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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煙江湖錄

第四十三章 來日隱憂

烽煙江湖錄 負(fù)雨 5045 2017-02-07 08:00:00

  李巖素知《靈樞》中有言,針分九種,此刻見薛寒山居然有針十二,很是詫異。薛晴坐在他旁邊,得意地道:“這是阿爺自創(chuàng)的針法,跟古人是有區(qū)別的。其實以他現(xiàn)在的功力,一根針足矣?!崩顜r又問起為何要在藥湯中煮,薛晴答不上來,薛寒山道:“道家言,人體有三尸九蟲為害;佛家有言,身有八萬四千毛孔,復(fù)有八萬四千蟲。只是我等肉眼凡胎,不能看見罷了,我這些藥汁,便是用來殺死這些不能為肉眼所見的蟲的?!崩顜r見他隨口說來便是引經(jīng)據(jù)典,不由拜服。又想若非這樣兼納百家,也難成一代醫(yī)圣。

  不多時,薛寒山見差不多了,拈起一根四寸金針,隔衣向楊嵐督脈“至陽穴”刺入,每刺入分毫,便略略停止,輸入一絲內(nèi)力查看反應(yīng),最后留了一寸在衣外;又拈起一根七寸長針,依樣在任脈“紫宮穴”刺入,這次留了三寸在衣外。起身問楊嵐有無痛感,楊嵐搖頭。之后薛寒山對楊嵐道:“此刻起,我將協(xié)助你自身內(nèi)力將外間駐留真氣驅(qū)逐出去,你若感覺難受便直接說出來,不必強忍?!?p>  話音未落,薛寒山雙手迭起,拈起盆中金針,圍著楊嵐不斷游走,同時金針擲出,不斷扎向任督二脈諸大要穴,轉(zhuǎn)眼間十二枚金針一根不剩,他腳下游走不斷,隨手拔針再扎,后來出手漸緩,頭上白氣氤氳,金針刺入之時反擊之力越來越強,他也越來越是吃力。任督二脈要穴共計五十,薛寒山勉力扎到最后一處“氣?!?,手已經(jīng)有些發(fā)抖。好容易扎完,再也支撐不住,向后便倒。薛晴趕緊上前扶住,薛寒山斷斷續(xù)續(xù)道:“我沒事,快去拔針?!崩顜r接過來照料薛寒山,薛晴忙去將十二枚金針盡數(shù)拔出,卻見楊嵐汗透重衣,已然暈了過去。

  葉真進(jìn)來,為薛寒山輸入真力,半晌他才恢復(fù)了元氣。不久楊嵐醒轉(zhuǎn),雖未恢復(fù),見薛寒山如此疲累,仍是跪倒拜謝。薛寒山道:“雖未功成,卻也不是沒有進(jìn)展,此刻你內(nèi)力已可出‘氣?!?,只是不能通過經(jīng)脈使出而已。此刻若受拳掌等強力攻擊,體內(nèi)真氣自會防護(hù)反擊,在你能復(fù)原之前,多少會多一層屏障。我已盡力,之后就靠你自己了?!庇謱顜r道:“去求你師父的‘三昧真火’法訣吧,或許是當(dāng)前化解的唯一出路?!北娙艘娝@?,都退了出去。

  室外張大通、蕭無忌采木造屋,又已造好了好幾間,如此基本夠用了,李巖便向張大通說起回山一事。張大通自是滿口答應(yīng),說道下午就出發(fā),薛晴也要跟去,葉真看出她屬意張大通,也便代他父親允了。之后李巖修書一封,言明下山后諸般事情,以及“定?!北粴г圃?。

  不多時眾女采摘野菜野果歸來,她們中很多是貧苦家女兒,倒也不至于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所獲頗豐,楊嵐又給她們指示那些能吃,那些可能有毒。李巖看她忙碌,想來她行走江湖時為了隱匿行跡,只怕也沒少留宿荒郊野外。在他熟識的女子中,倒是這個最為可敬的女子承受的苦楚最多了吧。

