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驚變
獲得了新生的穿越者一開始依照王招娣往日走的路，順著溪流向上游走去，這種走法一個好處是不容易迷路，另外一個好處是水邊草總是生得多些，走了一陣，他估摸著離村民的目光遠了些，就轉(zhuǎn)了方向，盡揀選不好走的密林陡坡，一路攀爬上去，不一會，尋到一棵老樹，那樹幾乎斜趴在地，看著枝繁葉茂，生氣勃勃，但是在穿越者的眼里，可完全不是這么一番景象。
他熟練地用手一路敲打過去，找到他想找的部位，拿出銹刀，兩手并握，在旁邊的石頭上用力一敲，將原本破爛不堪的割草刀砸成了兩截，剩下一點靠柄的尖子，倒是不銹不爛，穿越者拿著挖樹皮正好——倘若教存弟夫妻看見女兒這般糟蹋東西，少不得一頓好打，不過，穿越者可是完全不服他們管的存在。
工具很不趁手，穿越者的工作進展得極慢，好在這是簡單的重復(fù)勞動，他一邊做，一邊繼續(xù)從王招娣的記憶碎片里挖掘可用之物，這也是一項極其浩繁的工作，有些像存弟呵斥教訓(xùn)她的記憶碎片，全然無用，卻是聲色俱全，像她當(dāng)日伏在學(xué)堂之外偷聽的那點內(nèi)容，起初只能看到薄霧籠罩似的模糊場景，反復(fù)翻閱四五遍后，山歌也似的朗誦聲才隱隱約約從記憶的深處浮現(xiàn)出來，還夾雜著許多她當(dāng)日偷聽時從腦中浮現(xiàn)的存弟會怎么教訓(xùn)她、存弟事先恐嚇?biāo)挠洃?，?dāng)日王招娣的恐懼滋味一層層地散布入腦，好似噩夢，偏生穿越者為了得到那點可憐的學(xué)堂知識，還不得不一再喚起這段記憶！
“哥，這事妥當(dāng)么？”
“！”穿越者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沒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而且還不止一個！他抓著小刀，向樹后一趴，就聽到那兩人交談的聲音漸漸地近了：“你哥我做事，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p> “可是，被村里知道我們勾結(jié)夷人的話……”先前那個畏畏縮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聲音應(yīng)該是不大的，傳到穿越者耳中卻甚是清晰……太清晰了，就在頭頂吧！穿越者知道自己是撞到了不得的事了，凝神屏氣，一口大氣不敢出，兩手緊緊地握著手里的小刀。
“曖，你就是膽小，他家又不是村里的老戶，與老戶們也都沒有親，浮萍般的人，今日有明日無，村里這樣的人多了去了，沒了便沒了，哪個會上心地尋他家？”
“可是他家現(xiàn)種著周大善人的地，周大善人要問起來……”
“想頂他家佃的人多的是，再說新戶最是漂浮不定，周大善人也不耐煩去尋他的，夷人只要人，不要東西，周大善人不少了東西，尋他們怎地？”
那個膽小的家伙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替夷人帶路，坑害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他一家子跟咱們處了這么多年，老一輩的不說，那兩個娃兒我親眼看著長起來的……”
“小六，無毒不丈夫！”那個被稱為“哥”的男人又壓低了聲音道，“你當(dāng)是我想這么做嗎？老實告訴你吧，這事兒是……”
穿越者知道說到緊要處，支起耳朵去聽，可是只聽見那個“小六”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哥，這可是真的？”
“親兄弟，我何必哄你——你也不想想，就你哥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村里刨了一輩子土，上哪兒去認(rèn)識夷人呢？嗨，人無橫財不富呀！”
“小六”被現(xiàn)實教訓(xùn)得不再作聲，他哥興致勃勃：“到時候，我們只管帶路，你可莫沖在前頭，等放翻了當(dāng)家的再上不遲，做了這一筆，除人家賞的錢不算，村里發(fā)了這一筆絕戶的財，咱們興許還能分到點什么，小六？”
