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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反派,挺好

第四十七章 風(fēng)流盡傷

當(dāng)反派,挺好 長安西行 4113 2018-08-24 16:13:23

  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原來宮中的朱紅墻是這般冷清。

  走在宮中回廊之上,旁邊路過的內(nèi)監(jiān)慌忙行禮后,小聲離去。聽著他們在背后的嘰嘰喳喳,越則炳將身子挺得筆直,即便憤怒到雙手握緊成拳,也決不讓自己露出半分喪氣失勢之態(tài)。

  他已被父皇勒令在府閉門思過了半月,今日若非母妃召見,自己連炳王府都出不得。之前父皇軟禁煜王,還會幫他找個養(yǎng)病的借口,護(hù)著他的顏面,可對自己,父皇根本懶得考慮這些,一道詔書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摔在自己臉上,罵自己結(jié)黨營私,擅會朝臣。

  他擅會朝臣,那越則昭呢?

  他不過就見了吏部的人一面,就一次而已,可越則昭這一月內(nèi)幾乎日日赴宴,宴席之上全是三品大員。他若是結(jié)黨營私,那說越則昭圖謀不軌都不算過分,為何又是只責(zé)罰他一人!

  越則炳至今記得,那日在祭壇之內(nèi),只有他們父子四人,當(dāng)著四弟和五弟的面,父皇是如何奚落嘲諷自己,他從不知自己的父皇竟能如此刻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誅心傷脾。

  父皇罵自己散布流言動搖國體,罵自己煽動民意削弱皇威,罵自己貪贓枉法逼迫圣意,這里面的每一件事,除了自己,四弟和五弟也沒少參合!汾河大災(zāi),是他們兄弟三人一起向父皇施壓,爭儲流言,五弟動用安國公的人脈,聯(lián)合朝臣進(jìn)言的奏折可不比他少,為什么父皇對他們犯的錯只字不提。

  他不服,他質(zhì)問!

  可得到的回答竟是如此可笑虛妄的六個字——

  身為長兄,自當(dāng)表率。

  長兄二字,越則炳只覺得諷刺的厲害,自古以來,儲位太子立嫡立長,如今嫡子沒了,他便是長子。父皇為何在這立位時從不念及他長子身份,這會要找個替罪羊殺來立威時,又記起他是長子。

  表率?自己表率給誰看?四弟自小便是天之驕子,文成武略樣樣出眾,父皇告訴自己的從來都是要以四弟為樣,勤勉用功,即便是五弟也有個少年英才的名聲,他去給他們兩個被捧在心間上的人做表率,誰會聽,誰會看,他們二人又何嘗當(dāng)自己是他們的兄長,何曾對自己有半分尊敬。

  今日入宮他照例先去御書房請安,可內(nèi)監(jiān)告訴自己父皇在屋內(nèi)與煜王議事,不便相見。

  一個皇子竟被一個小小的內(nèi)監(jiān)趕出了御書房,父皇連個理由都不給,直接就把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吏部給了四弟,一個巴掌狠狠的扇在自己臉上——他在告訴所有人,他的三皇子越則炳是個不成器的棄子。

  聽得身后不時傳來的嬉笑聲,越則炳停下步子,轉(zhuǎn)身走向那兩名偷笑的內(nèi)監(jiān),看著他們瑟瑟發(fā)抖的跪在自己面前,勾唇一笑,指了指其中一人,輕聲道:“你,給他掌嘴?!?p>  那人懼怕的看著炳王,遲遲不敢動手。

  “怎么,本王的話可以不從了?”

  那人連連叩頭道聲不敢,抬手就給自己身旁人一個耳光。

  聽到這巴掌聲越則炳很不滿意,婆娑著手上的扳指,瞇著一雙桃花眼,挑聲道:“你要是沒勁兒,要不換過來,讓他打你?”

  瞥到炳王不停的轉(zhuǎn)著手上的扳指,聲音如此冷清,那人心中一頓。宮中有傳言,炳王手是上的扳指就是他們這些奴才活命的指南針,每當(dāng)炳王心中不耐時,便會轉(zhuǎn)動手中扳指。有一次有個不長眼的惹惱炳王,炳王當(dāng)時并未發(fā)作,只是轉(zhuǎn)了轉(zhuǎn)扳指,隔天那人便上吊自盡,死狀極慘。炳王雖被圣上冷落,但到底是主子,往日余威仍在。

  打別人自是要比自己挨打好。

  那小內(nèi)監(jiān)嚇的滿頭冷汗,咬咬牙,掄圓了巴掌扇了過去,清脆響亮。

  “繼續(xù)——”

