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兔兒仙26
南府內(nèi)有許多眼線,皇室的有,蓮和公主有,四王的也有,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相對的,南十郎在外同樣有許多暗地里布置多年的眼線,輕易不會被察覺。
生在這個時代,一輩子恐也無法輕松,每一日都是棋盤上早已設(shè)定好的棋局,按部就班,步步為營,又需隨機應(yīng)變。
以南府現(xiàn)在的能力,對外他是個“扶不上墻的草包”,南府看起來“千瘡百孔”才有些道理,若是固若金湯,反而引人注意。
當(dāng)然,這并不是說南府就完全不設(shè)防了,而是“有意識”的不設(shè)防,留給敵人的空隙都是南十郎故意留出去的,而真正的秘密,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碰觸到。
不過這一點眼下南十郎無法對袁小小解釋,只得暫且咽下了這份“屈辱”。
忠管家冷笑:“僅僅半年,居然就將賭債還清了?”
錢城不敢說話,手指痙攣的不像樣子,他只得更用力地緊緊捏住了。
南十郎看著默不作聲,似乎一切與他無關(guān)的錢勇:“錢勇,你有何話可說?”
“……此事一開始我就不同意,”錢勇沉默許久才開口,聲音分外沙啞道,“我勸過兄長,既然在南府做事,那就好好做事,不應(yīng)該再貪圖南府的東西,可是兄長不聽我的。”
雖然弟弟說得是實話,錢勇確實一開始就不同意這樣做,但錢城聽了他的辯白還是狠狠震驚了一下——自家兄弟這是打算將自己賣出去?撇清關(guān)系?
錢城一時眼睛充血,看起來分外猙獰。他明明是為了他們好,自家兄弟卻居然輕易背叛自己!
錢勇忍著后腦勺一陣一陣地劇痛,總覺得眼前看不清東西,胃里更是惡心想吐,他臉色更白了幾分,聲音有些不穩(wěn)地道:“我、我覺著在南府做事很好,我不想再被大哥牽連了,本來、本來賭債的事就與我無關(guān),若不是害怕賭坊的人找上門,家里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娘和不足七歲的侄子,我……”
他說著,突然沒了聲音,身子往前晃了一下。
袁小小皺起眉,查看著男人面色,突然意識到什么,一下坐直了:“不好!快叫大夫!”
南十郎愣了一下:“什么?”
“他可能傷到了腦袋,弄不好會死人的!”袁小小自責(zé)不已,自己居然忽略了他被錢城狠狠打了的那一下——也怪她當(dāng)時視角有問題,她根本看不到二人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錢城打的到底是哪里。
南十郎下意識回應(yīng)袁小小的一句“什么?”,被忠管家誤會為是在追問錢勇未說完的話,老人家正要催促男人回話,就見錢勇突然轉(zhuǎn)過頭吐了個一塌糊涂,老人家一驚,那錢勇就在眾目睽睽下突然昏厥,隨即人事不省了。
“腦震蕩了!有可能顱內(nèi)出血!”袁小小喊,“快叫大夫!”
錢城一臉驚詫,還不知發(fā)生何事,跪著過去想扶自家兄弟:“阿弟?”
袁小小蹦了下去,擋開了錢城的手:“不能碰他!”
被一只兔子拍開了手,錢城愣了一下,南十郎已經(jīng)讓忠管家去叫大夫了。忠管家匆匆奔出門,院外王護衛(wèi)陪著他一路,趁機打聽:“公子不是在休息嗎?怎么突然要審兩個下人?”
“那兩個下人偷了東西,”忠管家深知他是蓮和公主的眼線,敷衍道,“這不知道怎的兩兄弟又起了內(nèi)訌,哥哥把弟弟給打了。”
“???”王護衛(wèi)眨巴一下眼,“您快別跑了,我去幫您叫大夫去?!?p> 忠管家便停了下來,急匆匆道:“公子見不得什么血啊死人的,見了就要暈,趕緊的把大夫請來!”
“是!”
