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卑微
飯后，王氏洗了碗。就坐上炕把小油燈挑亮，又開始做繡活。阿祿帶著大寶舀了些水在鍋里，再把爐子里的火壓小。
之后，阿祿和大寶也坐上炕，拿出一本舊書放在油燈下認(rèn)字，陳名教著他們。只有無所事事的陳阿福離油燈最遠(yuǎn)，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幾人在工作和學(xué)習(xí)。
本來陳阿福想去院子里面活動活動筋骨，可王氏和陳大寶都不愿意，怕她摔著。
他們念的書是《千字文》，很明顯陳阿祿沒有陳大寶念得順。有些大寶似乎已經(jīng)會背了，但為了等阿祿，他還是很有耐心地跟著阿祿一起反復(fù)背。也不是陳阿祿笨，而是陳大寶太聰明。他才剛剛四歲，真是個小天才。
怪不得陳名不像個地道的莊稼漢，原來還識字。
看到王氏微瞇的眼睛，陳阿福想著要趕緊把身體鍛煉好，把她從晚上做繡活中解脫出來。再繼續(xù)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就會成瞎子。
王氏繡活做得很好，但她接的都是些精巧的手帕、荷包等小件，最大的不過是團(tuán)扇扇面?；蛟S，這種物件繡得快，來錢快吧。
還有阿祿的瘸腿，若是后天摔的，要想辦法花錢找好大夫治治。
陳阿福神游之際，窗外的燕子又鬧了起來。房檐下有一個燕子窩，里面有兩只燕子。她又想到夢中的那只燕子，聯(lián)想到空間文，她突然有了絲竊喜，她不會是帶著空間來種田的吧？靈物小燕子在空間里出不來，可不就暴躁埋怨她嗎。
只有等到這具身子恢復(fù)后才好找答案。
想到空間和靈物，陳阿福的精神為之一振，得趕快把身子鍛煉好，去尋求未知的答案。
她站起身走到炕桌旁，挨著陳大寶坐著，也跟著陳大寶和陳阿祿大聲念起來。這樣，不止為以后自己會認(rèn)字找到了出處，也鍛煉了喉部肌肉和口腔、舌頭。只不過，她破鑼一樣的聲音夾雜在兩個清脆悅耳的小男生聲音中，顯得異常突兀。
全家人不僅沒嫌棄她，又是欣喜異常。
大概亥時，除了要趕工的王氏，其他人都要歇息了。
陳阿福厚著臉皮讓兩個孩子給她倒好洗臉?biāo)拖茨_水，自己洗了臉和腳，自己脫的衣裳。還把陳大寶感動得一塌糊涂，直夸獎她，“娘親好能干哦，都不用大寶和小舅舅幫忙了。”
不過，腳還是小正太幫著擦的。因為她一抬腳，身子就不聽話地倒在了炕上，還差點把大寶踢個跟頭。
大寶把被子給她蓋上，自己出去洗完臉和腳，才上炕鉆進(jìn)被窩。陳阿福就勢把他摟進(jìn)懷里，像前世摟著抱枕。只不過，這個小抱枕太瘦，一點都不柔軟，還有些硌人。
大寶的小細(xì)胳膊也把陳阿福抱著，說道，“娘親，兒子不是耍把戲的，兒子要一直做娘的兒子，兒子會好好孝順娘親，還會給娘親養(yǎng)老。”
飯桌上，陳名和王氏囑咐他們暫時不要把陳阿福病情好轉(zhuǎn)的事情說出去。雖然沒說原因，但敏感的小家伙還是多心了。他希望娘親病好，但他又怕娘親的病好了，太姥和大姥姥、阿菊姑姑會把他趕走，不讓他當(dāng)娘親的兒子。她們，還有村里的一些人，都說他是陳家撿來的給傻子養(yǎng)老的野孩子。
陳阿福安慰他道，“嗯，大寶是——娘的兒子，誰也——不能改變?！彪m然語速慢，還算擲地有聲。
小家伙聽了，感動地把小腦袋埋進(jìn)了陳阿福的懷里。
陳阿福又問，“姥爺——還認(rèn)識字？”
陳大寶說道，“是呢。太姥常念叨，姥爺早年的時候中了童生，若不是得了肺病，肯定要當(dāng)舉人老爺……”又得意地說，“娘，其實《千字文》我會背一半了，《三字經(jīng)》和《百家姓》已經(jīng)全部會背了，只是里面的字認(rèn)不全，也不會寫字。”
“兒子——能干，非常棒。”陳阿?？涞馈：⒆泳褪且?，何況這個孩子本就聰慧得人神共憤。又道，“以后——娘的病好了，就買——筆墨紙硯，讓大寶——上學(xué)?！?p> 陳大寶高興得把小腦袋從她懷里鉆出來，睜大眼睛看著她，問，“真的嗎？”那透過窗欞的月光落入他眼底，顯得眼睛更加明亮璀璨。
他對這個傻娘親是全然信任。
“嗯?！标惏⒏４饝?yīng)道。
大寶抿嘴樂了一陣，又說，“若娘親掙錢了，還是先把小舅舅的腿治好。太姥一直說，就是因為養(yǎng)著咱們兩個吃閑飯的，才沒有多余的錢給小舅舅看病……”
話音越來越低，很快傳來鼾聲。
陳阿福還想問問阿祿的腿是怎么瘸的，他已經(jīng)睡著了。阿福很晚才睡著，她閉著眼睛想心事，還作著口腔運動，張嘴，閉嘴，伸舌頭……
一夜好夢，第二天，陳阿福被一陣雞鳴鳥叫聲吵醒。天光微亮，晨曦透過小窗射進(jìn)來。
陳阿福側(cè)過身，大寶還沒醒。這孩子長得真好看，白晰的皮膚，濃眉斜飛，閉著的眼線長長的微微向上挑起，眼睫毛又卷又長的，直而挺的小鼻子，薄唇棱角分明，小下巴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小溝。這個下巴在現(xiàn)代被為美人溝下巴。
真是一千年才出一個的小美男子。她前世看了許多電影電視，還沒看過這么漂亮的童星。從現(xiàn)代到古代，這么算下來，可不就是一千年嘛。
美中不足就是太瘦了。
他時不時地嘟一嘟嘴，還能呢喃出聲。這時候的他才像個真正的小孩子，白天的他太成熟了，成熟得讓人心痛。
還好這男娃白天穿的破衣爛衫，小臉也臟，才沒有那么突出。
大寶不知道做了什么夢，眉頭皺了起來，又嘟囔了一句，“娘，娘，別不要我……”
陳阿福微微嘆了一口氣。想想也是，這么小就知道自己是撿來的，還是給一個傻子當(dāng)兒子。就是這么卑微的身份，還怕弄丟了，怕被掃地出門，從此無家可歸。所以，他要討好每一個人，特別是這個傻娘親，他要在這個家里有一席之地……盡管有陳名和王氏的呵護(hù)，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在夾縫中求生存，活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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