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分歧初顯
清風(fēng)明月，步步驚心。
諸葛元遜，聞名天下的一代大儒，同時也是煜王手下最為倚重的謀士。當(dāng)年一卷勸諫書，通篇六百九十二字，引得燕皇拍手叫好，特將煜王送入門下，讓其悉心教習(xí)。
林子朝雖明知，現(xiàn)下一舉一動，都受諸葛先生的觀察，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不過也不慌亂，直視其眼，平靜道：“子朝在馬廄當(dāng)差，既然出了此事，與我自是相連?！?p> 見識過世間滄桑，識破過人心鬼魅，林子朝的以進為退，諸葛先生如何看不出。
不過，無論今日林子朝是認(rèn)與不認(rèn)，與他的目的，也無關(guān)緊要。
諸葛先生微笑道：“這么說，也不無道理。近日我那藏書閣缺個謄抄小廝，你每日照料完銅爵，可愿來幫忙？”
煜王府內(nèi)的藏書閣，珍藏眾多珍奇孤本，天下學(xué)士無人不想借閱翻看，林子朝怎能拒絕，連忙深深一拜，以作感謝。
之后兩月，林子朝每日便在藏書閣中謄抄書籍，廢寢忘食。雖說謄抄，但諸葛先生不時的指點，讓林子朝見識大漲，收益匪淺，而諸葛先生對林子朝也是頗為贊賞。
一日傍晚，諸葛先生撇到林子朝手上泛黃的書卷，問道：“可是在看前朝左相之傳？”
林子朝放下手中的書，恭敬回道：“正是前朝史傳。”
前朝左相，寒門出身，歷經(jīng)坎坷，終官拜一品，深受百姓擁戴。但因受奸臣陷害，英年早逝，史稱“千古名相”。
“那你如何看待此人？”
林子朝稍有停頓，隨即道：“治世之良臣?！?p> 眾口之言，毫無新意。諸葛先生捋著胡須，笑道：“今日之言，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p> 林子朝思索片刻，深吸口氣：“確為良臣，但也只能是位注定短命的愚臣！”
左相之死，究其根本，不過是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使然。
注定短命的愚臣？
諸葛先生一愣，沒料到此番回答，眉頭一皺，“你可是覺得，這左相死的不值？”
“左相的新政卻有實效，但若與侯門權(quán)貴達成交易，也不會落得在其死后，皆數(shù)被廢，百姓賦稅反而加倍，一番新政，成了鬧劇一場的可笑境地?！?p> 聽完回答，諸葛先生大驚，以從未有過的認(rèn)真，看著眼前這個十二歲的少年，雖面容還稍顯稚嫩，但這份敏銳，或者說是這份抉擇，已然讓人驚嘆。若將這少年投入天下時局之中，他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諸葛先生心中頭一次沒了底，摸不準(zhǔn)自己當(dāng)日的打算，是不是錯了？
沉默片刻后，他慢慢道：“這兩月來，老朽說不上精心，但也絕無藏私。雖無師徒之名，但也罷了。過了今日，你便不必再來。”
林子朝一聽，大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先生，可是子朝說錯了話。”
諸葛先生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你我二人所選之路，雖不分對錯，但也絕非同道，老朽沒有什么可教的了……”
話已至此，再說無益。林子朝深吸口氣，鄭重的向諸葛先生行禮。
窗外漫天紅霞，窗內(nèi)幽幽燭光。
“咚咚咚”三聲磕頭，在冰涼的地上，古樸的房內(nèi)，分外清晰，此中心意也分外真誠。
“先生之恩，子朝必當(dāng)銘記?！?p> 林子朝雖不知諸葛先生初衷是何，但兩月來的師徒之恩，卻做不得虛。
“不過指點幾句，算不得大恩，日后多來聽我撫琴便是?！敝T葛先生呵呵直笑，不輕不淡的將此事揭過。
數(shù)日后的一天，陽光正好。
盛延捂著肚子，扶著門框，虛弱萬分走入藏書閣，還未進門，便哼哼道：“先生，快救我?！?p> 進了房內(nèi)，只見林子朝手持書卷，斜眼瞧著自己。
身形一頓，皺了皺眉，難不成他餓昏了頭，走錯了地？思量著，盛延直起身子，恢復(fù)人前不茍言笑的高冷樣，退了出去。
林子朝偏頭一看，旁邊諸葛先生笑著，沒有多言，只是幽幽地伸出手指。
一指……
兩指……
三指……
三指剛一伸出，盛延再一次假裝虛弱的走了進來，癱坐在椅子上，無力的向諸葛先生伸出手，顫巍巍道：“先……生，救……我?！?p>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見，這位英俊小生，嘴唇發(fā)白，全身癱軟，只怕以為他身患重病，即將撒手人世。
諸葛先生慢慢起身，捋著胡子，笑道：“又做錯事，被王爺扣了俸祿？”
盛延聽此，本要跳起來辯駁一番，但想到此番目的，只得生生把話吞了回去，長嘆一聲：“是啊，沒了俸祿，我就吃不上飯，吃不上飯，就渾身難受?！?p> 諸葛先生滿意的笑笑，端出一盤水晶糕點，引的盛延瞪大了雙眼，滿眼放光。
“老規(guī)矩，你可愿？”
盛延吞了吞口水，糾結(jié)再三，最終點了頭。
“哈哈哈，好得很，我這就去準(zhǔn)備?！?p> 諸葛先生一拍手，轉(zhuǎn)頭對著林子朝興奮道：“子朝啊，你今日有福了?！闭f完拎著長袍，飛奔而出。
林子朝詫異地看著，諸葛先生已近古稀的身子，竟有如此速度，他自嘆不如。
餓狼撲食的盛延，將滿盤糕點護在懷中，頗有歉意，“對不住，今日連累你了?！?p> 如此這般，倒真是讓林子朝不明所以。
就在盛延往嘴中狂塞糕點時，越則煜大步跨入房中，掃了眼二人，徑直坐在上座，問道：“先生呢？”
盛延本想回答，但滿嘴糕點，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見此，林子朝識趣道：“諸葛先生剛剛還在，不知為何突然離去，興致頗高?！?p> 越則煜皺著眉，也不說什么，坐在椅榻上，靜待先生歸來。
不一會，諸葛先生抱著古琴跳入房中，見煜王在此，開心道：“王爺也在，正好?！?p> 說著擺置香案，點上檀香，端坐于古琴一旁，淡然一笑：“王爺，這是老夫近日新譜的曲子，你且聽聽。子朝，盛延，你們也一道聽聽?！?p> 林子朝只見越則煜笑著對諸葛先生點點頭，之后又狠狠瞪了盛延一眼，而盛延則滿腹委屈，握緊雙拳，似是有苦難言。
難道這琴當(dāng)真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