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周六的時候有輕微低燒,吃完晚飯就早早睡下,房間內(nèi)的空調(diào)也忘了開,蒙著被子捂著,最后被熱醒,整個后背都濕淋淋的一
大片,他看了眼鎖屏上的時間,十點半,還不算太晚,他第一時間便是點開時一的對話框。
“剛剛做了個夢,夢見江則跟你告白了?!?p> 時一回的很快:“然后呢?”
“還好夢醒了?!绷衷绞媪丝跉?,起身準備去倒點溫水,腦袋還有點昏沉沉的。
時一哭笑不得:“你的夢可真敢想。”
“我現(xiàn)在又有點想重新回去繼續(xù)這場夢,好知道夢里的你會怎么回答?!绷衷饺N房倒了杯溫水,喝了口,又輸入了一串字,“想想還是算了,醒來問現(xiàn)實的你比較好?!?p> “你今天怎么這么早睡?”林越的話讓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總不可能真跟他正兒八經(jīng)的討論這不切實際的夢,來延續(xù)夢里的情境,所以她選擇不動聲色的岔開話題。
“有點低燒睡了會兒,樓下的藥店應(yīng)該還開著吧。”林越也真沒再執(zhí)著這個夢,內(nèi)心不由嗤笑了一聲,他這都在想什么呢?
“營業(yè)到十一點半。”時一回,想了想又緊接著多提醒了一句,“記得多喝熱水。”
她其實想叮囑他:趁診所還開著趕緊出門看病,吃了藥早點休息,晚上空調(diào)別調(diào)太低。斟酌了會,怕說多了反而啰嗦還顯得過分在意,最后只打出了一句“萬靈藥”——“多喝熱水”。
林越看著對話框,抿著嘴還是抵不住要上揚的弧度,夢醒后的現(xiàn)在,他挺高興的,盯著時一的消息氣泡越笑越暖,萬分配合地又灌入了一大杯溫水:“我有在喝?!?p> “恩。”時一的回復反而很矜持。
“有沒有人夸你總是秒回?”
“好像沒有?!彼凰麊柕挠悬c懵,不知道林越是怎么能突然扯到這件事上的。
隔了一會沒收到林越的回復,內(nèi)心惴惴不安。
“怎么了?”
不一會就是一段密密麻麻的回復。
“高一的時候每次找你問作業(yè),不一會就能收到你碼的工工整整的作業(yè)清單,有時候語文作業(yè)被我拖得有些晚了,顧不上好好寫,問你答案,你也很快拍照給我,上次凌晨一點醒來發(fā)你消息,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你竟也回復了,你說你正好剛醒,我還挺吃驚的?!?p> 她其實挺心虛的,她對林越的消息設(shè)置了特別關(guān)注,除了在校設(shè)置靜音外,大多時候都把手機提示音開著較大的音量,就像日復一日的將手機放在咫尺近的地方,特殊的聲音以方便做出及時的回應(yīng)。有次時一、尤翹楚和廖韻之在肯德基吃東西,隔壁桌的一個男生手機突然響起特殊關(guān)注的消息提示,她下意識的想到林越,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看,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都一個模樣,有些特殊都來自心甘情愿。
“是嗎?”她不想多聊這個問題,他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她只能佯裝得自己沒太注意然后又話鋒一轉(zhuǎn),“你出門看病了嗎?”
林越把脫下的睡衣掛在衣架上:“已經(jīng)換好衣服了?!?p> 走到玄關(guān)處:“正在穿鞋?!?p> 拿了串放在一旁鞋柜上的鑰匙,輕手輕腳的關(guān)上門:“出門了?!?p> 每一步都讓時一清楚的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干嘛。
時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不假思索地拿著手機跑到陽臺,林越一會兒會從她家樓下經(jīng)過走出小區(qū)門口,從她家的陽臺處能看得一清二楚。
時一見林越由遠及近漸漸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忽站定,低頭打字。
時一手機又竄進一條他的消息:“我看見你了?!?p> 時一從手機屏幕上抬頭,朝斜下方看向他,白晃晃的路燈鉆入他漆黑的眸里是流動的明亮,見他拿著亮著的手機屏幕朝她揮揮手,相視一笑。
林越又低下頭打字,時一的手機界面仍保持在他們的對話框,時一緊握著手機等著,不出所料,沒一會又是一條他的消息。
“今晚沒什么星星?!?p> 她抬頭,漆黑如墨的天,零零散散綴著幾顆相隔甚遠的星星。
“你要準備睡了嗎?”
