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單手拿著手電,半蹲著撥開略顯枯黃的草叢,低頭嗅嗅地下的泥土,然后猛地用拳頭捶了下地,讓不遠處從車里征用望遠鏡試圖進一步登高望遠的劉澈莫名其妙。
“什么情況?”
小陸同志一直以來都是個怪人,怪人做怪事簡直是天經(jīng)地義——尤其是中二病這種腦袋里不知道發(fā)生著什么的特殊物種。然而從這案子開始,她做小動作的頻率數(shù)以倍增。事實上,陸遙已經(jīng)足夠小心謹慎,變化非常隱蔽,如果劉澈不恰巧是個心細如發(fā)的家伙,又剛好被人囑咐過要“多多留神”,也不至于能察覺到這種區(qū)別。
但趕巧了,兩種情況也偏偏發(fā)生在了同一個案件出現(xiàn)之前。
劉澈不得不開始在意其中是否有一定的關聯(lián)。
聽到詢問的陸遙吶吶收回了沾著潮濕泥土的拳頭,衡量了幾秒的利弊,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自己“如果有人蓄謀在這種地方干大事,說不定會往地里埋一些易燃易爆炸的倒霉東西”這種過度危險的臆測。事到如今,她也學會了適時收斂自己澎湃且不加限制脫口而出的欲望——雖然對大多數(shù)人來講,反過來才是正常的思維發(fā)展歷程。
“小劉哥,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這場山火到底有什么意義?”
劉澈聞言輕輕皺起了眉頭,“你是想在這個時候追究制造事件的動機?”
陸遙遲疑片刻,但還是點了點頭:“我覺得奇怪。你也聽了那邊傳的消息,意思是過去類似的山火是為吸引團滅一幫人,季筑也參與了犯罪,而那時候的兇手和現(xiàn)在有聯(lián)系。但現(xiàn)在的情況顯然不一樣??!被綁架的季微先不提,現(xiàn)在平民都被清空,只有我們警方的人,都開著車,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別有攻擊力的東西……把我們全部都引過來有什么用處嗎?”
她已經(jīng)盡力不提起自己心中揮之不去的重點,但有時潛意識還是會透露一些可能。
“你是擔心他們如果偏偏要在這里殺人,可能會設置一些更具有殺傷性的武器?”劉澈很快明白了她這種欲蓋彌彰的隱晦實際代表著什么意思,頓時啼笑皆非,“雖然聽上去是不太實在,但也不是不能考慮?!?p> 畢竟他們剛才確認了小型炸藥炸斷了地底的光纜,才導致現(xiàn)在的聯(lián)絡直接被截斷。既然有小型的設備,同樣的大型設備也不是不可能存在。
陸遙的精神瞬間緊繃,一張嘴瞬間變成了人形自走機關槍:“所以根據(jù)小劉哥你的經(jīng)驗這種事真的會發(fā)生?!”
劉澈頓了頓,“這次不至于。不能完全排除,但聯(lián)系之前的情況,這事針對我們的可能性就會被降低不少。小陸,我們的行動能夠這么快的聚焦在季微被綁架這件事上,很大程度上源于自己人的行動。更何況季微和綁架她的人走在我們前面。他們也許能有發(fā)現(xiàn)我們的反偵察技巧,但要具體預估我們什么時候抵達掉進圈套,這才叫不可能?!?p> “但是也找不到別的合理解釋——在危機感以外,我是真的很想知道犯人的動機?!标戇b摸摸下巴,“在這個時候綁架季微確實可以說是趁著我們松懈才動手,但一路把她帶到幾百公里外?我不明白為什么。無論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跟上來的反偵察能力這都很暗難解釋?!?p> “前提條件是,跑到這里不是為了拋尸?!备递浘皬倪h處走了過來,“雖然這樣說不太好聽,但季微有沒有可能已經(jīng)死了?”
他說的很有道理。畢竟拋尸在荒郊野嶺簡直是犯罪行為中遍布每本教科書的通俗結局。
對于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三支隊某些人持之以恒給同事灌輸嫌疑人人設的功勞,陸遙和劉澈倒是在第一時間就有著一致的答案。
“我們面對的可是能提供基本的犯罪方針,奴役一個殺人犯作為‘指導老師’繞過監(jiān)控輕易解決一具尸體且運到另一個死角的群體。雖說舍棄程金寶會讓他們的底牌減少,但能這么干脆,他們那邊剩下的不可能是只會老土到跑去郊外拋尸的低等犯人?!?p> 從傲人的學歷上來講應該最懂人性的傅輿景不明所以,“這有什么必然關聯(lián)嗎?”
