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九家那片貧民區(qū)里,有一所被廢棄的教堂,那里曾經(jīng)是基督教徒的集會地,但是在一次針對基督教的暴亂后,華麗神圣的地方變成了殺戮的現(xiàn)場。
經(jīng)常有一群烏鴉在破碎的瓦礫上高歌。
那件事大概是十多年前發(fā)生的,當時城市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新興宗教,或者說是邪教。他們的教義就是反對一切基督教信徒的所作所為,漸漸發(fā)展為要將基督教從世界上消除。
那次暴亂是他們蓄謀已久的,那天教會正在舉行禮拜,幾乎城市中所有的教徒都來參加了。那幫邪教的人趁這個時機,突襲了教堂,殺伐如洪水般淹沒了這里。
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那之后這座教堂再也沒人來過,但也沒被燒毀或者拆掉。
瑪伊雅彌推開了滿是彈孔的門,面前是黑紅色的教堂大廳。
墻壁上,長椅上,地板上,血跡沒有人清理,如地上被人踩爆的血袋,噴濺成爆裂的火花。
面目猙獰東倒西歪地睡在各處的教徒們身上也是,只不過時間早已把那鮮紅染黑。
染在白骨上,彌漫在空氣中的腐爛的味道,滿目瘡痍。
——你們也是曾經(jīng)有信仰的人么?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是現(xiàn)在這樣的話,我也很羨慕你們啊。
——我從來沒信奉過什么,我只知道任性妄為地,根據(jù)自己的小癖好讓人類對宙斯撒謊。毫無目的,毫無信仰地進行著一切。
——所以我好羨慕你們啊,有自己的信仰,就算死了…真羨慕你們這些能死去的人。
“你也來這里了啊。”
看來這座教堂早已被人占領。
紅色短發(fā)的男人坐在教堂里的講義臺上,一只腿蹬在臺子上,手臂環(huán)著膝蓋,微微側過頭看著她。
鮮紅的眸子,是和自己一樣的家伙。
“你是誰?”瑪伊雅彌警覺地盯著他。
“是我。”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身前,將臉貼近,兩雙猩紅色的眸子對視著。
“是你啊,路西法,好久不見,你的氣味我都快忘記了呢。”
“是啊,好久不見,我都快認不出你了?!?p> “有什么問題么?”
“沒什么問題,只是覺得你像變了一個人一樣?!?p> “我本來就是這樣,之前那些把戲玩膩了而已?!爆斠裂艔浥み^頭,繞開那男人,走進了教堂,“從今往后,這里是我的地盤,請你不要再來了。”
“這樣很不講理啊,瑪伊雅彌,明明是我先來這里的呢?!蹦腥擞行┎环獾貑问制?p> “畢竟你是長者,會讓著我的吧。”瑪伊雅彌輕笑了一聲。
“要是我拒絕呢。”
“你有什么拒絕的份么?別忘了將我變成這副樣子的是昔拉姐姐,你有反抗她的實力么?”
“說的也是呢,昔拉她的確特別喜歡你也一定會向著你,不過如果她知道現(xiàn)在你墮落成這個樣子,也會變得不喜歡你吧?!?p> “你以為把這種事情告訴她,她就會相信么?你也太天真了吧,我和昔拉姐姐之間的情感,豈是你能了解到的?”
“還是說不過你呢,這里可以讓給你,不過我也要暫時住在這里,不會妨礙你的事就是了?!蹦腥送肆艘徊?,無奈地攤著手。
瑪伊雅彌也沒緊緊逼迫他,因為她知道,如果真的和這個男人發(fā)生了沖突,還在沉睡著的昔拉是沒辦法幫助自己的,而自己又是他的下屬,沒強大到能與他抗衡。
“事先和你說好,不許對我?guī)淼娜祟惓鍪??!?p> “人類?你居然要和人類打交道?”