“還沒?!?p> “好,等我?!?p> 然后時一見林越走出小區(qū)門口,隱匿在拐角處,她仍舊站在那,呆愣愣地看著孤零零的星星。
她爸爸從房間里出來關(guān)客廳還亮著燈,見她趴在陽臺上望著天空發(fā)呆,也湊過去,站在身后一同看與平時毫無二致的天,不明所以的問一句:“看什么呢?”
“沒,看星星……”時一被突兀的聲音險些嚇了一跳,轉(zhuǎn)頭就灰溜溜的離開陽臺回房。
“早點睡覺。”她爸爸又在身后叮囑一句。
她回到房間關(guān)起門來,癡癡地盯著手機屏幕。
“醫(yī)生開了藥,打了針?!绷衷娇赐瓴?,邊走邊發(fā)消息,“你在干嘛?”
“在和你聊天啊。”時一滿心歡喜,她在跟喜歡了很久的男生聊天,不自覺帶著心聲輕揚的語調(diào)和盤托出。
時一說這話時其實并沒多想,林越問她,她老老實實的回答,可林越收到消息后,本再正常不過的話他多看幾眼竟悄悄升騰起別樣的甜。
他站在藥店門口,看著時一的消息,從各個角度揣摩著她話里的種種可能性。
他站在那,自言自語:好像細想下這么回也確實沒毛病,反倒顯得他這問題問的有點多余。
他微搖著頭笑話自己,好像個智障在做閱讀理解。
林越邊往小區(qū)的方向走,邊打著字回復時一的消息,彼此都在專心的和對方聊著天。
“時一,我想和你通話?!?p> 時一一時間六神無主,雖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可還是不免讓人心生緊張,她其實不太會聊天,又擔心不知道說什么好以至于萬一在電話內(nèi)尷尬的冷場。
她正愣神之際,林越又一條消息:“現(xiàn)在方便嗎?”
她:“恩?!?p> 林越立馬打來了電話,指腹向綠色接通鍵滑動,她接起,手機屏幕從聊天界面轉(zhuǎn)變?yōu)轱@示著林越名字的通話界面。
這兩個字,不論什么時候看,都令她不由心生緊張,一揪一揪的。
他躡手躡腳的關(guān)好門,換上拖鞋回了房間,電話接通:“剛到家,我先換個衣服?!?p> “我也刷個牙?!睍r一也骨碌碌的翻身從床上起來,動作迅速的鉆進廁所。
她把手機帶在身邊,放在洗漱臺鏡子旁的隔層上,彼此都能聽到聽筒里傳來的窸窸窣窣聲響。
林越衣服換的很快,他沒說話,關(guān)好房間內(nèi)的燈,躺在床上,能很清晰的聽到時一的動靜。
牙刷與牙齒仔仔細細、來來回回的“唰唰”聲,清水在口腔內(nèi)攪動的“咕嚕咕?!甭?,打開水龍頭沖洗殘余泡沫的“嘩啦啦”聲。
林越耐心的等著她弄好一切,直到她重新拿起手機,清爽地說一句:“我好了?!?p> 他調(diào)整了最舒服的姿勢,僅留床頭一盞小夜燈。身上蓋著薄毯,手機緊貼著耳邊,閉著眼,愜意而享受的聽著深夜里時一懶洋洋的腔調(diào),放松而舒適,靜謐的夜里只留有對方的聲音,像很多個睡前他點開時一錄制的音頻,舒緩的音樂伴著柔和的音色,很好入睡,分外好眠,但今夜更甚于之前。
他仿佛可以從時一的說話間感受著她呼吸的頻率,心跳靠得很近很近。
這一晚林越絮絮叨叨的講了很多話,東拉西扯,比平日更旺盛的傾訴欲,他想說很多很多的話,跟她分享很多很多的趣事,大的小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事,他腦袋昏昏沉沉反倒打開了話匣子。
“初中那會因為對語文不上心,經(jīng)常被語文老師叫到辦公室訓話,十次里頭總有七八次你在場,在旁邊空位上幫忙改當天的小測本,你一本本改,一個個登記,就坐在那背對著站著挨罵的我,我當時就覺得挺糗的?!?p> 時一在語音里輕笑出聲:“你現(xiàn)在也對語文不太上心,緊要關(guān)頭了才知道緊張,才舍得認真對待,挨一次罵才長一點兒記性?!?p> “那三年,你在我的記憶中大多時候是個倔強的背影,留給我印象也是一個總埋首于班級四十多份本子中的學習委員,對著四十多份眼花繚亂的字跡和一張滿是記號的登記表。
“一邊是語文老師對我苦口婆心的念叨,一邊是你對著默寫本勾勾叉叉沒停過的手,我那時想,如果我也像你每天對著背誦的內(nèi)容看四十多個來回,語文成績最起碼不至于太慘不忍睹。”
時一沒告訴林越,她那時作為學習委員兼顧語文科代表,語文課后去辦公室?guī)兔Ω男y本是她在被動的枯燥而機械的工作內(nèi)容中珍貴的主動,是最為充盈的干勁兒,雖然有些不厚道,但有林越“做伴”,時間好像也沒那么無聊了。
