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場妖精之戰(zhàn),耗費了太多時間,等他們膽戰(zhàn)心驚地躲避鬼蜮可能的追擊而來到蘇明丘陵的時候,已是接近晌午了。
蘇明丘陵原來是獸人祖先的故土,它們原本是一群猛獸,堅守著自己的丘陵,享受著狩獵的樂趣,直到黑暗巫師的降臨,讓他們與被奴役的人類結(jié)合,從而創(chuàng)造了一個全新的物種,也就是嗜血殘暴的獸人。
黑暗巫師自食其果為獸人所滅,同時也殃及人類,險些慘遭滅絕,也因此,被獸人視為圣地的蘇明丘陵堆滿了被屠殺的人類的累累白骨。
自從獸人被精靈驅(qū)趕至索爾琉斯山脈的黑暗森林中,蘇明丘陵一帶便人跡罕至,據(jù)說這里的肅殺氣氛,就連慘遭不幸的人類亡靈也不敢停留,四處飄散。
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久很久,但凄慘的場景卻還歷歷在目,隨處散落的頭骨,堆積如山的肋骨,在長年累月雨水的沖刷和烈日的炙烤下,已經(jīng)碳化發(fā)黑,和滿山的碎石一起,無不在山谷間穿梭的疾風(fēng)嘶鳴中發(fā)出陣陣呼嘯,像是在訴說著常人不敢提及的悲慘命運。
人類自誕生以來,便命運坎坷,每一次變化,都像母親分娩那樣經(jīng)歷種種痛苦,然而每次痛苦過后,便預(yù)示著一次新生,于是人類便在這種痛苦與新生之間循環(huán)更替著。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一次人類所要經(jīng)歷的痛苦會是什么,又會否和往常一樣大難之后迎來新生?
伊葛勒斯踏過咔咔作響的人類骨骼,感慨萬千。悲天憫人是精靈的天性,哪怕是親眼目睹過人類自身的種種惡行,他和他們的族群一樣,都把人類視作永不長大的孩子,會犯各種各樣的愚蠢錯誤,卻永遠都還有改正的機會,只是需要足夠的耐心和關(guān)懷。
星野猜不到伊葛勒斯的想法,只是好奇他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安靜,不過他也顧不得許多了,一夜的疲憊讓他成了脫水的水草,恨不得立刻躺下來與這些白骨作伴。但是危險并未完全解除,沒有哪個人敢掉以輕心。
伊葛勒斯原先打算一夜疾行后,便可在此安頓下來休息半日,午后便可重新趕路,如今全盤計劃被毀,只好另想他法了。
除了星野,其余之人尚可堅持半日,只是人固然可以堅持,但馬卻已經(jīng)疲憊不堪了,超負荷的長途奔襲,加上夜間奔跑,容易刮扯馬蹄和肌腱,四腿關(guān)節(jié)以下,已是傷痕累累,實在不宜繼續(xù)奔馳。
無奈之下,伊葛勒斯只好尋找一處偏僻且有充足草葉的地方,讓坐騎徹底放松進食,而人則另選一處,躲到了距離坐騎百米之遙的地方,如此一來,如有敵人出沒,最先發(fā)現(xiàn)并追擊的應(yīng)該是馬兒,人則有更為充足的時間另尋逃離的辦法。即便如此,伊葛勒斯還是安排精靈戰(zhàn)士們輪班放哨,以防不測。
星野剛一躺下,便已抵擋不止困倦的侵襲沉沉睡去,睡夢中他仿佛回到了塔??酥牵欢鴫糁械乃?酥莾叭怀蔀榱说鬲z,上百具男人的尸首懸掛在了城頭上,每具尸體都被挖去了雙眼和割去舌頭,如此一來,他們哪怕化作亡靈也將無法找到安息的場所,也無法找人訴說冤情,為其平反從而得以解脫。
這對人類而言是一種極為惡毒的做法,可星野清楚知道這些花樣全都來自人類之手。星野在空蕩蕩的城中四處尋找,希望能夠找到母親的蹤影,然而整座城除了禿鷹和寒鴉的鳴叫,毫無動靜。星野忍受著憤怒和恐懼慢慢爬上墻頭,當(dāng)他無意間望向城墻腳下不遠處的明鏡之湖時,卻驚悚地發(fā)現(xiàn)城里所有的老少婦孺都仰躺著沉到了水底,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睛仿佛解除了距離的限制,清晰地看見了那張朝思暮想的熟悉的臉赫然陳列其中。
星野絕望地哀鳴著從夢中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躺在鋪滿破碎骨骼的地上,不遠處放哨的精靈戰(zhàn)士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顯然也是聽到了他的哀鳴。
星野拂去滿頭的冷汗,望了望天空,不知何時,天空已經(jīng)布滿了烏云,一場大雨隨時降臨的樣子。星野自知已經(jīng)無法再入睡,于是來到崗哨的位置對精靈戰(zhàn)士說道:“你也一夜勞累了,先去休息一會吧,我來站一會兒。”
精靈戰(zhàn)士先是有些猶豫,或許倦怠之意實在厚重,最后便也同意了。
星野躲在高處看了一眼遠處的馬群,見他們相安無事后便坐了下來,回想起夢境中的各種細節(jié),仍然感到脊背一陣發(fā)涼,尤其是最后睜著雙眼的母親雪白的面龐,就那樣安靜地沉在水里,哀怨地看著天空,回想起來更是心酸而又恐懼。
如此想著,思緒便又理所當(dāng)然地回到了自己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那些日子,盡管城墻上的戰(zhàn)斗不斷,肢體殘缺的傷員也一次次地從自家門口被抬過,但有母親相伴,竟也沒有多少懼怕的時候。
也曾想過在敵人攻破城門的時候該如何運用自己的臂膀不讓母親受到傷害,只是還未仔細想象周全,戰(zhàn)爭便結(jié)束了。不料和平的時光才兩年整,母親又再一次陷入劫難之中,生死未卜。
星野不禁唉聲嘆氣起來。殊不知,就在其滿腦念想,滿懷擔(dān)憂的時候,危險已經(jīng)悄悄降臨,遠處的馬兒還未來得及發(fā)出任何慘叫便被一個龐然大物凌空高高抓起,并被拋向更遠的亂石之間,傾刻斃命。龐然大物在消滅最后一匹馬的時候,緩緩地降落在了地上,如風(fēng)車般大小的巨爪踩在早已脆化的骨頭上,發(fā)出一陣陣噼啪的聲響,然而深陷思緒漩渦中難以自拔的星野,竟然毫無察覺。龐然大物半睜著磨盤般大小的漆黑獨眼,四處搜索著其他的活物,同時,嘴里還發(fā)出陣陣熱氣吹向地面,被熱氣灼傷的草叢和灌木,如火烤般瞬間枯萎,連同根下的泥土,也是焦黑一片。
片刻之后,龐然大物像是聞到了人類和精靈的氣息,一步一步緩慢地向隊伍休息的地方靠近。然而,這龐然大物似乎并非魯莽的生物,在它逐漸靠近精靈隊伍的過程中,像是只用翅膀托著龐大身軀的全部重量似的,幾乎沒發(fā)出多少聲音。直到它接近隊伍只有十米之遙的地方,或許是它龐大的身軀遮擋了本就不多的光亮,讓星野覺得越發(fā)黑暗了,不管如何,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咫尺之遙的不速之客,那分明是——炎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