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兔兒仙17
袁小小覺得哪里不大對勁,她想了想,狐疑:既是南家人救下了南煌皇室,又如何會將傳國玉璽交給那奸臣賊子?
她不信南煌皇室沒特意說明過,可南家人轉(zhuǎn)頭就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了最不該交給的人,怎么想都非常奇怪。
莫非當(dāng)年南煌一族還以為大司馬忠心耿耿?可不是說大司馬一直在追殺皇室嗎?
南煌一族已經(jīng)愚蠢到連到底是誰在打自己的主意都不知道?況且被三公架空,無論如何也該有所懷疑才對,掌握兵權(quán)的大司馬應(yīng)該是最容易被懷疑的對象才對。
袁小小覺得奇怪,不懂就問,南十郎表情淡淡地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猜測……傳國玉璽在我南家手里不過是個燙手山芋,既然要出手,自然要選能保自己性命之人,或許當(dāng)年先輩們覺得姑玄才有這個能力吧?!?p> 袁小小舔了舔鼻子:“這倒也有幾分道理,然后呢?”
南十郎道:“南家雖退出朝堂,但在朝堂的影響力卻從未減少,我們一心營生,先前也幾次修改商稅之法,此間種種俱是對我南家有利,屆時就算皇室與其他大臣發(fā)現(xiàn)有些不妥,卻因商法早已推行,短時間內(nèi)無法再改,所以無可奈何?!?p> 袁小小嘖嘖:“你們也不是省油的燈吶,我還說姑家人狡猾,看來你們才是那披著羊皮的狼。姑家人是忌憚你們了?!?p> 南十郎不置可否,只道:“這世上沒有錢做不成的事,若是做不成,只能說明你錢還不夠。南家雖退出朝堂,但想賺錢的官員卻不再少數(shù),哪怕官員不摻合,他的家人朋友總會有遇到麻煩的時候,況且有些事,若是沒有財政支持,再好的政治理論都不過是理論,付諸不了實踐?!?p> 袁小小不大同意南十郎這個觀點,但她并沒有立刻教育起人來,只是安靜地聽。
南十郎一擺衣袖,寬袖上勾勒的淺淺金線流過暗光,天邊已經(jīng)徹底亮起來了,清晨的鳥鳴在窗外此起彼伏,匯聚成稀稀拉拉的樂曲,時而是“單人”獨奏,時而是高低配合,頗有情趣。
南十郎終于又有了困意,揉了揉鼻梁,道:“這就是我南家的發(fā)家史,所以你該知道,我真想查他們廷尉司里關(guān)了什么人,甚至是撬出對方的話來,并非難事?!?p> 袁小小好奇:“你在朝堂里埋有眼線?還是有細作?若是官員明目張膽與你勾結(jié),恐怕你們姑豐帝和那赫大人不會將人堂而皇之關(guān)在廷尉司吧?”
南十郎并未解釋,只道:“我先前說過了,含笑乃我父親舊友遺孤,那位舊友,實際上是曾經(jīng)先帝的侍郎,他姓單,尋常人稱單侍郎君。”
“單郎君為人忠正,乃我父少有的生死之交,他們年紀(jì)相當(dāng),話語投機……”南十郎似陷入了什么回憶中,沉默片刻后才繼續(xù)道,“他夫人病逝得早,只留了一個姑娘,他并無妾室,從此孤身一人,逢年過節(jié)都是帶著女兒過來南府,我父待他如同一家人?!?p> “我與含笑……也就是周燕,周燕此名是單郎君去世后另改的,她本名其實為單燕,單郎君死于他人栽贓陷害,栽贓他的人稱他給先帝先后酒里下毒,人贓俱獲,當(dāng)即被賜了死刑,若非我父想辦法將小燕兒調(diào)包救出,單家真是一人不存了?!?p> 袁小小聽出了一些話外之音:“嫁禍他的人是……?”
