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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春深

第四十四章下 柳暗花明又一村

藏春深 sky沙魚 7294 2017-05-17 21:57:54

  羽毛斑斕的鳥兒獨(dú)立在飛檐之上,四下張望一番,唱起嘰嘰喳喳的清脆小調(diào),撲棱著羽翼從青檐黛瓦飛上高空,又躍上花開正繁的枝頭,和著夏日的蟬鳴,沒完沒了。

  刀鸑鷟支開窗欞,露出一個細(xì)小的縫隙來,僅僅如此便已能感受到屋外清晨的涼意。

  一片艷色的桃花瓣乘風(fēng)飄落至那窗欞的縫隙之內(nèi),恰好掠過刀鸑鷟的白皙的手背,刀鸑鷟將它捻了起來,拿在手中摩挲著它的紋理。

  “阿梨哥哥......”阿七慵懶的聲音猶如一只從沉睡中蘇醒的小奶貓,軟軟糯糯,他睜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喚刀鸑鷟,生怕她趁自己睡覺的時候獨(dú)自溜走,消失不見。

  “阿七醒了?”刀鸑鷟聞聲走至床榻邊,只見阿七正用小手揉搓這惺忪的睡眼,半瞇半睜著眸子,發(fā)絲凌亂,好不可愛。

  “阿梨哥哥,我好餓啊?!痹捯舨怕洌尔N鷟便清楚地聽見了阿七的獨(dú)自“咕”地一聲叫,叫她頓時忍俊不禁。

  “那便快些起身,我?guī)闳N房,讓廚子給你做些好吃的。”刀鸑鷟輕輕地在他的小鼻子上點(diǎn)了一點(diǎn),“快起來?!闭f著便將阿七從床榻上帶起來。

  阿七到底還是個孩子,軟綿綿的身子靠在刀鸑鷟的身上,頗有撒嬌的意味,磨蹭著想要賴床,“阿梨哥哥......有娘親的感覺?!?p>  刀鸑鷟聞言不禁一怔,一直以來阿七都十分懂事,她幾乎快要忘了這是一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他夜里的甜夢里,一定都有他深愛的爹娘吧,他一定很想念他們。

  刀鸑鷟輕輕地?fù)崦⑵叩陌l(fā)絲,抱住他柔聲道:“阿七乖,我們起來去吃些東西,快快長大,就能見到娘親和爹爹了?!?p>  阿七的小腦袋埋在她的頸窩里,悶悶地應(yīng)聲,“阿梨哥哥,可不可以永遠(yuǎn)陪在阿七身邊?”

  刀鸑鷟淺淺一笑,“阿七放心,我會永遠(yuǎn)陪在你身邊的?!?p>  “嗯,阿梨哥哥說話要算數(shù)?!毖粤T,他伸出自己的小手,翹起小拇指,“拉鉤。”

  “好,拉鉤。”刀鸑鷟也翹起小拇指去與他的手指勾在一處,“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p>  “如果阿梨哥哥和羽涅哥哥能做阿七的娘親和爹爹就好了?!卑⑵咿抢济?,眼神中卻是無限的憧憬與期盼。

  刀鸑鷟哭笑不得,只當(dāng)他是童言無忌,“阿七在羽涅哥哥面前可不能如此說,知道嗎?”

  “為什么?”阿七皺著一張好看的小臉,水靈的鹿眼滿是疑惑。

  刀鸑鷟沒想到他會繼續(xù)追問,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向這年紀(jì)尚淺的小孩解釋,“因?yàn)橛鹉绺缢呀?jīng)有自己的妻子了,你這么說羽涅哥哥會生氣的。”

  “才不會!”阿七并不認(rèn)同,“羽涅哥哥明明就喜歡阿梨哥哥,為什么要生氣?”

  刀鸑鷟一愣,“阿七你這又是從哪里看出來的,可不要亂說?!?p>  “阿七才沒有亂說,阿七說的都是真的,阿七就是看的出來。”阿七鼓著自己的腮幫子,活像一只倉鼠,惹得刀鸑鷟無奈地?fù)u搖頭,她知道若是再與他爭論下去,只會沒完沒了。

  “好啦,快起來了。”刀鸑鷟趕忙拿了干凈的新衣為阿七穿戴整齊,正準(zhǔn)備為他擦臉時阿七突然說要自己動手。

  刀鸑鷟知他懂事,凡事都想著盡快習(xí)慣自己一個人完成,于是便由他去了,待他擦好小臉,這才帶著他往廚房去。

  屋外和風(fēng)微醺,聲聲竹濤讓人仿若置身浪潮翻涌的大海,在這日漸炎熱的夏日里守得一方?jīng)鲆狻?p>  她帶著阿七自蘇子亭的小徑穿梭而過,路過的婢子與家丁見了她皆恭敬地向她行禮,倒是讓頗有些不自在。

  只是還未至廚房,倒先看見了去往正堂的蘇辰砂,刀鸑鷟即刻在他身后喚他:“公子。”

  蘇辰砂聞聲轉(zhuǎn)了過來,只見她右手牽著阿七,正向他走來。

  “阿梨,早?!碧K辰砂噙著笑,“阿七,早啊。”

  “辰砂哥哥早?!卑⑵叽嗌叵蛩蛄苏泻簦`動的鹿眼甚是惹人喜愛。

  “真乖?!彼痤^來看著刀鸑鷟,“還沒用過早膳吧,我吩咐廚房熬了百合薏仁粥?!毖粤T,他便在轉(zhuǎn)身走在前面。

  刀鸑鷟也就隨他一道,朝正堂走去。

  至正堂后,她與蘇辰砂便分別落座,阿七是個孩子,天性使然,見粥還沒有來,又怎會與他們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處,便自己跑去院里玩耍了。

  “公子今日怎會來正堂用膳?”刀鸑鷟心感奇怪,莫不是有何要事?

