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懷有藝術理想的作曲家,莊柏曾經(jīng)是一個很天真的人。
她熱愛著世界上一切的善良與美好,相信著人性本善,即使是自己遭遇的背叛在她的認知當中都是少有的個例。沒錯,她怨恨著毀去她幾年來憧憬和眷戀著的友情的趙曉霞,即使自己當時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名——但與此同時,她并沒有失去對這個世界當中美好的一部分的認可。
隨著時間的退役,在莊柏的潛意識里,世界逐漸分化為了黑白兩個部分。一邊是惡,一邊是善,而中間本該存在的灰色邊界變得愈發(fā)模糊。
善良者應當存留,而惡人應當消失殆盡——這是宛若童話一般的理想,卻也是莊柏一切行為最基礎的動機。她因為友情的破滅放下了自己維生的工作,為了更高的理想拋棄這片存在著自己由于被背叛而留下污點的地方。
哪怕她的同事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這個“污點”,單是莊柏自己的執(zhí)著就讓她對這片她本來相當滿意的地方望而生畏。以致于在這以后,她棄用了自己原本的藝名,也放棄了自己昔日的生活,尋求改變。
改變——通往理想的改變。
或許殺人的行為存在著感情干擾,但單純憎惡的情緒卻不會因此被消弭。這樣嫉惡如仇的莊柏,在因為遺產(chǎn)問題對自己昔日的兄弟示好的同時,也產(chǎn)生了一點恰到好處的疑惑。
調(diào)查,求證,乃至于了解到一些始料未及的真相。
對于僅僅是讓陌生女孩蒙受了冤屈的記者莊柏都能下死手,對于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枉顧人命的殘酷行為,莊柏又會作何感想?
哪怕她因為自己受人恩惠而不想拆穿事實,哪怕她真的對李春生懷有因為父輩的不作為才導致李春生成為這樣的愧疚,又或者她確實沒辦法在這種事上狠下心,鼓起勇氣大義滅親。
這些情況都并非毫無可能,但實際的情況確實清晰明顯——莊柏對李春生的態(tài)度極其復雜,只是在利用他鏟除趙曉霞的時候想要借用一點他的力量。
事件的發(fā)展已然清晰?;蛟S是趙曉霞在什么地方與莊柏重逢,而前者未能發(fā)覺后者的身份,但后者卻心心念念,發(fā)覺這個人正是自己憎恨已久的“背叛者”。
然后,心中存在著理想國的莊柏頓時找到了自己多年以來心魔解決的方法。
殺死趙曉霞,不惜一切的代價,讓她為自己的惡行付出“惡”的代價!
這也許是她心中唯一的解法。她所苛求的是極致的白色,一切不受阻礙的黑色都必須被鏟除,也就是在這以后,自小就聰明伶俐的她心中萌生了一個計劃。
恰好,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正是一個活生生的劊子手。莊柏那時候還并沒有殺人,但她明白,這是一個“慣犯”,可以讓她的計劃最終天衣無縫。
于是一場錯綜復雜的謀殺計劃就此開始。莊柏對自己的能力有著明確的認知,或許對李春生的利用也是她不可行的“鏟除”手段的替代品。在執(zhí)行這個計劃的同時,或許她也滿懷惡意的想過李春生會不會馬前失蹄,一朝失手淪為殺人兇手——但這其實是最差的選項的一部分,在備案中都只能算是千層掩蓋中的之一。
無論如何,只要李春生還活著,就一定想要解決這事端。而對于莊柏本身,只要離開那個營地,她就和這個犯罪窩點毫無關系,自然也難以被找上門。
她利用自己偽聲的才能和花言巧語,騙的趙曉霞和李春生接觸、合作,再在自己策劃的時機到來的時候,利用同樣的手段把趙曉霞騙到指定位置殺害。
但在她即將家伙李春生的同時,第二個意外發(fā)生了。
沒錯,不僅僅是黎明的計劃被這樣一個初來乍到的殺手所打斷了,這位“新手”本人也對雙尸案的結(jié)果打下了當頭一棒。這是鮮見的情況,莊柏斷不可能發(fā)覺黎明的計謀,黎明也不曉得竟然有一個這樣的女性在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幾十分鐘以內(nèi)的時間點,恰巧和他選擇了相近且相關的殺人地點。
李春生賴以生存,莊柏寄予厚望的尸體處理手段,隨著黎明殺手的到來化為泡影。那充滿骯臟與罪惡的秘密,也隨著李春生心跳的停止而徹底消失。
第一次犯罪,莊柏的心緒極其復雜。但在發(fā)覺與自己“撞車”的是那樣有名,甚至被過激人士認定為“懲惡揚善”的黎明殺手的時候,她又是怎么樣的想法?
畢竟她是心中只有黑白二色的人,或許她原本也是對黎明懷有仰慕之心的人的其中之一。但是,正是這樣的人毀了她的計劃,殺死了自己唯一剩下的親人……
復仇和崇敬交織在一處,編織成另外一份復雜的感情……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黎明的相貌映入了她的眼簾。
她所崇敬的人有了具體的形態(tài),與此同時,當時網(wǎng)絡上流傳的故事也讓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個人的“真實身份”。莊柏幾乎是不由自主的開始調(diào)查,研究這個往日毫無了解的網(wǎng)絡歌手,自己眼中的“黎明殺手”。
自己畢生的愛好,和自己畢生的信仰,竟然恰好能夠在這一個女學生的身上交融!可想而知,莊柏心中的意念有多么震撼,以致于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對這個完美的“繆斯”進行專業(yè)領域的修正。
但這一切,在她清醒以后成了另一份糾纏不清的意志。
她畢竟是自己的仇人。
“但這還是你的推測。”江秋若有所思,“你以前不會用這種講故事的口吻說出這種沒有切實根據(jù)的故事,就算是用作自己參考的故事也只會盡量簡化。所以,難道你這次也有別的用意?”
梁安欣慰的很。
“但我還必須得把這個包裝一下——這可是托了你的福,不然我也不會需要做這種包裝?!?p> “……”
江秋這下沉默了,顯然完全不能理解這其中的意思。
梁安也不賣關子:“你要清楚,參考可不只是對內(nèi)的做法,也可能是對外的一種方式。有些故事,模糊了細節(jié)以后,就是別人眼中的‘真相’?!?p> 空氣也隨之寂靜了片刻。
“春秋筆法?”江秋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又做出了他獨特風格的那種簡明的概括。
但這回,卻有些掐中了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