“不是打交道,利用他們做一些事情而已?!?p> “啊哈,這點倒是沒變——你喜歡利用別人這一點。”
**
“爸,媽,我回來了?!睂嫲咫S意地丟在了玄關。
“路達回來啦,今天學的怎么樣?”母親從廚房探出頭,滿臉微笑。
“再怎么學也提不起興趣,一點意思都沒有。”
“你小子又說胡話,興趣是一點點培養(yǎng)起來的,你剛學了這么幾天,別隨隨便便說出這種喪氣的話。”父親將報紙疊好,丟到茶幾上。
“因為我根本就不想成為什么破漫畫家,我是要當兵的人?!?p> “成為漫畫家可是你奶奶的愿望,別給我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父親稍微有些生氣。
并沒有回答,脫了鞋,走進自己的房間中,懶散地坐在轉椅上。
——剛剛父親有壓抑過自己的怒火吧。
“成為漫畫家吧!”父母總是這樣對我說著,無論我申明多少次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軍人,都會被無情的駁回。
就是這樣,成為軍人是我最大的夢想,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宏大到?jīng)]有余地考慮成為漫畫家之類的事情。
父親是個暴脾氣,母親也是性子不太溫和的人,總是這樣忤逆他們的意愿頂嘴的話,早晚會觸碰到他們的逆鱗吧。不過也已經(jīng)因為這種事情,挨過好多次打了。
房門被打開了,母親將丟在玄關的畫板規(guī)規(guī)整整地放到我的桌子上,什么也沒說,似乎在生著氣。
母親離開了,看著墨綠色的畫板,向往著墨綠色的軍裝。
——真是讓人討厭。
事到如今已經(jīng)不想再壓抑內心的沖動,我將畫板踩在腳下,折成了兩半,然后從窗子跳出去,從這束縛中逃跑了。
我不知道那天之后家里過得怎么樣,總之我過的不是很令人舒心。
像個流浪漢一樣,每天在街上游蕩。離開時兜里的幾百塊錢很快就花光了,然后就過上了饑餓的日子。
不過就算這樣也比生活在鉛筆橡皮畫紙之中要好。
不過之后我就遇到了意外事件,不能說是壞的意外事件。
那天晚上我躲在一座公園里,幾個小混混不懷好意地向我走來,盛氣凌人地讓我交保護費。
“真是可笑至極,我需要你們來保護?”當時我這樣嗤笑著他們。
雖然之前有自己偷偷練習過MMA格斗術,但是因為好幾天沒吃東西的原因,體力上明顯敵不過他們。費了好大力氣,終于讓他們都趴在了地上。
然后一個穿得很體面的人向我走來,問著我有沒有興趣當某個老總的保鏢。
我并不在意那是個什么什么大公司,也不在意那是個什么什么樣的大老板,只要能有飯吃,只要能不被逼著學習繪畫,什么都好。
答應了那個人之后,我的日子漸漸好過了起來,不出一個月,就能租得起房子,又過了幾個月,漸漸有了自己的積蓄,生活也走上了正軌。
一年之后,我在那個老板的身邊混出了點模樣,晉升為他的貼身秘書,就連日常生活得照料的那種,管家一樣的人物。
步入了社會之后,之前在家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暴躁乖戾的壞脾氣,也漸漸被形形色色的人磨滅了。總之在我看來,就這樣生活下去也很不錯。
不過一切總是在一瞬間就會改變,在我死了的那一瞬間,什么都不見了,我又變成了那個游蕩在城市中的流浪漢。
只不過這次不會再有小流氓來向我要保護費了——變成了誰也看不到的存在。
但就算這樣我也無所謂,只要還能用我自己的意識思考,被人看不見又有什么關系。
然后我想著就這樣吧。
直到那個人告訴我再這樣下去就會徹底被人消滅,連意識也不剩的那種,那個人還用武力恐嚇了我。
并不是怕死,只是覺得死了會很可惜。死了的話,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會與我有任何的關系,稍微有些難過而已。
那個人的血,就像百分之百純度的酒精,從喉嚨劃過,點燃了一條火線一樣。
然后像她說的那樣,我變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