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同鄉(xiāng)難認(rèn)
青苔滿布的瓦檐,低矮的小院,無一處不透露出破敗的氣味,就連院角的一株古槐,也被這整院的喪氣沾染上了枯黃。
周安勝看著床榻上連連咳嗽的老婦人,眉頭皺作一團(tuán),魁梧的身軀也被壓低了幾分。
“娘,是兒子沒用,讓您老受苦了?!?p> 周老太太伸出手,在半空中摸索到兒子的胳膊,輕拍道:“娘這是老毛病了,不打緊。兒子盡孝心,帶我去長長見識,沒成想竟然生出一身毛病。哎,你娘我就是個勞碌命,享不了福。如今回了家,歇上幾日就好了。”
握住娘親的手,周安勝心中嘆口氣,幾十年來,他從未像今日一般,慶幸娘患有眼疾,不然看著眼前陌生的環(huán)境,要自己如何解釋。
“娘,你先睡上一覺,把身子養(yǎng)好?!?p> “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礙事。對了,你一會去隔壁王大嫂家,把咱家的米糠拿回來,出門時寄放在她家,如今咱們回來了,東西自然要拿回來。你客氣著些,都是街坊四鄰,莫傷了和氣,況且你是衙門里的人,不能壞了名聲?!?p> 周安勝悄聲嘆了口氣,這家都回不去了,還哪里來的街坊四鄰,青州和燕都隔著幾千里的路,他不知自己還能瞞到幾時。
“咚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卻像毒蛇一般,讓周安勝猛然挺直身子,謹(jǐn)慎的看向門口,左手慢慢摸上別在腰后的匕首……
“準(zhǔn)是王家大嫂來了??纯?,到底是幾十年的街坊,剛回來幾天,人家就來看我了?!敝芷抛觽?cè)著耳朵,臉上明亮起來,推了推周安勝的胳膊,催促著,“你還愣著干啥,快把人請進(jìn)來?!?p> 一顆雨滴,掉落池塘,便可讓鷗鷺驚起。一陣風(fēng)動,吹散野草,便可讓野狼聚集。
此時的周安勝弓身挪至門后,緊貼木門,聽著門外風(fēng)聲,手上的匕首攥的生緊。他來燕都不過幾日,難道已被人發(fā)現(xiàn)了,若真的來者不善,他爛命一條,可自己的娘親該如何是好?
這個七尺大漢的游移不定,卻絲毫不影響門外之人的耐心。
“咯吱——”
脆弱的木門開出一條小縫,順著這細(xì)弱的縫隙,門內(nèi)門外目光相對。
謹(jǐn)慎的一番打量,眼前不過是一十二三歲的少年,瘦弱白凈,周安勝稍微松了口氣,多年習(xí)武,這么個小毛孩自己還是足夠應(yīng)付。
倒是門外少年一臉不耐,“這是李家?你們找人看病,還這么磨蹭,這病是看還是不看了?!?p> 看來是敲錯了門,周安勝板著臉,說了句找錯,便要將門關(guān)上。
“等等?!?p> 少年見此,伸手抵住合上的門,滿臉怒意:“不是你家的老太太生病,找到醫(yī)館,千懇萬求的要郎中出診?這是什么態(tài)度。”
郎中?
周安勝腦中一個念頭閃過,看此少年清風(fēng)朗逸,身背藥箱,面容稚嫩,忍不住不禁懷疑。
“有你這么年輕的郎中?”
