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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煙江湖錄

第五十四章 利義同源

烽煙江湖錄 負(fù)雨 5091 2017-02-18 00:00:00

  此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湛見大家已盡興,便道還請各位各歸本位,早些休息,明后日還有許多大事要辦。大家伙兒也就散了。

  楊嵐沒有回自己住處,卻跟隨李巖他們?nèi)チ?。秦天威遠(yuǎn)遠(yuǎn)看到,心中更是篤定兩人關(guān)系非同一般。

  入室坐定,楊嵐問道:“如何?”李巖搖了搖頭。眾人還不明白何事,李巖讓韓琦出去看看有沒有人,防止隔墻有耳。塵淵忽道:“方圓十丈除了咱們便沒人了?!币姳娙硕计婀值乜粗?,便道:“我自幼在江潮邊上練劍,聽聲辯位一術(shù)練了足足有一年,于耳力上是有自信的。”李巖先是吃驚他肯主動開口說話,其次才是他的這套奇特本領(lǐng)。

  這時韓琦回來說道:“十丈內(nèi)沒有人,不虞被聽到,說吧。”眾人訝異地看著塵淵,他卻面無表情,自顧坐在那里。李巖便道:“今日我仔細(xì)看了在座眾人,并無不妥之處。薛師叔自不必說,明月姑姑也不大可能,秦副城主雖然不大好說話,但是他那樣到處得罪人的人反倒是最不可能的。對了,為何今日不見‘靖海軍’統(tǒng)領(lǐng)?”眾人有些明白,原來是在查找奸細(xì)。

  不待楊嵐說,韓琦便道:“‘靖海軍’統(tǒng)領(lǐng)鹿衍鹿大哥也是不可能的。他為人急公好義,絕不是玩陰謀的料子,且我剛上島沒幾日,他便出海去押運采購的物資了,此時說不定還在千里之外呢?!?p>  李巖沉思道:“此時我們拋開個人情感,先來看誰能從行刺師兄成功一事中獲利?!彼仍诩埳蠈懥恕把ρ住倍?,接著說道:“薛師叔現(xiàn)在是副城主,即便師兄故去,薛師叔依然做他的副城主,因此,薛師叔不能從這件事中獲得任何收益。”說著將字條放在桌子左側(cè)。

  薛晴舉手示意,李巖知道他要問什么,便道“稍待”。之后又寫了“樓明月”、“秦宇”兩個名字,又道:“基于相同的理由,明月姑姑與秦副城主也都不可能?!闭f著將字條也放在了左側(cè)。之后提筆寫了“楊嵐”二字。說道:“僅以利益來講,師妹是最有可能的人選。李師兄曾立下遺囑,若他身遭不測,由師妹繼承城主之位。你們明白了么?”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倒是薛晴說道:“那不可能……”李巖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xù)說道:“師妹也是最不可能的人選。先不說她與師兄的感情,只說她武功在師兄之上,若要暗算的話,從流光到天都,同行何止千里,有多少機(jī)會可以下手,又何必非要在最困難的時候下手?”只是這次卻將寫著楊嵐名字的字條留在了中間。

  說著又將秦天威、鹿衍的名字寫下來,又寫了一干下一級掌權(quán)人的名字,問楊嵐道:“這些人里面,有沒有誰會因為你當(dāng)上城主而得到利益的?”楊嵐沉思半晌才道:“即便我當(dāng)了城主,空缺出來也僅僅是‘驍騎營’統(tǒng)領(lǐng)的職位,難不成還會有人為了這個職位去行刺師兄?太也匪夷所思了?!崩顜r想想也是如此,半晌也不說話。又道:“那這里所有人中有沒有誰對師兄不滿意,或是師兄懲治過的?”