  午后張大通、薛晴拜別大家離去,現(xiàn)在需要救治的反而變成李巖。對與這樣的外傷,薛大師直接不屑一顧,接下來幾日無非就是外敷內(nèi)服。他藥圃內(nèi)靈藥無數(shù),只管用了上去,閑極無聊還為李巖針灸活血,促動傷口愈合。楊嵐內(nèi)力發(fā)不出,倒也不急,只是用心體悟槍訣要義,沒事傳授眾女武藝,順便指點蕭無忌槍法,有時葉真手癢了還與他切磋一二。再到后來蕭無忌無意中說漏嘴,說道楊、李二人在天都的諸般大戰(zhàn),葉真大感興趣,整日價纏著二人比武消遣。葉真既稱“刀圣”,豈是等閑之輩。他的刀法自成一家,不同于連無心重于氣勢,而是比較講究對力道的運用,二十余日下來都受益匪淺。至于一眾女子,除了練習(xí)拳腳、采摘野果之外,多數(shù)都在跟薛寒山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復(fù)雜的醫(yī)理學(xué)不到精髓,至于常見病癥、跌打損傷之類的都學(xué)了一二,況且這里還有一個現(xiàn)成的傷員。到得后來,李巖一看到這群女子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好在后來他傷勢基本痊愈,漸漸也無人以他作為標(biāo)本練手了。

  這日晚間,李巖正在室內(nèi)打坐,忽聽得馬蹄聲響,接著就聽到拍門之聲,連帶張大通喊他開門。他心中一喜,忙打開門,松油燈光照之下,卻見張大通與薛晴站在門外,滿臉悲愴。李巖心中一驚,道:“怎么,師父出事了么?”張大通搖了搖頭,李巖才放下心來,口中道:“師父沒事就好?!彼c曲九云常年不見,江九風(fēng)弟子眾多,最親近的長輩也只有于九音了,因此一看張大通神色,他第一擔(dān)心的就是師父。

  張大通接下來的話卻如晴天霹靂:“師父將咱們兩個逐出門墻,任由咱們出師了!”所謂出師,便是以后再也不能頂著“凌云”的名號行事,至于追回武功,除非作了大惡,一般是不會有人管的。李巖聞言身子一晃,覺得眼前發(fā)黑,竟差點暈了過去。

  此刻眾人也都趕了過來,聽到了張大通的話,盡皆大驚。薛寒山略一思索,對薛晴道:“你且把事情經(jīng)過詳細(xì)道來?!彼缽埓笸ū孔熳旧嗟模阌须[情也說不清楚。薛晴道:“我跟青山到了凌云派,就覺著氣氛不對,那些知客弟子看著青山的眼光還算客氣,上來就問青崖在哪里。我們直說不知才放我們?nèi)ヒ娪谇拜叀:髞砦覀冊谌蝹b居見到于前輩,還發(fā)現(xiàn)后面躲躲閃閃的有人跟蹤。青山把青崖的信呈給于前輩,他看完之后一句話沒說,直接燒掉了。之后青山又說起楊娘子之事,前輩說已知曉了,讓我們留宿一日。當(dāng)夜前輩傳了我們一卷經(jīng)文,說是‘三昧真火’真訣,讓我們死記下來,背誦無誤之后才作罷。”

  “第二日于前輩又給了青山一本冊子,說是他十余年來休習(xí)‘三昧真火’的心得,讓我們一并傳于楊娘子跟青崖,若是不能領(lǐng)悟,有機緣再去請教掌門真人。之后又說凌云只怕會有大變,師父所做的事情望你們能原諒。又帶我們到凌云大殿,當(dāng)著眾弟子面宣布青山、青崖出師,從此不用他所傳武功為非作歹,便再無干系。后來與青山的交好的岳廉對我們說,好像楊娘子力戰(zhàn)天樞的事情如今已經(jīng)傳遍江湖,另一個同行之人雖然不能確定身份,但多數(shù)人猜測至少有三成把握是凌云門下的李巖。為了此事門中長老群起攻之,要于前輩將你們召回詢問。最終于前輩只得出此下策?!?p>  薛寒山聞言,略一思考,對李巖說道:“我已明了事情原委。當(dāng)年他與陸九嶷在東海做下大事,將所有事情一力擔(dān)了下來。彼時凌云戒律森嚴(yán),且無出師一說,最終限于門規(guī),你師父的下場大家也知道的。他如此決斷,定是不想讓你重蹈覆轍。如此一來,你行事便不需顧忌太多。他既然肯傳‘三昧真火’,對你行事還是滿意的,切莫傷心,也不要曲解你師父的良苦用心。好自為之吧?!闭f著拍了拍他肩膀,與葉真出去了。

