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沾血的手
門前一棵細(xì)枝垂柳,柳上一只灰羽麻雀,不時的幾聲嘰喳鳥鳴,便是這四方地界唯一的響聲。這般的冷清肅靜,除了皇城禁宮,便只有炳王府一家,卓爾不同。
林子朝離炳王府還隔了一丈遠(yuǎn)的距離,王府小廝便已經(jīng)關(guān)注著他的一舉一動。空曠如此,自然一覽無余,宵小之輩便也無處可藏。
炳王,果然無愧“狐貍王”的戲稱,當(dāng)真謹(jǐn)慎。
稟明身份,說明來意,炳王府的小廝,這才松了口,告知林子朝,炳王在禮樂司安排壽宴事宜,不在府內(nèi)。
天時地利皆備,唯獨少了人和,這出戲是唱不起來了,天意如此,林子朝也不得違。請小廝轉(zhuǎn)交抄好的經(jīng)書后,便要轉(zhuǎn)身離開。
正當(dāng)此時,兩乘轎攆緩緩而來,雖只有四抬的規(guī)格,但轎攆的造型材質(zhì),皆為上品。
“蕭側(cè)妃和余夫人回來了,你快閃開?!毙P推開林子朝,快步迎了上去。
與被催婚的煜王不同,炳王的后妃妾室從無空缺,府外紅粉藍(lán)顏也是不少,每月傳出的爭寵之事,極大豐富了燕都百姓的談資閑話。
“落轎——”隨著號令,兩乘轎攆穩(wěn)穩(wěn)落地。
轎外的仆婦挑開簾子,恭敬地伸出手,托著一位嬌媚可人的女子,緩緩而出。那女子長相雖不出眾,但圓潤的孕肚,卻尤為搶眼。
“不懂規(guī)矩!”
林子朝目光一轉(zhuǎn),只見一位鳳眼飛挑,頭戴鎏金鳳釵的女子,嚴(yán)聲厲呵。
“側(cè)妃怕是年紀(jì)見長,記性差了些。王爺金口所言,我有孕期間,一切規(guī)矩全免?!庇喾蛉艘贿呎f著,一邊手撫孕肚,眼中的得意挑釁,根本不加掩飾。
蕭側(cè)妃咬著一口銀牙,攥緊手帕,心中怒火大盛。好個狐媚子,不就肚子里多了塊肉,這尾巴就翹上了天。若非如此,自己怎么會容下她!
余氏如此得意,也不無道理?,F(xiàn)任燕皇越崇共有五子一女,太子病逝,恪王謀逆被斬,五子剩三,而這三子中,又僅有炳王一人成婚。若余氏此胎順利產(chǎn)子,便是大燕的第一個皇孫,這份尊榮,確實足夠她享用。因而,無論是炳王自己,還是燕皇、德妃,都將此胎看的極重。
蕭側(cè)妃對余氏是既羨慕又嫉妒,心中吃味不過,“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得意什么?”