  楊嵐想了想,將一個寫著“秦空”的字條拿了出來,說道:“大概在十來來年前,那時候師兄剛剛掌權(quán),薛師叔治軍還行,管整個流光可就差了點,因此島上物資短缺,還餓死了人。師兄見島上原有居民占良田較多,提出了均田之說,遭到了秦空為首的土著居民反對。師兄施展雷霆手段,重懲了秦空,強(qiáng)行均田,并向所有居民承諾,不出三年定讓所有人衣食無憂。之后他提拔了明月姑姑負(fù)責(zé)商貿(mào),秦宇主管農(nóng)事內(nèi)務(wù),薛師叔主管軍務(wù),互不干涉。又打通了南下的海路,將生意做到了廣州,不過兩年便實現(xiàn)了承諾,當(dāng)時有怨言的土著軍戶也都拜服。秦空也在后來因功升了主管島上內(nèi)務(wù)的主事,想來他也不會因為當(dāng)年的一點小小嫌隙做出這等事情吧。對了,秦空是秦副城主的弟弟,也是‘先登營’秦統(tǒng)領(lǐng)的父親?!?p>  眾人也都點頭。韓琦、翠屏更是深有感觸,李湛為人隨和卻又足智多謀,整個流光在他整治之下,無論哪一方面都比陸上城池要好。流光雖無天都繁華,但論安居樂業(yè),只怕比天都也要強(qiáng)上不少。

  李巖腦子亂糟糟得,似是捕捉到什么,卻又抓不住一般。且楊嵐說得字字在理,不容反駁,只是他依然覺得有什么沒有想到一樣。楊嵐很是善解人意,說道此事也不必急在一時,想來刺客也不敢輕舉妄動,讓他們先行休息。

  一路坐船擔(dān)驚受怕,江上海上風(fēng)高浪急,李巖幾人也是好些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此時他躺在床上反倒是覺得猶在晃動一般,雖然困極,也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事情又是一團(tuán)亂麻,又擔(dān)心阿史那瑕在天都是否會被連累,索性起來打坐練功,折騰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卻有人來知會他們搬往城內(nèi)西南的一處住所,李巖等人只道李湛另有安排,早飯也沒吃,便跟著去了,臨了叮囑若有人尋找還請指引去新居處。新居住處倒是不錯,也挺寬敞,只是左等右等,到了辰時楊霞也未到,便知事有蹊蹺。到九娘家中一探,原來楊霞早就去找他,卻被告知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不清楚,無奈之下只得返回。李巖氣惱不已,只得在九娘家中傳了楊霞一路掌法,讓她配合著導(dǎo)引真氣,有事半功倍之效。楊霞天資不錯,又肯下功夫,一刻也不肯休息,一個時辰便練得有模有樣。李巖叮囑她習(xí)武切忌自滿,基礎(chǔ)打得越扎實,將來成就越高。楊霞似懂非懂,但聽師父說要繼續(xù)練,那便繼續(xù)練下去。李巖又給他糾正幾處錯誤,便離了九娘家去城主府見李湛。

  李湛府邸并不大,他尚未成親,也沒有什么親眷,倒是落個自在。近日來薛寒山、葉真一直住在他府上了,細(xì)心調(diào)理之下,傷勢也有了好轉(zhuǎn)。薛寒山見他來了,又讓他為李湛運功疏通經(jīng)脈,說道他這一脈真氣應(yīng)是最接近先天本源的,療傷也有奇效。李巖當(dāng)仁不讓,為李湛運功九轉(zhuǎn)。李湛又打坐一會兒,起身道:“不錯,確實又好了許多,希望大戰(zhàn)開始,我能全部好起來?!?p>  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李巖,直接問道:“怎么了青崖,你我兄弟之間,有話直說便是?!崩顜r想著九娘母女,又想到了城內(nèi)居民,不由說道:“若是戰(zhàn)事一起,城里這些普通百姓怎么辦?”

  李湛道:“那你覺著宇文信發(fā)動武林豪杰前來對付我等,是義還是不義?”李巖一愣,仍是道:“不義。”李湛點點頭,說道:“既是不義,流光實力又不弱,他遠(yuǎn)來勞頓,我以逸待勞,他不擅水戰(zhàn),我縱橫四海,有何懼之?既然是必勝之戰(zhàn),我又何必擾亂軍心民心,讓他們擔(dān)憂?”