劉澈因為難以解釋自己長久得到的暗示而保持沉默以后,陸遙倒是豎起了手指。
“我倒是很能理解啦……總之現(xiàn)在這個到處都是‘眼睛’的地方,只要正在貪贓枉法壞和蠢就很難存在。關聯(lián)按理不是必然的,不過我們老大的經(jīng)驗糙但是一直很管用,我有時候都很懷疑他是不是秘密經(jīng)營了哪個犯罪組織才能對參透他們的行為模式這么自信。而且他剛猜對了一次,最好還是不要懷疑他這種處世哲學?!?p> 傅輿景倒是不否認這件事,畢竟梁支隊長這個人在市局里一直以“奇怪但正確”著稱,相信他的歪理單從概率的角度上,確實是一種有效的玄學。
“所以跑到這荒郊野外一不是為了吸引我們,二不是為了拋尸,會是想要什么?”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誰知道呢……”陸遙摸了摸下巴,“也許是想拖延時間?說不定我們在這糾結的關頭,季微正在被刀架著脖子威脅,同時端著電腦駭入哪個機構的后臺呢?!?p> 連劉澈都不得不感慨,或許是斷網(wǎng)同時也能釋放出人類被禁錮已久的想象力。在這種關頭,也只有陸遙能保持宛若脫韁野馬的想象力:“你還是停停吧。無論怎樣,季微那邊有林支隊他們跟著,最壞的可能也是帶著季微棄車逃到林子里需要地毯式搜查……我不是在說結論……如果這場火是他們制造的,這應該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坦白來講,他們現(xiàn)在確實不是純粹作為無聊無事的觀測者蹲守在原地。
傅輿景一直拿手上的對講機指示燈亮了一亮,表現(xiàn)不算顯眼,卻在沒有聲音提示的情況下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來了?”劉澈詢問。
和機器簡單對答了幾句話之后,傅輿景點了點頭。
“快到了。目測還有五公里,按照那個車速大概只需要三分鐘就能抵達,加上后續(xù)一些路況的變化大概需要五分鐘?!?p> “確認事件準確嗎?”劉澈轉過頭瞧了一眼他們征用來的車輛。在周遭植物和一些刻意被從遠處拔下的草的掩蓋下,它與環(huán)境渾然一體。這是這段時間來除了替山上的人觀察火情和討論各種可能性以外,他們在十幾分鐘的時間內完成的任務之一。
“宋哥給了答案,林隊也確認了路程,說可能會因為后面的小路延緩一會兒。我不敢說正確率是百分之百,但起碼也得在九成?!备递浘霸谡f清細節(jié)以后仍舊有些擔憂,“但是我還是不太理解,你們真的覺得這輛跟上來的車,值得這么隆重的對待嗎?”
網(wǎng)絡和電話信號斷了,意味著還在市區(qū)的人沒辦法聯(lián)絡他們,跟進情況。但這不意味著和外界隔離的警員沒法和直線距離僅有一兩千米,或許只是在盤山路途中偶爾能觀測到這一方向的同事取得聯(lián)絡。正因如此,哪怕沒有其他聯(lián)絡,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端倪。
“為了保證沒人遭殃,山火的消息已經(jīng)徹底傳了出去,按理說早在那時候收費站就已經(jīng)截停了一般市民的車輛。但是這輛吉普車‘剛好’前軸受損,剛好超速行駛,就這么直直的朝唯一一條路開了過來,還錯過了最后一個可以‘改邪歸正’的拐角……”
陸遙一遍碎碎念著自己能夠篤定的道理,一邊在自己的褲兜里一頓搜刮,終于找出了一把瑞士軍刀、兩個橡皮筋和一盒不知道為什么會帶在身上的螺絲釘。
“最好的方法是假裝沒人的前提下把他們截停,看看車上下來的人什么反應。我其實很想試試找根樹枝做彈弓,但我也沒怎么玩過,沒這個準頭也沒時間準備了。要不還是就把這釘子放在路上吧?小傅哥,他們有說那車大概多大嗎?駕駛習慣直溜不直?”
劉澈相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從身后掏出了配槍,麻溜地安上了消音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