可惜大夫總歸是慢了一步,錢城估摸這輩子真是沒什么賭運的,手氣確實是不大好,先前還活生生的人,被他一棒子下去不過片刻就咽了氣,到底是沒能救過來。
錢城一下就懵了,癱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悲還是該怒,前半生的回憶洶涌而來:兩兄弟顛沛流離,在賭坊里也曾有過恣意的時候,但終歸還是賠盡家財,被人利用,最終還搭上了唯一的兄弟。
他這弟弟自幼就懂事,小時候身為老大的他總?cè)堑?,某次招惹了一佃戶家的小女兒,被那佃戶抓起來要?dāng)場打死,還是錢勇在地頭跪了整整三天才換回了他的命。那一年雨水充沛,他跪在田地里腳一直泡在冰冷的水里,小孩子身子骨又不大好,最后腳落了殘疾,再也走不好路了。
錢城茫然地想:自己何德何能讓兄弟跟著自己倒霉了大半生呢?到死,連個喜歡的姑娘都沒顧上找,也沒能成婚生子。
何況這還死得冤枉,竟是被自己一棒子打死的。
錢城一臉慘白,一聲哭腔卡在嗓子眼兒里半天憋不出來,若不是旁邊大夫狠狠在他背上扎了幾針,硬是讓他把那口氣喘了出來,他恐怕會將自己活活憋死過去。
怒氣沒處宣泄,悲傷也沒地可說,錢城臨近崩潰的腦回路將他的所有怨恨都捅到了一個地方——京城樂家。
他雙目通紅地大吼了一聲:“我說!我什么都說!公子!我阿弟冤枉!還請您做主!”
袁小小黑漆漆的眼睛看了看男人猙獰瘋狂的臉——那是一個人崩潰到邊緣,身體機能下意識想要自救所留下的證據(jù)。
袁小小心里嘆氣,其實她已經(jīng)通過在驢車上偷聽的,和錢城方才所說中意識到了什么,只是人的命有時候就是如此無常,躲過了賭債,似乎有天命相幫,最終卻落得這個下場,意外和未來到底哪個會先來?誰也說不準(zhǔn)。
“我先前、先前以為是賭坊的人想利用我們干點什么事,所以才安排我們來南府,聽說南府招下人很嚴(yán)格,但賭坊的成老板與公子認(rèn)識,所以我也沒多想。后來我有一次半夜聽見錢勇……”
說起錢勇,錢城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類似野獸的悲鳴,他不敢去看自家弟弟的死樣,咬牙切齒道:“他,他半夜見了幾個人,我偷聽到了一些事情,才知道原來是樂家輾轉(zhuǎn)透過賭坊找來了我們,我們真正的雇主并非賭坊,而是樂家。”
“樂家大公子不知什么時候找上了我弟,要他埋伏在南家,必要時傳遞消息,”錢城哭道,“我……我想偷東西還錢早些離開,也是因為這事……”
“不管是賭坊、南府,還是樂家我們都惹不起啊,”錢城跪在地上,一下老了十多歲,“我想著只要還上錢,我就帶著他走,我們逃得遠遠的,我兩兄弟的命才值多少錢?等我們跑了,樂家一定不會追來,沒那個必要……”
錢城揉了把眼睛:“如果不是我欠了錢……如果不是賭坊接了樂家的活,如果不是樂家打上錢勇的主意……”
錢城捏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蹦起:“我、我們怎么會走到這一步?我、我怎么會失手殺了我親兄弟?!公子!我的命怎么樣都無所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可是錢勇,錢勇是無辜的,如果不是被樂家找上門,他一定會跟我走,我就不用……我就不用逼他……”
大夫和護衛(wèi)已經(jīng)將那年輕人的尸體抬走了,南十郎沉著臉色沒吭聲,夕陽徹底沉入了地平線,最后一點余暉也消失殆盡了。
袁小小突然覺得有點冷,抖了抖身上的毛,抬頭看著窗外即將拉開的夜幕,嘆了口氣。
M莫聞
明天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