  李巖沉默不語,半晌才道:“若是他以傾國之力來犯,北燕也作為后盾,流光必然是不能抵擋的。”李湛點點頭,繼續(xù)說道:“你考慮的是,只是你沒有想到另一層。你說這些軍民,為什么要居于流光?”李巖想了想,說道:“他們要么是忠于唐室,不愿做楚之順民,要么便是沒有更好的去處吧?!?p>  李湛點點頭,說道:“不錯。不管是哪一種,他們在流光都比在其他地方過得好些,這也是他們在這里不走的原因,我也從未虧待過他們。想必你也走過很多州府,有見過比流光更安居樂業(yè)的地方么?”李巖搖搖頭。

  李湛繼續(xù)道:“既然如此,忠于唐室的為大唐戰(zhàn)死,不算死得其所么?即便有其他想法,我也不是沒有給過他們機(jī)會。過往我曾不斷跟他們說,流光將來必有危難,誰若無心與流光共存亡,我自會送他盤纏另謀去處。現(xiàn)在留下的這些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表過態(tài)要效忠大唐的,相應(yīng)我也給了他們更好的生計。在他們眼中,誰給他們較好的生計便向誰效忠,這本就是一場交易。若真是流光不保,便是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刻,難道也想逃避么?”

  李巖聽他說出這么一番論調(diào),登時瞠目結(jié)舌,不知如何反駁。

  李湛嘆了口氣,說道:“世間哪有絕對如意之事,永遠(yuǎn)趨吉避兇,終究會避無可避。作為一城之主,我絕不能向人示弱。若是此刻遷出居民,則軍心浮動,后續(xù)無力,流光勢必不能保。青崖,你是仁人君子,若是仁人君子之道真的可行于世間的話,你何不用此道去說服那些不義之人?!?p>  李巖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仁人君子之道用來自律不為惡可也,若用來做事卻要仔細(xì)思量了。”

  李湛只道他會繼續(xù)質(zhì)問,卻不料能理解得這般透徹。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方才我只是以利義之道來解釋而已。你可以去問島上居民,利也好,義也罷,他們終究是肯隨我共赴劫難的。難道僅憑‘大唐’這二字便可讓他們赴湯蹈火么,那是不成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能夠感受到大唐的榮耀,大唐能夠給他們帶來安居樂業(yè),這才是他們愿意為之死戰(zhàn)的根源。我曾說,宇文信若肯好好整治這個國家,使萬民歸心,又有幾人能憶及大唐呢?這不怪他們不義,只怪大唐沒有給他們更好的生計。大義即是大利,大利即是大義。符合天下人之利,那便是最大的利,也就是最大的義了。你明白我說的道理么?”

  李巖躬身施了一禮,說道:“小弟已明了師兄的志愿,將來師兄若能君臨天下,必將以萬民之利為根本,使得天下歸心。小弟愿為前驅(qū)。”

  李湛拍拍他肩膀,哈哈大笑,完了才道:“那是后話。若真有那一日,我在廟堂,你便在江湖,做一個以萬民福祉為目的的俠客領(lǐng)袖,在哪里發(fā)現(xiàn)了貪官污吏,敢禍國殃民的,你便上報給我,我去砍他腦袋。你若覺著不過癮,自己殺了,然后告訴我一聲是你殺的便是了。若是我昏庸無能,看在咱們相交一場的份上,別一次就摘了我腦袋,好在給我兩次……還是三次好了,給我三次機(jī)會。”說著又是笑了起來。

  李巖也被他逗笑了。葉真、薛寒山原本覺著話題頗為嚴(yán)肅,誰料竟是這個結(jié)局,也都撫須大笑。

  終了,李湛讓三人隨他出城,經(jīng)過楊嵐軍營是喊上了她,之后繼續(xù)向東北行去,繞過一處峽谷,到了一片被樹木包圍的空地,卻見上面停了許多巨大海船,李湛指著道:“作為一名城主,雖要求城內(nèi)軍民有與城偕亡的決心,卻也不能漠視生死,這便是我為他們準(zhǔn)備的后路?!崩顜r聞言,單膝跪地,向李湛道:“師兄高義,小弟佩服之至?!崩钫糠鏊饋?,說道:“這等機(jī)密,我也只能指望師妹來保守,因此將她軍營設(shè)在峽谷之外。能以此秘密換得青崖心無掛礙,怎么也都值了?!比~真、薛寒山也不禁贊嘆,以李湛的心胸氣度,給他一頁風(fēng)云,怎能不化龍而去。楊嵐雖不知他們之前討論何事,見狀也是好生歡喜。