  楊嵐對李巖道:“于師叔說道凌云近期可能有大事發(fā)生,你們還需振作。即便不是凌云弟子了,也未必不能管門派之事,說不定行事更為方便。”李巖點點頭,對張大通說道:“不錯,咱們?nèi)孕枵褡骶?,以?yīng)對來日之變?!?p>  接下來薛晴將‘三昧真火’法訣傳了給二人,又將于九音書寫的心得交由二人,這才出去了。楊、李二人便在燈火下參詳真訣,三更方止。很多關(guān)竅不是練到之時根本不會明白,參詳不出的地方二人只能死記硬背下來,他們都知道表面的平靜只不過是沒有接收到外面消息的緣故。也許天都還在戒嚴(yán)搜尋楊嵐,也許五十射聲軍莫名覆沒的消息已傳開,也許流光之戰(zhàn)已經(jīng)揭開序幕,也許凌云之亂已經(jīng)開始,也許很多未知的武林故事都在發(fā)生,他們也終將再次走進(jìn)風(fēng)波永遠(yuǎn)不會平息的江湖。

  第二日一早,楊、李二人去向薛寒山、葉真辭行,說道此番多謝援手,只是俗務(wù)牽掛,不能學(xué)二老般閑云野鶴,只得再入江湖。葉真哈哈大笑,說道:“你們且去,過不多久老夫便重出江湖。這世間風(fēng)云也不能被你們這些小輩獨占,要再讓天下曉得‘劫海刀圣’葉真還沒到拿不穩(wěn)刀的時候。”薛寒山也道:“再加上我這把老骨頭。來日流光戰(zhàn)端一啟,我和葉老兒便去為你們助戰(zhàn)?!睏顛冠s忙道謝。

  葉真知道楊嵐要回流光,便托她帶了一部刀訣與韓琦,說道日后見了便要考較他,不過關(guān)的話老實滾回三崤練功。大家伙兒都知道李巖、楊嵐要下山,蕭無忌不是能閑得住的樣子,自是要同去。張大通和薛晴連日勞累,葉真親自做主讓他們留下修養(yǎng)一陣,說道近來與兩個小輩切磋多有收益,讓他對刀法又有改進(jìn),順道學(xué)完再走。李巖也是力勸,張大通方才答應(yīng)留下。至于七里店的眾女卻很是舍不得楊嵐,登時哭倒一片。楊嵐笑道:“好好習(xí)拳學(xué)醫(yī),來日還有見面之機。”李巖又留下許多銀兩,也夠這么多人吃花用度一陣,這才攜了楊嵐、蕭無忌告辭。

  到了山下,三人也要分道揚鑣。李巖要回天都去見阿史那瑕,楊嵐要回流光,蕭無忌也要跟她去流光一觀。回流光的話登州一道要經(jīng)過燕國境內(nèi),前幾次楊嵐都是走得那條道,只是這次事情鬧得有點大,想必是不能走了,只能選擇南下走廣陵。本可以向東通行一段再分離,楊嵐卻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向李巖抱拳一禮,攜槍策馬南下,蕭無忌趕忙辭別李巖跟上。此時楊嵐內(nèi)力雖未復(fù)原,但以她武功只怕除了幾個隱世不出的高人外,天下仍是沒有幾人能擋她去路。此番下山,楊嵐已換回舊時裝束,紅衣如火,英姿颯爽,往日的宮裝、霓裳、流蘇、步搖大概也只能留在大家回憶中了。

  李巖望向她遠(yuǎn)去背影,想著前些時日的生死與共,當(dāng)真有些懷念;轉(zhuǎn)瞬又想起在天都等他的阿史那瑕,心中又是一陣慚愧。趕忙收拾心情,策馬東行,直奔天都。只是對比來時熱鬧,歸時孑然一身,心中難免落寞。

  行了約半日,已到了七里店。此時距離他們在此處誅殺作惡的羅都尉一行已近一月,路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此處雖偏僻,卻依然是個打尖歇息之所,已有人在附近新開了一間茶棚。李巖要了一壺茶一大碗槐葉冷淘,又讓店家喂好馬匹。沒敢騎奪來的軍馬,此行騎的還是來時公主府拉車的駿馬,倒也不用顧慮太多。

