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風(fēng)云激變(四)
正午的太陽早已落下,半牙弦月也消失在云間,議政殿的影子被拉長,又被地上的尸體再一次扭曲。整個皇宮像一座墳?zāi)?,堆滿了尸骨,彌漫著血腥。
僅存的十名右林軍站在石階上,守著通往議政殿最后的九步。
三百存十,何等慘烈,卻依舊不肯后退一步。越則昭心生敬佩,可看到從殿內(nèi)散出的燭光,他還是緩緩抬手,所有人收起手中兵刃讓開道路。
一步步跨上臺階,身上盔甲咚咚作響,越則昭走到他們的面前,伸手搭一人肩上,向后一推。
身穿銀甲的十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睜著對著漆黑的夜空,甲胄與大理石的碰撞磚發(fā)出刺耳的轟鳴——
最后十人,組成一道人肉屏障,每人胸前身后皆被數(shù)把利刃貫穿,他們早已沒了氣息,可是兩條腿,不肯下跪,兩只手,不肯松開,只因他們身后守著的是大燕的王。
右軍如林,肅穆井然,林如右軍,強(qiáng)風(fēng)不折。
抬腿從他們身上跨過,越則昭走的毫不猶豫,即便他們在忠勇壯烈,終究是死了,死人不值得他浪費(fèi)精力,從始至終他的眼睛就盯在那一扇緊閉的殿門。
父皇就在里面,現(xiàn)在沒有人可以阻止自己拿到儲君詔書。
越則昭把手按在門上,只要他推開,在沒有人能忽視他,當(dāng)他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就算四哥,也不行!
好像要將全部力氣都擊中在手掌之上,越則昭抿住嘴,向前用力——
鐺,一只箭從耳邊穿過,從兩根指間準(zhǔn)準(zhǔn)沒入木門之中。
怎么回事!越則昭猛然回頭,看到外面突然出現(xiàn)一隊(duì)人馬,為首之人騎在馬上,拉滿弓對著自己的胸口。
松手,箭出——
射箭之人挑起眉毛,無不惋惜,“無召不得入宮,這個規(guī)矩,五弟你忘了。”
要?dú)⒆约旱倪€能有誰!
躲過那一箭的越則昭憤恨的瞪著來人,他的三哥,越則炳終于露面了。
站起身來,越則昭笑著看向來人,“三哥,宮里不得攜帶利刃,這個規(guī)矩你也忘了?!?p> “是嗎?”越則炳掃了眼地上的尸首,勾起嘴角道:“右林軍竟被五弟你滅了個干凈,五弟長進(jìn)不小呀。”
對上炳王越則昭沉聲道:“你起兵作亂,勾結(jié)右林軍,我奉父皇密令前來護(hù)駕,今天就算死在這里,我也絕不會讓你再近一步?!?p> “密令嗎,本王這里也有一封,五弟不妨聽聽?!痹絼t炳舉起半塊虎符,號令眾人,“奉父皇秘旨,溱郡王越則昭謀逆造反,著炳王帶兵勤王,若有人執(zhí)迷不悟,同以謀反論處?!?p> “胡說,要反的是你!”
與越則昭的暴怒相比越則炳倒是非常平靜,像玩笑一般解釋道:“私自調(diào)兵的是你,殺入皇宮的也是你,包圍議政殿的還是你,誰是逆賊,五弟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到了這個關(guān)頭,越則昭還有什么不明白,先造成謀反假象誘騙自己進(jìn)京,然后把謀逆的罪名推給自己,逼父皇發(fā)密詔向他求救,最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帶兵入宮,鏟除自己的同時,獲得父皇信任。
自己背上了謀罪名,四哥定然不能幸免,除掉他們就再也沒有人和三哥爭皇位,一箭雙雕,好計(jì)策。
越則昭站在殿前遲遲不動,跟越則昭一起來的校尉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完全不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局面,炳王不是反賊嗎,他不是來勤王的嗎,怎么現(xiàn)在自己又成了逆賊?