  之后幾人回返城中,楊嵐問起李巖為何搬離也不打個招呼,害的早上過去找她們時竟無人知曉他們?nèi)ハ蚝翁帯@钫柯勓砸彩且汇?,李巖等人是他的貴客,又是故識,因此安排的住處距離城主府、楊嵐居處都是極近的,怎會有人要他們搬離,且連自己和楊嵐都不知曉?;氐礁?,李湛著人詢問此事,卻聽從人說是管內(nèi)務(wù)的秦主事吩咐的,說是先前居處有些局促,怕怠慢了貴客,因此搬到城西南角的一處大宅子去了。至于未曾稟報給城主和楊統(tǒng)領(lǐng),應(yīng)是從人大意了,秦主事說自會處置。所謂的秦主事便是秦天威的父親秦空了。李湛聞言也是眉頭略皺,不以為意,只是怎么也看不出秦空竟是這般熱心腸之人。

  此時樓明月也帶著蘇顧來了城主府,聞聽了此事,不由笑道:“你們這些男人啊,看著一個個都是做大事的,就是心思不夠女人家細(xì)?!崩钫柯勓孕Φ溃骸斑€是明月姑姑心細(xì),你便說來讓我們長長見識?!?p>  樓明月也不說那般明白,只說:“別的不多提,只管往婉兒身上想便是了?!?p>  楊嵐聽了若有所思,李湛眉頭輕輕皺了起來,輕輕道:“這么多年了,我卻看不出來秦空行事仍是這般小家子氣?!崩顜r有些不明白,只是說道:“現(xiàn)下居住的院落還寬敞了些,看來秦主事還是很上心的。雖說距離你們住處遠(yuǎn)了點,但咱們都是習(xí)武之人,那也不算什么?”樓明月輕輕嘆道:“你這孩子,難怪是九音教出來的,簡直一個模子。秦天威對婉兒有意,秦空自是要幫著兒子的,你卻跟婉兒走得很近,他便在中間插上一腳,將你住處搬得遠(yuǎn)遠(yuǎn)的。雖然也沒什么用處,但總是有那么丁點兒效果。這下明白了么?”

  李巖想想秦天威的舉止,恍然大悟,心中忽地又有什么念頭閃過,卻被樓明月那句“跟婉兒走得很近”給驚了一下,也沒捕捉住。楊嵐見他神色有異,不由自主問了一句:“怎么了?”李巖拍了拍那腦袋,半晌才道:“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只是總也捉摸不住?!睏顛箛L試著問道:“事關(guān)天都么?”見他搖頭,又問:“無礙堡?”見他仍是搖頭,連著問了好幾個近來討論過的事情,最后問道:“是關(guān)于刺客么?”李巖心中一激靈,道:“正是,好像正是關(guān)于刺客的什么,但是這一會兒怎么也聯(lián)系不起來了?!崩钫?、樓明月聽聞他們對話,才知道原來楊嵐竟是托了李巖尋找奸細(xì)刺客,心道這樣也好,以李巖的人品,至少不會偏袒。

  眼見午時已近,李湛要留李巖在府上進(jìn)食,李巖卻說出來有些時間,要去看看楊霞的功課做得怎樣,然后面對樓明月卻是欲言又止。樓明月笑道:“你還有什么話不好意思說的,直說便是?!崩顜r雖與她只是寥寥數(shù)面,隔著于九音的關(guān)系,仍是覺著她對自己的關(guān)懷如同對待子侄一般,也直接道:“九娘一家甚是清苦,我聽聞他父、夫都是為了流光而死,能不能請姑姑看著這些情面,給她找份差使。”

  樓明月道:“這些事情我們都知道的,之前城主也找我安排過,九娘以照顧霞兒為由拒絕了,其實她只是不愿意讓島上土著居民說閑話而已。這些年來她也幫著做了不少事情,卻是不肯收任何酬勞,說道自己的命都是撿來的,還有什么好苛求的。島上居民的收益大多數(shù)來源于家中軍士的糧餉,她家中無人,顧得溫飽也是很不容易了,只是苦了楊霞那孩子。你只管去說,若能將她說通了,來我府上找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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