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風(fēng)也像是變小了,不像上夜時分的凌冽,似是綿長柔順的練,輕柔的牽著瑾瑜的一身白衣。十多年前的蘇文熙此刻重生,衣袂飄飄,面容俊秀,眉目之間含著淡淡的哀愁,宛如九天跌落的仙人。
梅園里暗香逐風(fēng)而來,沒想到靜待了許久的梅花在這樣的一個雪夜了吐出了芳蕊,紅梅白雪一個冷一個艷,像極了瑾瑜和芊芊之間的愛。
瑾瑜黑發(fā)如墨,靜靜的佇立在一株纏繞悱惻的梅花樹旁,從腰中取出長蕭。蕭是很普通的蕭了,不及當(dāng)年自己手中那支玉蕭,想必吹出來的聲音也該是含著一些酸澀。
瑾瑜閉目回想著遙遠(yuǎn)記憶里自己曾經(jīng)爛熟于心此刻卻有些模糊的曲譜,最后選了一首《秋風(fēng)詞》。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dāng)初莫相識。
瑾瑜吹著蕭心里早已經(jīng)就如同這布滿雪的梅園一般,透著凄然的美,寒著心。
蕭聲苦澀,嗚咽難鳴,道不盡的是相思。
而廂房之中的芊芊一直渾渾噩噩在夢魘之中,也許是因為白日里祭奠過了蘇門一族,夢中總見昔日的故人哀哀而哭,自己說不得,勸不得,更是走不得。
依稀像是從天際傳來一陣蕭聲,那蕭聲聽的讓人肝腸寸斷,在一聽曲中的換氣,停歇似曾相識,是沉淀在記憶里都已經(jīng)長滿灰的往事被忽然拉到了陽光之下,那刺目的光讓芊芊的眼睛一陣灼痛。
就那么一下驚心,芊芊忽然睜開雙眼,從夢魘之中醒了過來。心口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難受,頭腦昏昏沉沉,房內(nèi)因為只有一盞燈光線有些昏暗,芊芊恍然直覺自己還在夢中,若如不在夢中那耳畔的蕭聲怎么還在回旋。
而且往日里此時瑾瑜一定在房中,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在地鋪之上,此時連他都不見了,定時自己在做夢了。
蕭聲自遠(yuǎn)處傳來,吹簫的人莫不是他?芊芊眼中驟然盈滿了淚,十多年了他終于肯入自己的夢了。
想了很多次,連芊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設(shè)想了多少重逢的場景,每一次的相逢芊芊都是奔著就撲進(jìn)了文熙的懷里,但是真的臨了臨了卻害怕了。
怕滿腹的話無處說起,怕世事經(jīng)人彼此的樣子都陌生,更怕時光荏苒里那無可抗拒的陌生。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dāng)初莫相識。
芊芊和著蕭聲低低的吟誦,眼淚如同泉眼一般汩汩而出,只是靜靜的坐在床邊,像是等著心里那份如同蠱蟲啃咬一般的痛慢慢平息,直到自己終于有了力氣,才穿上鞋子緩緩的循著蕭聲而去。
雪纏纏綿綿自漆黑的天空緩緩而落,時而高,時而低,落在身上如同輕柔的羽絨,芊芊如同瀑布般的黑發(fā)垂在身后,風(fēng)將她的衣袍吹得如同蝶的翅一般。
循著蕭聲,追著幽幽的香味,腳下隨著腳步的移動發(fā)出輕微的“嘎吱”聲。
芊芊緩緩來到梅園,只見滿園的素白紅梅點點,暗想襲人;風(fēng)亭之上還有園里的幾盞燈籠將梅園照的朦朦朧朧,平添一副幽靜的美。
而梅花樹旁一個頎長的身影衣袍飛舞,雙目含著柔情,正吹著長嘯。
思念太重,相顧無言,卻只有淚千行。芊芊就那么站在遠(yuǎn)處望著已經(jīng)變成蘇文熙的瑾瑜,不敢動,更害怕一不小心這個等了多年的夢就這么醒了。
“芊芊!”倒是文熙先喚了出來,嘴角含著溫柔的笑,柔的就像愈來愈輕盈的雪一般。
滿腹的話語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呼喚:“文熙哥哥!”芊芊早已經(jīng)淚如雨下。
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痛楚,芊芊還是沒有撲進(jìn)文熙的懷里,她等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只害怕一撲空去,抱在懷里的是虛無的空氣,最后一場夢醒了。
“是我!”文熙上前,將芊芊冰冷的手小心的抱在懷里,“這么多年了,你還認(rèn)得我嗎?”
“我怎會不記得?”芊芊感覺出手心溫度,發(fā)現(xiàn)這不是空氣,終于肯低頭依在文熙的懷里,“倒是我,十年了,我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桃花樹下那個小女孩了,你認(rèn)得出嗎?”
“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會記得!”芊芊凄然一笑,淚水打濕了文熙胸口的衣衫,芊芊聽的衣衫之下那有力的心跳似是轟轟雷聲震的幾乎有些眩暈,“這難道不是夢嗎?我聽得到你的心跳聲!”
“當(dāng)然是夢!不是夢我又怎么會和你相逢!”文熙眼神快速一閃,從容又鎮(zhèn)靜的說道:“我只是不忍見你傷心度日,所以來看看你!”
“我傷心何止今天這一次!”芊芊哭的凄凄切切,緊緊的抓著文熙的手,“我每年都回去祭拜你,這十年我是如何度過你應(yīng)該知道,為何你只是今日才入夢來?”
“我知道你過的苦!”文熙輕輕的揉著曾經(jīng)深愛女子的長發(fā),將滿心的不忍和疼惜都匯集在繃緊的指尖,“可是人死如燈滅,人一死了,所有的緣分就都盡了!”
“緣盡?”芊芊空洞的雙眼里是雪倒影進(jìn)的蒼涼,“就算是緣份盡了你不在了,那夢里呢,若是可以你入我夢來,我可以把夢過成現(xiàn)實!可是你連夢都不肯?你定是在恨我!”
芊芊冰冷的手頹然從文熙的胸口滑落,淚珠滾落凝結(jié)成冰:“你是該恨我的,我是卓吟風(fēng)的女兒,我爹作下的孽是該我來償!”
“不!”文熙一把抓住芊芊的手,話語里沒有半分可爭辯,“你跟他不一樣,出生無法選擇,但是你爹選擇了惡,你選擇了善,我知道這么多年年你為我所做的?!?p> 文熙捂著胸口萬分的真誠,“我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你在我心里永遠(yuǎn)都是當(dāng)年桃花樹下的那個小女孩!我的心里永遠(yuǎn)也只有你的一席之地,再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