“你們李家找人請我出診,你不知我身份?算了,當(dāng)我白走一趟?!闭f著,少年轉(zhuǎn)身就走。
想到娘親在床榻上的輾轉(zhuǎn)難眠,頭疼欲裂,再想起今日在醫(yī)館的遭遇,周安勝握著拳頭,決定冒一次險(xiǎn)。
“小先生,您且留步,是我的不是,將您當(dāng)做了江湖游醫(yī)。您快進(jìn)來吧?!?p> 在周安勝的幾番賠禮之下,少年這才點(diǎn)了頭,進(jìn)屋診脈。
退回門后,雙眼犀利的掃過四周,確認(rèn)無不妥后,周安勝迅速合上了門縫。
……
收回了手,少年看著周老太太沒有焦點(diǎn)的眼睛,又看著周安勝焦急詢問的神色,緩緩說道:“火入三陽,聚集不散,這才有眼睛的舊疾,急不得,需要花功夫調(diào)理。至于這幾日來的頭疼失眠,是旅途勞頓,傷了元?dú)?,吃幾帖藥便好了?!?p> “不用吃藥,這病去烏湖山上采些草藥……”
周老太太話未說完,周安勝眼皮一跳,眼睛飛速的瞥了眼一旁的少年,連忙阻斷道:“小先生是名醫(yī),您安心養(yǎng)著就是。”
待二人到了院中,打量著少年沒有異色的神情,周安勝還是有些試探道:“我娘年紀(jì)大了,耳根軟,聽旁人傳的土方子能治百病,便信了。小先生,您別放在心上。”說著將一錠銀子塞入少年手中。
此處偏僻,少了燕都城內(nèi)的喧囂,只剩初秋的夏蟬在憑命掙扎,依舊聒噪?yún)s沒了底氣。
掂量著手中的分量,手指劃過銀錠底部“青州道崇元?dú)v”六個字,少年眉梢一挑,將銀錠收好,開口道:“都是同鄉(xiāng),老太太我自會用心照看”
此話一出,周安勝猛然抬頭,繃緊身體,像一只獵豹滿眼防備。他沒想到這少年如此機(jī)警,僅憑一個地名,便猜出自己的來處。
“我家祖籍也是青州桐油,因水災(zāi)沒了去處,這才遷到了燕都。如今燕都府尹下的禁令,這位大哥莫要擔(dān)心,都是青州人,我自會保守秘密。方才老太太提起的青州烏湖山,確實(shí)是個產(chǎn)草藥的好地方,老太太的土方子說不準(zhǔn)還真有道理?!?p> 若說原以為不過是巧合,如今少年的解釋,周安勝讓他確定,此人有假,青州可從未有桐油這個地方。周安勝的手慢慢伸到身后……
少年一好似當(dāng)真是見到同鄉(xiāng)那般,臉上的欣喜毫不掩飾,“在下姓林,單名一個朝字。不知這位大哥怎么稱呼?”
這是要查自己的身份?周安勝隨口胡謅了個假名,“……李虎,粗人一個,一聲大哥當(dāng)不起?!?p> “李大哥,我這就回醫(yī)館抓藥,您在此照看老太太便是?!鞭D(zhuǎn)念一想,少年多了句嘴,“李大哥,我會把您給我的銀錠,化作散碎銀子,一會同藥一起送來,這樣用起來也方便?!闭f完拎著藥箱快步離開。
回到屋內(nèi),周安勝細(xì)細(xì)一想,那少年是誰的密探,是燕都府尹,還是嚴(yán)賦曲?若是因難民的身份,他到不怕,怕的就是為了那些銀子。
糟糕!
他怎么就大意將官銀給了來歷不明的人,這不是吧自己往刀口上送嗎?
眼下死局已定,周安勝喪著氣,苦笑,“呵,同鄉(xiāng),桐油?!?p> “桐油?”周老太太提高了音調(diào),“好久沒聽到了?”
“您知道?”
周老太太擰著眉頭,想了想,突然高聲道:“不是青州好早之前被大水沖了的村子嗎?這都是我小時候的事了,這都好些年了,咋提起了這事?”
難道那個小先生當(dāng)真是青州人?周安勝只覺一片死路中又多了一條生道,但這次暗下了心思,小心盤算了一番,和周老太太小聲囑咐了幾句。
長安西行
強(qiáng)迫癥起章節(jié)名,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