“……正是姑佑王。”
袁小小當(dāng)即一愣。
“當(dāng)年姑佑王還很年輕,”南十郎說得口干舌燥,又倒了杯熱茶一口飲盡,修長手指抹了抹嘴角水漬,“單郎君深得先帝喜歡,常伴先帝身邊,他當(dāng)年在宮中地位不下于最得先帝寵愛的姝皇后……每每先帝有不理朝政的懈怠之心時,也只有他的話先帝還聽得進去,因此雖不盡如人意,也還算是個盡責(zé)的好君王,也因此,四王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想盡辦法離間君臣之心,后被姑佑王尋到機會一擊得手。”
“姝皇后推波助瀾,令信賴單郎君的先帝深感被‘背叛’而出離憤怒,沖動之下當(dāng)場賜下死刑,單郎君身死后,先帝便徹底罷了朝事,四王如愿以償控制了朝堂,開始安插自己的人手入內(nèi),短短幾年時間,便成了四王共持的天下?!?p> 袁小小一次性聽了太多消息,終于開始有些轉(zhuǎn)不過腦子來了:“等等,這么說來我才注意到……姑玄為了掌握權(quán)力,未將權(quán)力下分,那又哪里來的四王?”
這四王簡直比曾經(jīng)的三公還可怕,這豈非重蹈覆轍?
南十郎擺擺手:“這又是另外的事了,今日便不提了?!?p> 袁小小只得作罷。
南十郎道:“小燕兒被我父親調(diào)包救出后改了姓氏,我母親本想將她收做義女,好好撫養(yǎng)她長大,可小燕兒脾氣倔,與她父親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沒過幾年她就私自離開,只留下一封書信,說是感謝南府對她的再生養(yǎng)育之恩,讓我父母不要再去尋她?!?p> “我也是前兩年才終于找到了她,并發(fā)現(xiàn)她居然在臨月樓……成了當(dāng)家花魁?!蹦鲜烧f到此處,面色終于有了些許變化,袁小小想起他在赫清明面前演得根本不認識含笑的樣子,那隱忍的模樣,竟是覺得有些心疼。
南十郎這次沉默得時間更久,似乎始終心緒難平,拳頭忍不住緊握在側(cè)——也不知他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單燕意外身死時有多么的憤怒和悲痛。
他是真的將單燕當(dāng)做了親人,卻因為他們各自的理由,必須裝作互不相識,連發(fā)現(xiàn)了對方的死,也不能表露半點情緒,拼了命地將那份可以將天地轟出個洞來的怒火深埋于心底,化作了厚厚的火山灰,蓋住了猙獰的傷口。
“她犧牲了這么多,偽裝了這么多年,為得就是洗刷父親冤情,為父報仇,”南十郎低沉道,“臨月樓是無論富商還是高官都常去之地,她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可能懂?她手里有許多關(guān)于皇室內(nèi)部的消息,同時也幫我打探了許多……”
南十郎長長出了口氣:“我應(yīng)該在找到她的第一天就帶她離開,否則也不會……”
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理由,仿佛“我有理由的”這五個字就是所有罪行的開脫,單燕為查真相潛伏多年,他則因與四王、皇室的較量而需要單燕這個絕佳的消息打探者——沒人能比單燕做得更好了。
他當(dāng)然也阻止過,可在單燕堅持的情況下,他順?biāo)浦劾昧藛窝嗟南碓?,還自以為能將單燕保護妥當(dāng),卻始終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有罪,他清楚地知道。可內(nèi)疚、自責(zé)永遠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說出口也不過像是“開脫”的另一種自我安慰,所以他并不宣之于口,隱忍的情緒下又仿佛要將冷漠和殘酷偽裝到底。
袁小小突然有些讀懂了這個人,雖然可能不過一兩分,卻咂摸出了男人先前所說“或許只有活在老天爺眼皮子底下不食煙火的仙人,才有如此自信,認為天底下從沒有傷害悲痛之事,只有一群人活在日光下成日傻笑,贊美幸福?!边@句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