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互相傷害
華林這天本來根本沒有打算住在葫蘆巷的“自己家”里,但是既然對肖如韻這么說了,肖如韻又說明天會來接他,他當(dāng)然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進(jìn)阿興家住一晚了。
阿興家有兩間小屋,聽起來?xiàng)l件似乎還不錯,可惜他們家有八個孩子,卻沒有一張床。大人睡的床鋪是兩三個破箱子上鋪了被褥,地上鋪開了幾塊不知是從什么廢墟里撿來的腐朽木板,小孩子們到了晚上就睡在上面,再簡陋也比睡在地上好——昨天下雨,阿興家是標(biāo)準(zhǔn)的屋外大雨屋里小雨,現(xiàn)在地上還不得干,不過他們家里對此倒是很樂觀:“我昨兒到隔壁張三家借火,正說著話兒呢,忽然‘豁’地一聲,屋里一下子亮堂了——原來是墻走了一堵,我家破歸破,好歹還不是泥墻?!?p> 這事在雞鳴村的貧戶家里也經(jīng)常發(fā)生,窮人家不但老婆孩子會跑,連一堵墻都會長上腿兒跑路,華林對此早已習(xí)以為常,不習(xí)慣的是如存弟般的穿越者對這種生活條件甘之如飴,有愛萬事足,死也不跑路,照他如今看來,就是縣城的大牢,搞不好都比當(dāng)初王家的茅屋條件好些——肖如韻也會是這種人嗎?
“不會的?!彼麑ψ约赫f,甭管傳聞里的肖如韻是何等樣人,他今天親眼看到的肖如韻并不覺得嫁人成功就是女孩子的最高成就,她在“嫁人”與“嫁人”之間還有個選擇的高低,一點(diǎn)都不像傳說里“做妾萬事足”的樣子,即使是面對“華靈”這樣一個貧戶女孩,與傳聞中顯赫無比的肖家的聯(lián)姻,她看起來似乎還覺得是“華靈”虧了。她決不會是存弟的那種心性,她會真誠地因?yàn)橐粋€人的才能與天賦被埋沒而可惜,雖然她還沒有想到去破壞肖家的“規(guī)矩”,可是她并不覺得肖家的“規(guī)矩”就是最好的,考慮到她是肖家的小姐,可以算是肖家的“既得利益者”,這種考量就很難得了。
盡管他的感知低得很夠可以,他還是覺得自己這次應(yīng)該沒有看錯人才是。
她之所以離群索居,在眾人面前隱藏蹤跡,可能和雙河縣的某些狀況有關(guān),自己提起了“山里人失蹤”,她對此非常關(guān)心,沒有說“我派手下去查”,而是“我去查一查”,那么,她和自己尋到“狐仙廟”的理由,很可能是同一個……
在大戶家竄訪多日的華林,此時已經(jīng)知道肖家并無派人陪伴肖如韻,她這次的“鍍金”之旅,并不簡單。那么,如果自己在她身邊顯露了相當(dāng)?shù)牟拍埽赡軙淖冎饕狻?p> 想到這里,他又郁悶起來,第一次被女孩子送回家,得到的卻是“我會安排你嫁個好男孩”——太郁悶了,上輩子當(dāng)男生的時候被掌握大權(quán)的姐姐們介紹(強(qiáng)制分配)可愛的男孩子,這輩子終.于.(X)當(dāng)女生了,還是被肖姐姐介紹(強(qiáng)行介紹)可愛的男孩子!
難道自己是因?yàn)閴氖赂商啵荒Ч碓{咒了嗎!不應(yīng)該啊,上輩子不算(算起來就太多了),這輩子也就炸毀了雞鳴村,破壞了丹步雷斯他哥做了幾百年的畢業(yè)論文,引發(fā)雷劫削平了三座山,讓平腳幫換了一個新老大并從上到下過起了有規(guī)律有前途和錢途的職業(yè)化生涯,以拜師為名擺了芳杏堂一道,當(dāng)眾砸了金函堂的金字招牌,以及毫無那啥波啥底精神地給雙河縣上流社會那些熱衷于傳播仙官不靠譜八卦的貴婦們開了一堆瀉藥還命令她們不許加糖慢慢吃而已……
他瞪著墻壁,好像天眼能把墻壁瞪出一個洞,讓他一直看到深淵里面,看到熔巖宮殿里去似的。
阿興家對于“阿興的姐姐”來混一晚是十分歡迎的,特別是對方還帶來了禮物的情況下——華林在行醫(yī)的時候收了病家的不止有錢,還有餅食。縣城里的風(fēng)俗還有著鄉(xiāng)村的殘余,他們付出的診金往往是現(xiàn)金和實(shí)物一半一半,華林除了銀錢以外,也經(jīng)常收到水果、糕點(diǎn)、布匹、鞋襪、手帕、扇子等物,這次他的籃子里便有十枚果餡酥餅,分送了阿興家九人,自己留了一枚做晚飯。
在鋪位方面,華林也沒讓他們太過難為,灶屋里現(xiàn)成的柴堆,就是他的歇處。
在夢里,他見到了剛剛詛咒過的對象。
他很沒良心地笑了。
丹步雷斯換了個新發(fā)型,看起來真是,嘖,哈哈,噗——他當(dāng)然知道魔鬼的新發(fā)型是誰給換的,啊還有丹步雷斯那一身已經(jīng)不能用曬傷得用“烤焦”形容的“新造型”,就是這樣他還是憋不住要笑。
笑出來可就太糟糕了,魔鬼不管是什么性格和智商的,都絕對稱不上好人,更別說寬恕什么人了。嘉羅世界有一句著名的反話:“巫師的心胸和魔鬼一樣寬大?!本妥阋哉f明一切了。
所以他趕緊掙扎著從夢里一口氣浮上來,在夢里魔鬼瞪著一雙不知被煙熏還是被火烤得水汪汪的大眼睛手舞足蹈地好像想對他說什么,他也沒顧上。
接下來的半晚他就沒睡著,丹步雷斯是被這個世界驅(qū)逐了,可是不代表它不能用其他辦法染指,而且即使它什么都不做,驅(qū)逐的時間也只有一百年而已,這短短的一百年,連一個凡人都未必來得及死去呢!
第二天,他走出屋外,看到樹上落著一只黑色的鳥兒,他仰起頭,那只鳥歪著頭,用金色的眼睛看著他:“薛華靈?!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