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后，天就黑的很快了，一個中年人急匆匆的穿過馬路，拐進那個不起眼的小胡同，來到一個破舊的小屋門口，小屋門關著，也沒開燈，中年人嘆口氣，摸出一包煙，點煙的時候明顯手在顫抖，深吸幾口煙，試圖平靜下來，但作用似乎不大。

　　抽完幾只煙后，他搓了搓臉，似乎沒耐心再等下去，使勁呼出一口氣，攥了攥拳頭，抬手很輕的在門上敲了三下，然后稍微側(cè)著耳朵聽著里面有沒有動靜，卻又離門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不一會兒，響起很輕又很快的腳步聲，門邊的窗簾被拉開一個角，一個小男孩向外張望，中年人趕緊滿臉堆笑的點頭抬手打招呼，小男孩回頭向屋里喊到：“爺爺，是那個吳伯伯來了?！?p>　　“這么早？看來是扛不住了，也是，有段日子沒過來了。”

　　踢里踏拉的腳步聲后，門打開了，一個高個兒的老頭站在門后，抬著門簾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個中年漢子的臉，輕輕搖搖頭，側(cè)身說：“先進來吧?！?p>　　“哎！好！”中年人急切又謹慎的低頭鉆進門里，屋里不大，靠墻的位置有個操作臺，上面擺著很多架子、鑷子、鉗鍋之類的工具，操作臺旁邊是一個類似于牙醫(yī)看牙的大躺椅，掛著個簾子，拉上以后可以把躺椅和房間隔開。

　　“小童，先給吳伯伯倒點兒茶”老頭對小孩說完，轉(zhuǎn)身對姓吳的中年人說：“你今天來的有點兒早，我的火還沒燒起來呢，你先喝碗茶坐一會兒”

　　小孩從里屋捧出一個大碗，里面是深褐色的茶湯，茶湯還散發(fā)著淡淡的中藥味。

　　老吳坐在老舊的皮沙發(fā)上，接過茶湯，聞著碗里飄出的清涼的藥味，對小童笑了笑，然后一口氣灌進肚子一大口，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口氣，手上顫抖的幅度似乎弱了一些。

　　老頭又輕輕搖搖頭，掀起門簾進了后院。

　　進院后，先從旁邊的小棚子里抱出一堆深紅色的柴火，又去墻角的屋檐下提出來一個黑乎乎的爐子，擺在院子中間，然后轉(zhuǎn)頭進了后屋。屋子靠墻中央有個供臺，臺上掛著一幅畫，畫上畫的是個和尚，手里拿著個小木錘子正在敲著什么東西。

　　老頭點上三根香，隨意的拜了拜便插在香爐上，從旁邊的桌子拿出半截熄滅的蠟燭，隨手擺在香爐邊，然后就回頭在窗臺上撿起一根煙，正要點上時，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住了，很意外的回身看向供臺，剛擺的那根蠟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點燃了。

　　老頭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煙說道：“您老人家還是這么心疼世人啊！”說著端起蠟燭，用手護著來到院里，用蠟燭引燃事先放在爐子里的草紙，慢慢的壓上一些碎柴，然后把深紅色的木柴慢慢填進爐膛。

　　做完這些，把蠟燭小心翼翼的端回房間，放在供臺上，又低頭拜了一拜，就轉(zhuǎn)身出去了。老頭出門沒多大一會兒，蠟燭的火苗就越來越小，漸漸熄滅。

　　老頭把燒好的爐子抬進前屋，老吳忙站起來，老頭放下爐子，從墻上摘下一個黑色的圍裙套在身上，指了指旁邊的大躺椅：“躺下吧”

　　老吳脫下外套和上衣，赤著上身躺在冰涼的躺椅上，老頭打開躺椅旁掛在墻上的一個壁柜，里面掛著各式各樣的工具，還有很多小抽屜，抽屜里也是各種刀具、零件。

　　老頭把一直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戴在臉上，從工具壁柜的柜門上取下一幅手套和一只口罩戴上，然后拉上了躺椅上方的簾子，在簾子上留下一個高高瘦瘦的影子。

　　小童看沒自己什么事了，轉(zhuǎn)身走向后院，從后屋挑出一個燈籠，穿過院子和前屋，掛在了門口，把燈籠上伸出的插銷插在窗邊的插座上，燈籠亮起來，上面寫著一個“匠”字。

　　小童回到屋里時，老頭正一只手挑開簾子，另一只手用毛巾捧著一個心型的鐵疙瘩走出來，放在操作臺上的支架上。鐵疙瘩就像一個高壓鍋，側(cè)面帶一個氣閥，老人坐在操作臺前，從筆筒里抽出一個細鐵釬子伸進氣閥，一下一下的試探著，嘴里還念叨著：“又堵的這么厲害？你這每天接觸的都是什么人??？要不換個買賣做吧？”

　　簾子里中年人略帶虛弱的苦笑了一下：“唉，現(xiàn)在哪個買賣好做??？換哪個行當不得吃憋??？能養(yǎng)活那倆孩子就不錯了，等把他倆都供出來，我就不干了?！?p>　　“也是，等你那倆兒子長大有出息了，你就不用老來我這了?！闭f著，氣閥忽然被掏通了，老頭趕緊往后閃了一下，鐵疙瘩就像高壓鍋一樣開始放蒸氣，放了足有一分多鐘蒸汽才開始弱下來，簾子里的中年漢子也發(fā)出一聲舒適的呻吟聲。

　　老頭用手摸了摸鐵疙瘩，不再像剛端出來時那么燙手了，滿意的笑了笑，端起來鉆進簾子里。

　　幾分鐘后，簾子拉開，老吳從躺椅上下來，眼中已經(jīng)沒了那么多憔悴。穿好衣服后，從兜里摸出那包煙，遞給老頭一根，幫老頭點火的時候手沒有一絲顫抖。

　　老頭吐出一口濃煙“下次早幾天來，別憋成這樣了才過來，生意再忙，不放放氣，也會影響你做買賣。”

　　“嗯，我下個月就過來一趟?！?p>　　“那倒不用，兩三個月來一次就成?！?p>　　“下個月中秋，今年得跟媳婦去她們家，跟老丈人、大舅子喝幾杯，不想帶著氣兒回去。”老吳咧嘴笑著說。

　　老頭也笑了“行，到時候直接過來，但別太早，早了不能生火?！?p>　　“好嘞?！?p>　　小童把中年漢子送出門：“吳伯伯再見！”

　　“哎！小童再見！”老吳愉快的揮揮手，轉(zhuǎn)身踏著輕快的步子走出了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