  就在冷風(fēng)過堂的回廊上,一下接著一下,巴掌聲從未停,來往眾人皆是目不敢視一身絳紫華衫的炳王。

  他只是站在那兒,便威勢迫人。

  等到越則炳看著挨打的那人閃過一絲怨毒,嘴角流下鮮血,這才滿意,出聲止了,“停手吧。去告訴內(nèi)監(jiān)總領(lǐng),說是本王的命令,今后你便由他管著?!?p>  挨打的那人立刻叩謝炳王,而打人的那名小內(nèi)監(jiān)大驚失色,連連叩頭求饒,方才自己每一下都是下了狠手,如今自己被他管著,止不定會被怎么折磨。

  越則炳才懶得理那小內(nèi)監(jiān)心中的惶恐,他從剛開始就是這般打算,何必臟了自己的手去收拾兩個奴才,光他們自己窩里斗就夠是一出好戲。

  打人的人可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百般欺負(fù)的人會反身調(diào)換,握住自己的生殺大權(quán)?被欺負(fù)的人有朝一日握住了權(quán)柄,會用什么手段報復(fù),誰又知道?

  天依舊冷,吹得這宮中的鳥兒都叫不出半點聲響。

  離開回廊,越則炳向著德妃寢宮走去,都想看自己的笑話,好啊,那就看,看最后是誰笑話了誰?

  ……

  兩樂殿的婢女認(rèn)真在殿外干活,手腳動作都放的極輕,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德妃娘娘。每日卯時三刻,德妃都會一個人跪在佛前焚香誦經(jīng),不許任何人打擾,更何況今日炳王也在里面,伺候的人越發(fā)小心。

  跪在蒲團(tuán)上的越則炳從不信這些神佛之說,往日母妃也不強(qiáng)求,但今日不知怎的,一進(jìn)殿內(nèi)便被母妃拉著跪下,同她一道誦經(jīng)。說是誦經(jīng),其實也只有德妃一人手握佛珠,輕聲誦念,越則炳不過是跪著陪個場子。

  直到最后一個字念完,德妃才慢慢睜開眼睛,將自己手抄的心經(jīng)輕輕丟到火爐里,燒了個干凈……

  檀香還未燃盡,一絲青煙繞著法兒的在屋里晃蕩,配著火光,亮的人心燥。

  “你可知為娘今日誦的是什么經(jīng)?”

  “母妃知道,兒臣對這些向來不開竅?!?p>  越則炳輕笑回答,只有在面對德妃時,他才會是真正從心里恭順孝敬,即便在燕皇面前,也不過假裝。

  德妃剛伸出手便被越則炳扶住,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德妃溫柔一笑,一齊起身,坐到紅木木榻上,緩聲道:“為娘平日讀的都是《妙法蓮華經(jīng)》,今日讀的是《心經(jīng)》,這一卷雖然短小,但里面的佛理卻是深奧,知道為何?”

  越則炳搖頭不知,但德妃眼中深意漸濃,看了眼越則炳,沉聲道:“心經(jīng)清心禁欲,這一卷是特意讀給你聽的?!?p>  笑容僵在臉上,越則炳挑起眉頭,語氣中露出幾分輕蔑,“母妃何意,兒臣不知?!?p>  “左右不過兩個奴才,罰了也就罰了,但你整日在府中喝悶酒,傷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德妃說的輕描淡寫,可這背后的門道一細(xì)想,便讓人覺得后背發(fā)涼。不過一刻前的事兒,現(xiàn)下已傳入德妃耳中,更不說其他在這宮中手腳通天的人。宮中無小事,一丁點的芝麻事都能長著腳飛似的跑遍整個皇宮。

  禁宮無秘密,即便是有,也只能被帶進(jìn)棺材,一張口,便是錯。

  德妃瞧著越則炳擰著眉頭,不肯說話,輕嘆一聲,這孩子自小便是這樣,受了委屈就不張口,只是把眉頭攢的生緊,看的人心疼??杉幢闳绱耍行┰挼洛€是要說:“母妃知道你近來在朝中尷尬,心中憋悶,但身子是自己的,切不可糟蹋。從前只有個煜王,如今有冒出來個溱郡王,安蔚儀倒是生的兩個好兒子?!?p>  說到這兒,德妃笑出了聲,只是這笑意不達(dá)眼底,透出無盡的嘲諷。

  越則炳抬頭看著,聲音有些清冷,沉聲道:“母妃可是覺得——兒臣給您丟臉了?”

