禮了!”

  丫鬟不知所以。看罷,章祝兮讓丫鬟將東西好生收起來。心道待小丫頭及笄時候就用得著了。

  一個環(huán)佩流蘇禁步,便是絳子打的別致了些,也不至于讓夫人這般喜愛喲,丫鬟些自是猜不出來其中緣由。

  旁邊小嬰兒揮著小手吼個不停,活潑得過了頭,也不知長大后這東西壓不壓得住喲,已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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