校尉走上臺階,沖著越則昭小聲道:“郡王,你手中的密令能讓卑職在看一眼嗎?”
這一聲讓越則昭緩緩抬頭,眼睛聚焦在校尉身上,見郡王回過了神,校尉松了口氣,準(zhǔn)備繼續(xù)開口。
突然一道劍光,所有人不自主的瞇了瞇眼,再看去時那校尉已經(jīng)倒在地上,郡王手中還握著滴血的劍。
聰明!越則炳心中暗贊一聲,這么快就能想到退路,不愧是大燕皇子。
指著地上的尸首,越則昭張口痛斥,“竟然是你!是你假傳父皇密令,捏造四哥謀反罪證!是你騙本王父皇被困在宮中,我這才著急入京!到現(xiàn)在你還要挑撥我們兄弟相殘?!?p> 兄弟相殘?越則炳眉頭一挑,對越則昭再次高看一眼,這四字一出,他想殺他都不能了。
“父皇,兒臣愚蠢,中了小人奸計(jì),請父皇嚴(yán)懲?!痹絼t昭跪在地上面對緊閉的殿門,聲嘶力竭生怕里面的人聽不到他的懺悔,“兒臣自知已犯下大錯,父皇如何處置絕無怨言,只求父皇查明真相,莫讓大燕江山落入有心人手中?!?p> 寂靜的皇宮只能聽見越則昭的哭訴,而埋伏在屋頂?shù)陌敌l(wèi)盯著炳王已舉起的手,慢慢張弓,只要炳王的手握住韁繩,那便是放箭的指令。
箭支對準(zhǔn)越則昭,炳王的手幾乎要握住繩子——
嘎吱——
議政殿的大門打開了,越則昭慢慢抬頭,只見燕皇正站在他眼前。
越則昭想要解釋,“父皇,都是兒臣的錯,輕信于人……”
“逆子!”越崇不等自己兒子說完,抬起一腳踹在越則昭肩頭,冷聲道:“輸就是輸,哪有那么多借口,連失敗的后果都沒有想過就敢造反,蠢材,朕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押下去?!?p> “父皇,兒臣真的沒有造反?!?p> 越崇指著議政殿前的尸體,沉聲道:“你看著他們,告訴朕,本該守家衛(wèi)國的大燕男兒,為何會喪命在大燕的皇宮里,為何會死在朕的面前!”
怒火攻心,越崇大吐一口鮮血,眼前一黑昏了過去,越則昭大驚上前抱住倒下的燕皇。
“來人,將逆王越則昭押入大牢,聽候父皇發(fā)落?!痹絼t炳命人拉開二人,沖身旁的高全道:“宣太醫(yī),送父皇回御書房。”
高全得令帶著人匆忙離開,越則昭看著昏迷的燕皇,調(diào)頭瞪著越則炳,一言不發(fā)只有憤怒。
越則炳轉(zhuǎn)動扳指,緩步走進(jìn)蹲下來,在越則昭耳邊輕聲道:“你若沒有那個心,我怎么算計(jì)都是沒用的。五弟,多謝配合?!?p> 在越則昭看來三哥四哥都在千里之外,只要他能先一步到達(dá)議政殿,什么真相都是他說了算,所以他才會賭一把強(qiáng)行闖宮,怪不得三哥現(xiàn)在才肯露面。聽著這樣的諷刺讓越則昭恨不能抽自己一個嘴巴。
看著被拖下去的越則昭,越則炳轉(zhuǎn)過身子看著下方眾人,猶如天神威嚴(yán)萬分,“逆王已擒,爾等還不投降?”
一聲接一聲,除了炳王人馬,其他人都扔下手中兵器,跪在地上,求炳王饒命。
越則炳的眼睛看向遠(yuǎn)方,耳邊聽著所有人齊呼炳王,原來萬人跪拜是這種感覺,母親,兒子終于帶著您重歸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