余夫人輕捻帕子,捂嘴一笑,“這就不勞側(cè)妃擔(dān)心了,王爺說過,這一胎,不論男女,他都會喜歡?!闭f著將一縷碎發(fā)別在耳后,炫耀道:“這不,王爺特意吩咐百仁堂給我備了安胎藥,每日一副,不能誤了。王嬤嬤,去將今日的藥取來?!闭f完,沖側(cè)妃昂了昂頭,挺了挺肚子,在眾人的擁護(hù)之中,大搖大擺的走入王府。
蕭側(cè)妃瞪圓了眼睛,眼神如刀,狠狠的盯著余氏,猩紅的指甲扣入手掌之中,讓旁邊的人疼的倒吸涼氣,連忙勸慰道,“娘娘,不可中計啊。來日方長,機(jī)會總是有的?!?p> 當(dāng)然!余氏,就算你能生,也不見得能養(yǎng)到手的富貴可不見得就能享受。蕭側(cè)妃深吸口氣,壓下怒火,恢復(fù)了富貴儀態(tài),走進(jìn)王府。
林子朝看了這么一出,倒是勾起幾分兒時回憶。天下女人嫉妒起來,還真是一個樣。一個負(fù)心人而已,有何可爭。
看著快消失在人群中的王嬤嬤,林子朝轉(zhuǎn)念一想,有了主意,快步跟上去,卻沒發(fā)現(xiàn),街角那個躲在暗處的人影。
王嬤嬤年近五十,是余氏身邊最為心腹之人,剛拎著兩副藥包,從一家偏僻的藥鋪走出,就被來人撞了個滿懷。咣當(dāng)一下,坐在地上,手上的藥包也飛了出去。
“哎呦喂,怎么走路的,沒長眼啊?!彼さ乖诘氐耐鯆邒邲_著來人大喊大叫。
林子朝滿面歉意,趕忙將她扶起,拍了拍土,恭敬的賠禮道:“實在對不住,走的急了些,撞著了您,還弄破了藥,這點心意就當(dāng)我賠不是了?!闭f著,將幾塊碎銀子連同藥包,塞入王嬤嬤手中。
顛了顛手中的份量,王嬤嬤眼睛一轉(zhuǎn),打起了算盤,正巧摔的不是百仁堂的藥,她還有的賺。于是咳嗽了幾聲,裝模作樣的罵了幾句,轉(zhuǎn)了身,重新走回藥鋪。
林子朝冷眼瞧著,等人都散盡。手指一轉(zhuǎn),將藏在指縫中鋒利的鐵片,收了起來,又捻起一點遺落的藥渣,湊近聞了聞。
一股沖鼻的艾草味?
艾草可是孕婦大忌,保胎藥中怎么會有?
等王嬤嬤前腳剛出,林子朝后腳便走了進(jìn)去,連哄帶騙的讓藥僮將王嬤嬤的藥方找了出來。
看著手中的方子,艾葉、紅參、七煌,這些雖可保胎,但皆是虎狼之藥,一副下去,好好的胎兒,也能變成死胎。
如此良機(jī),怎能放過。炳王既然送了自己一份禮,他又怎能不識趣。只是,這份回禮,炳王接的高不高興,這就不好說了。
將藥方放入袖中,林子朝勾嘴一笑,轉(zhuǎn)頭看了看四周,轉(zhuǎn)身離去。
躲在街角的林子朝,遠(yuǎn)遠(yuǎn)打量著他剛尋的閑散路人,按著計劃,讓人將藥方遞給了炳王府的小廝。
這事倒也簡單,找個人冒充百仁堂的小廝,假裝弄錯了名號,錯將方子交給蕭側(cè)妃,之后的事,便全憑那位側(cè)妃娘娘的心思了。
這一次,地利人和俱在,唯有天時難測。不過臺子搭好了,是早是晚,這戲總能開鑼。
回府的路上,只見一人擋住了去路,他抬頭一看,正是煜王。
一路跟來,林子朝的一舉一動,煜王皆看在眼中,臉色也越來越冷,林子朝的想法,他也能猜到半分。
“有這等手段,在我身邊做個小廝,著實屈才了些?!膘贤醯恼Z氣冷的瘆人。
“王爺謬贊。”
“裝傻?哼,這等手段,不怕臟了手?說,你在藥方之中加了什么?”越則煜問的尖銳。
林子朝答的坦然,“我若說我下了白附子,損人肝經(jīng),王爺可信?手干凈了,命也就沒了。王爺,你我彼此彼此。”
煜王眼中一瞬閃過的輕蔑和不屑,毫不掩飾,“我在如何卑劣,也不會動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將你與我并論,還真讓人作嘔?!闭f完,煜王收回目光,大步走過林子朝,決絕而去。
卑劣,形容的很是貼切啊。林子朝微笑著,勾起嘴角抬起手來,曾經(jīng)的自己只用它撥彈琴弦,提筆作畫,而現(xiàn)今這上面沾過血,染過淚,以后的罪孽......怕是擦不干凈了。
“哥哥,買束花吧。這花像天上的星星,可好看了。”一個賣花的小女孩,期待的看著林子朝。
滿天星啊……十一歲的生辰禮物,許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