她那時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他這么久,她那時想著畢了業(yè)就算了吧,她時常在對心里的那個聲音喃喃自語說,“我就喜歡三年,就三年,不能再多了”可志愿填報的時候另一個不甘心的聲音縈繞不散,重復著另一種可能性,“萬一呢?”
她以為三年是個分界句點,可尤翹楚說,那是邁向另一個三年。
她更喜歡他了。
時一是既好笑又心疼的:“語文老師不厭其煩的抓你來辦公室開導你,相差無幾的話,那三年我也聽了好幾十個來回?!?p> 林越訕笑。
“我發(fā)現(xiàn)我有點后知后覺?!绷衷接朴频赜制鹆藗€頭。
“為什么這么說?”時一接話。
時一突然想起尤翹楚跟她說過的話,尤翹楚說她剛認識沈適那會,還處在彼此熟悉的階段,但相互的好感其實是在每日持續(xù)不斷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中萌生的,她后來翻看他們起初的聊天記錄,都有點不敢相信那時的自己竟能在幾近無聊透頂?shù)脑掝}中動了少女心。
她事后想來覺得挺不可思議,邊劃著聊天記錄邊嘟囔著這都聊的什么???可當時腦熱,只覺得真有趣。
時一好奇地湊過去看:“你們平時都聊什么???”
尤翹楚隨意劃到一段給她看。
“早,今天早上好冷啊。”沈適七點多的消息。
“是啊。”那會還處在寒假,尤翹楚近九點才懶洋洋的醒來回復。
“又冷又不敢穿太厚。”
“為什么呀?”
“一會要幫我媽做事,穿太厚不方便,而且做著做著就熱了。”
然后又發(fā)了一條:“一件短袖套一件衛(wèi)衣?!?p> 在南方11℃離不開床的冬天里。
尤翹楚竟也認真的回:“我穿了三件,打底的一件,長袖無帽衛(wèi)衣一件,有帽加絨一件?!?p> “沒什么特別的,”尤翹楚把聊天記錄清空,“但好像都這樣,陷入戀愛的人都顯得呆萌。”
尤翹楚說如果不翻聊天記錄,都無從審閱自己,原來她也是個會耐著性子告訴對方,天冷時她一件件的往身上套了哪些衣服的人。
尤翹楚說:想和你聊下去的人,不會一次性把話說盡,而是一句模模糊糊的話留給你回復的空間,讓你主動問個為什么來延續(xù)。
只要他想說,她都愿意聽。
“后知后覺你的存在。”
時一默然,心底泛起一陣酸,她無從回答。
聽筒里只剩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林越的聲音漸漸放軟,鼻息間的慵懶有別于白天里清朗的少年音,時一這才發(fā)現(xiàn),全身神經(jīng)放松的林越,只稍輕微一聲似從鼻腔內(nèi)發(fā)出的低低回應(yīng),都有著無從忽視的誘惑。
他真的……太撩人了,一呼一吸間都很難讓人不喜歡。
但時一記得他猶如似有怨念的小孩,跟她“抗議”:“自從文理分班后,我們不在一個班,沒人幫我記作業(yè)了,我被動漸漸養(yǎng)成了記作業(yè)的習慣,也不會有人像你一樣好把做好的語文作業(yè)借我,理科班的優(yōu)秀作文我覺得寫得都不如你好,我們不在一個樓層,你又總宅在教室,我總覺得我們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了,但其實課間操又總能碰見,以前初中的時候只知道你是老師眼中的好好學習委員,我那天問你,你說你學習還算順利,可你明明數(shù)理還是需要人教的?!绷衷秸f到這明顯不是滋味,語氣別扭不自在,強忍著那股不對勁兒,可還是不難聽出話里的意有所指。
他底氣不足:“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時一被林越攪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慢吞吞地開口回答一句:“不是的?!?p> 過了會,她又補充:“我解題很慢?!?p> “我可以一步步教你。”
“我不會做的題很多?!?p> “我時間很多?!?p> “我很笨?!?p> “我會很耐心?!?p> “我……”
時一正欲再說些什么,林越打斷了她的話,悶悶地說著:“你別老拒絕我?!?p> 時一不再絞盡腦汁想一百零一種婉轉(zhuǎn)的理由,怔了怔:“好。”
尤翹楚后來也問了她同樣的問題,為什么她總習慣性的拒絕林越?