就聽得那小六悶悶地說：“村里往日沒了的那些‘新戶’，都是這么沒了的嗎？”
他哥被他問得楞了一下子，顯然是先前沒有想到這個關(guān)節(jié)，沿著他弟的思路一琢磨，登時汗毛直豎，沉寂了一會兒，忽地發(fā)了狠，惡聲惡氣地道：“管他呢，橫豎新戶都是些外人，與我們、與村里都沒有親，死活不與我們相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六，我們不發(fā)這一注財，什么時候才能娶上媳婦？難道我家要絕在你手里么？”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穿越者聽得他們說得興頭上，悄悄探出一點，想知道說話的是什么模樣，他一張眼，登時好似一桶冰雪涼水從頭澆下，直沖入腦！
面前哪里有什么“小六”，什么兄弟！
只見枯枝敗葉、雜草叢生，好一處僻靜荒野，靜悄悄并無一個人在。
穿越者當(dāng)即也顧不得什么了，將指尖在口中一咬，淋下血來，伸直手臂，一腳踏出，一腳原地旋轉(zhuǎn)，將自身做了個圓規(guī)，以指尖血凌空畫了個正圓——在諸世界的巫術(shù)符咒中，與圓心保持同等距離的正圓都是防御咒術(shù)的基礎(chǔ)咒式，能力者的血液也都有通靈的作用，如此草草布置一番后，原地坐下，閉上雙眼。
他擔(dān)心的倒不是什么幕后的兇手，對方既能擦去招娣的記憶，能力不是現(xiàn)在的他和這簡陋的防御能夠抵擋的，他所擔(dān)心的，是剛才在招娣的記憶中沉浸過深，被這深山老林里的邪異所侵。
擁有“陰陽眼”的人，本來就最容易招惹不干凈的東西，翻檢記憶的通靈之術(shù)，一不小心常會傷及本身魂火，他不是不知道這些，只是剛才急于尋覓力量，又兼搜尋的是“本人”的記憶，行動上未免魯莽了一些，雖然幸而尋到了一些東西，可是搞不好，撞到的霉運更甚。
風(fēng)輕輕地吹過山野，帶起滿山葉響，宛如濤聲。
“咕咕，咕咕”遠處有一只鳥兒叫著。
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下來，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光斑，有些新生的小樹迎著這光斑張開葉子奮力向上。
穿越者睜開眼睛，長舒了一口氣。
不是離魂，不是妖邪，不是幻覺……是“天眼”帶來的“現(xiàn)場回放”！
“小六”和他的兄弟，確實在這里商量過勾結(jié)外人坑害村民之事，時間或許在數(shù)日之前，一刻之前，這是即使他還是上輩子滿狀態(tài)的情況下也無法確定的事情，但是確有其事！
至于為什么明明不是死人的激烈、恐怖、絕望的場景，也會使得天眼開啟“現(xiàn)場回放”……
穿越者的蘿莉臉上顯出了冷酷的表情，與他如今一派天真的外貌極不相稱。
因為，那兩個人，商量要對付的對象，就是她啊。
就是王招娣。
“天眼”的功能之一，就是感悟到針對本人的極大惡意，他今日也是湊巧，誤打誤撞，走到這事件發(fā)生之地，此地盤旋的“惡意”還凝聚未散，他的“天眼”又靈敏至極，不，是他正好在翻檢王招娣的殘留記憶時，使用了近似通靈的法門，才“看到”了這陰險一幕。
只不過，那兩個人所說的，“村里發(fā)了這一筆絕戶的財”所指的又是什么呢？
新戶王家，種的地、住的房，都不是自己的，縱使有一條牛腿，一張犁，一頭豬，幾件木器家伙，按雞鳴村的標(biāo)準(zhǔn)，都離“中產(chǎn)”差得好遠，更說不上“富”，雞鳴村說大不大，上下加起來也有百來戶，就是王家全家“絕戶”了，“村里發(fā)財”，一百多家人家一分，還能讓這假裝置身事外不能說自己有功的“小六”兄弟也跟著“分到點什么”呢？
是王家還隱藏了王招娣和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還是他們另有所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