  此時災(zāi)情剛過不久,即便京兆是產(chǎn)糧之國,但此刻新糧未下,糧食依然緊缺。冷淘是面粉與搗碎槐葉混拌而成,想來店家也沒有刻意去選鮮嫩槐葉,與面粉混雜一起時又是盡量降低面粉配比,好在李巖也不是挑剔之人,只是埋頭吃面,一面傾聽消息。

  果然有人在討論七里店的事情。鄰桌坐著兩人也在打尖休息,看樣子像是客商。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道:“王二,你聽說了么,前段時間七里店鬧鬼了?”王二一驚,道:“你可別嚇我,我以前可經(jīng)常在這邊走夜路的,都知道你陳七一肚子壞水,這次又要騙我不成?!标惼呦荣€咒發(fā)誓說自己這次絕對沒有瞎說,然后才道:“七里店整個村子人一夜全部死光,你是知道的吧?”王二不屑地看著他說道:“我還道什么事呢,這不人盡皆知么?聽說死得精光,獨獨沒見年輕女子,是有點邪門,卻跟鬧鬼扯不上關(guān)系吧。前段不是盛傳這里鬧了盜賊,殺光所有人,唯獨搶了年輕女子上山做壓寨夫人也說不定?!标惼吲蘖艘豢冢又f道:“這里離天都沒有有多少行程,雖然咱們那個皇帝……但是盜賊還是不敢來的,這樣的消息你也信?實話跟你說吧,我小舅子在京兆府當(dāng)差,事后來看了,那個叫慘啊,全村死得人一點傷口都沒有,據(jù)說都是被活埋的?!闭f完賣了個關(guān)子。

  王二心有戚戚焉,臉上都能看出來。又想繼續(xù)聽下去,就又要了一壺茶,幾只蒸餅,外加兩碟小菜,陳七心滿意足,說道:“他們不是被盜賊害死的,因為就在附近發(fā)現(xiàn)了宿衛(wèi)宮禁的射聲軍的尸體,足有好幾百人呢!”王二一驚,射聲軍的名頭他是聽說過,那可是大楚有名的強軍,竟然死了這么多。

  李巖聽了也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那人在夸大其詞。

  陳七喝口茶水,接著說道:“據(jù)說那些軍隊輕易不離城,這次離城是因為咱們那個……”指了指天都方向,“看上了七里店一個國色天香的小娘子,就派了禁衛(wèi)來搶人。他們把全村人活埋了,本要搶了人走,誰知道怨氣太重,鬼把他們的命全收走了。你說若不是鬼,誰有這么大的本事把他們幾百號人悄無聲息的全殺了,那可是射聲軍啊?!蓖醵犃艘蚕氩煌ǎ皇屈c頭,還道“殺得好啊”。

  他們鄰桌的一個人一直在聽他們說,此刻湊了過去,看著四下無人注意,悄悄跟他們說道:“我聽聞得卻有些出入。射聲軍只有五十人,也不是被鬼殺死的?!毙猩瘫揪吐吠究菰铮钕矚g聽些江湖異聞,陳七、王二一聽還有隱情,都湊上去靜聽。那人道:“那日我正好經(jīng)過,京兆府的人是來了不假,他們搜出了村民尸體,還有五十具禁軍尸體。當(dāng)時人手不夠,我還被拉了壯丁,上去幫忙了。刨了一天尸體,沾了晦氣,一個月都沒咋開張了?!闭f著嘆息了一會,才又說道:“那些禁軍身上全都是只有兩處傷,一處在腿上,讓他們逃不了,另一處致命傷就砸頸項。我聽仵作說了,是槍傷。你們說,鬼殺人還用槍么?”陳、王二人忙不迭點頭。那人又道:“最關(guān)鍵的是,殺了禁軍的人還留了一個信物。他們有些字認(rèn)不全,就讓我?guī)退麄兡睢D鞘且粋€木牌牌,正面寫了八個字‘屠戮百姓,行惡當(dāng)誅’,后面大致寫了經(jīng)過,說是這群人強搶民女,勒索錢財,完了還將村民活埋,他一時不忿,便將這群雜碎殺了。以后若有人效仿他們,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會前來斬奸除惡,末尾落款就一個‘俠’字?!标悺⑼醵穗m然只是普通客商,聞聽七里店村民被害也有兔死狐悲之心,此刻聞得有人為村民復(fù)仇殺盡五十禁衛(wèi),不由自主叫起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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