她想了想:“因為太過喜歡了,怕自己麻煩他,怕自己不夠好,怕自己會錯意,怕自己無處遁形、原形畢露?!?p> 林越吃過藥,大概藥效起來了,昏昏沉沉欲入睡,可還是與睡意抗衡著,手機貼在耳邊,沒完沒了的說著話,時一很認真在聽,
她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也有這么話嘮的時候?
聊到后面他聲音更為隨性放松,綿綿軟軟的,好似說什么都會滿臉寵溺的答應(yīng)你。
“困了就去睡覺吧,挺遲了。”時一看了眼手機屏幕,凌晨一點十三分,他們聊了一個多小時,意外的久。
林越試探性地開口:“你要睡了嗎?”
“是啊,我們該睡了,”時一說出口后,才覺這話有點曖昧,又弱弱地補充,“這個點,大家都睡了……”
林越抿嘴偷笑:“好?!?p> 想說的話還有很多,但不急,他可以慢慢和她說。
林越?jīng)]舍得掛。
他說了句晚安,許是真的困了,沒多久微弱均勻的呼吸聲傳入時一耳中,她輕輕的回應(yīng)了聲晚安,掛了電話。
“晚安,周一見。”發(fā)了條消息。
林越后來半夜醒來,停留在時一的對話框,看到她的留言,帶著笑意又沉沉的睡去。
林越起的很早,昨晚睡多了,七點就給時一發(fā)了條消息:“下午要不要出來寫作業(yè)?”
時一醒來時近九點半,回了個好。
這個周末他們處得很愉快,兩人在麥當勞點了份第二件半價的甜筒,找了個靠里的位置,面對面坐著,靜靜的寫作業(yè)直到傍晚,就像林越說的那樣——麻煩他。
林越寫題很快,除了大題、壓軸題這類步驟繁瑣的題型他會拿過草稿紙演算幾下外,大多時候答案于他而言一目了然,他都快翻頁了,時一還磨磨蹭蹭的在草稿紙上圈圈畫畫,嘗試可行性的解題方法。
時一一旦愁眉不展地在草稿紙上逗留太久,半天還沒個結(jié)果,這時林越會暫停自己的寫題進度,身體微傾向前看向時一的卷面:“哪題?”
好幾次、好幾次……林越向前湊,他們挨得很近,溫熱的鼻息噴在時一萬分敏感的臉上,癢癢的,一下子六神無主了。
林越毫無察覺,時一木納的聽著,林越一步步拆解解題步驟,時不時抬頭問她:“到這步聽懂了嗎?”
她對上他直白的視線,下意識的閃躲,趕緊看回題目,乖乖地點點頭。
等林越完全把題講解完了,再問她:“懂了嗎?”
她又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內(nèi)心:剛剛那步是怎么能算到這步的?
林越哭笑不得,又再教了一遍。
時一一遍遍的心理暗示,自我鎮(zhèn)定:要專注、專注……
自然而然的,他們每周末都在麥當勞一起寫作業(yè),第二份半價甜筒是標配。
時一后來沒好意思,問林越:“我什么都不會,什么都要你教,會不會太影響你學習了?”
林越答:“怎么會,你不需要什么都會我才能被你需要?!?p> 時一站在霞光里微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