  他雖比越則煜早生了一年,但從小到大越則煜總是能壓他一頭,太傅教習(xí)時如此,比武場練武也是如此,他的千文駢體自成一家,儒生大賢無不稱贊,拳腳武藝在燕都也是難有敵手,可放在了宮中,放在了越則煜旁邊,就什么都不是。

  他至今記得十歲那年,為賀父皇壽辰自己熬了三個月繪制一副燕都夜景圖,每一處用筆用色皆是用心至極,他畫廢了百張宣紙,折斷數(shù)只畫筆,在全部完成的那一日,才發(fā)覺自己的手已腫的發(fā)青。結(jié)果呢,他記得父皇披著四弟親獵的雪狐毛麾在眾人面前炫耀,臉上的得意自豪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而他的畫父皇連打開都不曾打開。

  那一晚,他才明白,不是他比四弟差,而是父皇從未給過他平等競爭的機(jī)會。

  越則炳站起身來,瞧著被供奉在蓮座上的佛像,輕聲道:“母妃可還記得,兒臣十歲那年畫了一幅燕都夜景圖送給父皇賀壽,后來父皇將那畫直接送進(jìn)了庫房,看都沒看一眼?!?p>  那副畫德妃自然記得,她看見的第一眼便楞住了,她怎么也沒想到一個九歲的孩子竟能畫出那般精美絕倫的丹青。若非那日她抱病在身不能赴宴,絕不會讓自己兒子受那般冷落,等她病好后再去找那副畫時,才知道那畫不知被擱到哪去,沒了蹤影。這會兒提它做什么?

  “畫被我燒了——”似乎看懂了德妃的疑惑,越則炳說話的時候聲音極輕,回憶起那日燒畫的場景,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為繪制那畫我用了最好的顏料,若非燒了那畫,我還不知那些顏色竟也是那般好看,火苗時而泛著青時而泛紫,各式各樣混在一起,比光在紙上的好看多了。”

  “你咋的這般偏執(zhí),那畫花了你多少心血——”

  “花了再多心血,一幅畫連被打開的機(jī)會都沒有,那就是廢紙一張,白占地方。”

  越則炳點燃了一支檀香,對著佛像拜了拜,將香插入香爐之中,繼續(xù)道:“佛家不是要大徹大悟嗎?燒畫的那一晚,兒臣便悟透了,功夫心血都要做在明面,別人看的見的辛苦,才是真辛苦。母妃的那些清心咒對兒臣沒什么用處,和四弟爭了那么久,現(xiàn)在讓我收手,兒臣做不到?!?p>  “炳兒,你之前要爭,母妃都依著你幫著你,可自從你舅舅被推上斷頭臺,你外祖家被折了進(jìn)去,母妃的心就慌的厲害,我怕,怕下一次折進(jìn)去的就是你的性命——”德妃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無奈道:“我看著你父皇在那個位置上坐了數(shù)十載,期間舍棄了多少,只怕連他自己都數(shù)不清。富貴繁華不過過眼云煙,你何苦為了那東西搭上性命?!?p>  “母妃,兒臣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單單的位子,兒臣爭的是和四弟的輸贏,斗的是兒臣的一口骨氣。自小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四弟,現(xiàn)在又盯著五弟,他們有的,我為何不能有,他們能爭的,我為何爭不得!”

  “爭個輸贏有什么重要!”

  越則炳回頭,怔怔的看自己的母妃,眼中一片凄涼落寞,許久后才無力的開口:“……只有坐在那個高高的地方,所有人才能看見我?!?p>  屋外的冷風(fēng),屋內(nèi)的香碳,在這一刻沒有半點聲音,偌大的寢宮,靜的人一心傷感,若回頭,便可看見檀香燃著的那一點,正燒至佛像眼前,像極了佛祖留下的一滴眼淚。

  原來,這才是炳兒想要的……看著越則炳,德妃雙眼盈滿淚光,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深深吸氣,越則炳壓下心中反上的酸楚,走到德妃身旁,乖巧的蹲下,用手擦去母妃眼中的淚水,安慰道:“母妃也覺得我爭不過四弟,擔(dān)心我會落個恪王的下場是不是?”

  “炳兒,母妃是怕你……”

  越則炳動了動嘴角,話到嘴邊還是壓了下去。沒有反駁,沒有解釋,母妃勸他是因怕自己失敗后丟掉性命,她只想過自己會敗,卻從未想過自己能勝,母妃也不信自己能贏過四弟。

  終究,沒人信他……

  站起身來,越則炳走出外屋,勾了勾嘴角,溫柔道:“時辰不早了,兒臣先回去,等過兩日再來看母妃?!?p>  未等德妃應(yīng)允,越則炳便跨過了門檻,不在回頭。

  那一日聽兩樂殿當(dāng)值的婢女說,炳王站在院中盯著紅墻一角看了許久,然后笑了笑,大步離開。炳王生的好看,時不時會逗逗宮中婢女,大家只覺那個時候炳王沖她們笑,笑的風(fēng)流瀟灑,讓她們個個臉頰泛紅,可今日她們只覺得炳王那一笑,笑的人心里難受,有說不出的酸楚。

長安西行

越則炳也是個可憐人啊。大家有什么想說的,就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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