  “一會兒有客人拜訪,所以我只得提前過來等候。”蘇辰砂呷了口清晨方才煮泡的茶水,露出溫潤的淺笑。

  他此言一出,刀鸑鷟忍不住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他一番,依舊是素白的衣袍,極盡溫良,與平日并無多大不同。

  只是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面子,竟能讓公子早早地便在這里相候。

  刀鸑鷟愈發(fā)好奇,甚至開始頗有些坐立難安的意味。

  “公子,粥熬好了?!被ㄈ菪觳蕉鴣恚掷锏耐斜P上是一盅香氣四溢的百合薏仁粥,她抬眼便見刀鸑鷟也坐在堂上,斂了心緒,將托盤放置在桌上。

  “花容,先盛給阿七和阿梨吧?!?p>  “是,公子?!彪m然心中不大情愿,但她卻不能違了公子的意。

  刀鸑鷟接過花容遞來的粥,笑意盈盈地說:“多謝花容姐姐?!辈⑽刺^在意花容的神情,或者說她壓根就沒有往那方面想,端著碗走至院內(nèi),“阿七,快來喝粥了?!?p>  阿七聽見刀鸑鷟喚他,剛好肚子又餓的“咕咕”叫,一溜煙的功夫便回到了正堂中,好似腳下踏著風(fēng)火輪一般。

  “來,阿七,把粥喝了。”刀鸑鷟說著,便從碗中舀起一小口粥來,就要喂至阿七嘴邊,卻被阿七從手中拿走了瓷勺。

  “阿梨哥哥,我自己來?!彼桓眲菰诒氐玫哪樱堑玫尔N鷟輕笑一聲。

  “那你慢慢吃,別燙著了?!钡尔N鷟小心叮囑。

  阿七搗蒜般地點(diǎn)頭,舀起碗中的粥吹涼了才放入嘴中。

  刀鸑鷟端起自己的那碗粥,還未來的及吃上一口,便聽得院中傳來銀決的聲音。

  “辰公子?!便y決快步踏入正堂,只見他身后還跟著一個頭戴竹笠的中年男子,“我把前輩帶來了。”

  蘇辰砂放下手中的碗,迎了上去,只見中年男子揭下竹笠,露出憔悴的面容,正是刀客影!

   刀鸑鷟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師傅!”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愣在原地片刻,只盯著刀客影消瘦下去的面容細(xì)看。

  直到刀客影輕聲喚她:“鷟兒......”

  這時,她也顧不上許多,只徑直沖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師傅!”

  “鷟兒,鷟兒你還好嗎?”刀客影將她摟在懷里,輕輕地?fù)崦陌l(fā)絲,熱淚盈眶。

  “阿梨,沒想到,你的師傅竟是......竟是刀叔叔?!碧K辰砂看見他的面容時,瞬間愣在了原地,他真的沒有想到,刀鸑鷟的師傅竟會是當(dāng)年父親手下的副將刀客影,刀叔叔。

  “辰砂,一別經(jīng)年,如今,你可真是芝蘭玉樹,一表人才。”刀客影輕輕放開刀鸑鷟,看著蘇辰砂那與他父親極其相似的眉眼,不禁感慨萬分。

  “師傅......公子......”刀鸑鷟拭去面頰上的淚痕,滿面疑惑地看著他們二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呵呵,此事說來話長?!钡犊陀袄事曇恍Γ拔以趺匆蚕氩坏?,竟是辰砂他救了你?!?p>  “刀叔叔,我也沒想到,阿梨她口中的師傅,竟然會是您?!碧K辰砂不得不承認(rèn)人與人的緣分竟然能夠如此奇妙。

  “原來師傅你與公子早就認(rèn)識?”刀鸑鷟此刻仿佛還被云霧纏繞所困。

  “是啊,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钡犊陀邦D了頓,“想當(dāng)年,你父親救了鷟兒,沒想到多年以后,你也救了鷟兒。”

  蘇辰砂微微一怔,“刀叔叔是說,當(dāng)年父親曾救過阿梨?”

  見刀客影鄭重地點(diǎn)頭,蘇辰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刀叔叔,你可否告訴辰砂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刀客影聞言不禁看了一眼刀鸑鷟,終是下定決心,“此事說來話長,阿梨,也是時候?qū)⒛愕纳硎栏嬖V你了。”

  “刀叔叔快請屋里上座?!碧K辰砂斂了衣袖,四指并攏作出請的姿勢,邀刀客影坐在了最上方,“銀決,你們回來之時可有人跟蹤?”

  “我仔細(xì)留意著,無人跟蹤。”銀決抱拳說到,“那辰公子,我先退下了。”

  “不,銀決你留下,刀叔叔要說的事情,你也需要知曉?!?p>  銀決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或許就此便能弄清刀鸑鷟的身世,知道其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如此一來也能省去許多麻煩,他不禁喜上心頭,“是。”

  “大家都坐下吧?!碧K辰砂忽然發(fā)現(xiàn)阿七還在屋中,瞪著圓圓的鹿眼不解地看著他們,“花容,你先帶阿七出去玩會兒。”

  “是,公子?!闭f著便過去牽阿七的手,阿七起初不大愿意,好在刀鸑鷟說服了他,這才讓花容帶著他離去。

  待他們走遠(yuǎn),蘇辰砂這才再次開口問到:“刀叔叔,十五年前的北漠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刀客影皺著眉,輕闔雙目,回憶起過往的樁樁件件,“十五年前,江湖傳言百年前的至寶玄天令再次現(xiàn)世,‘玄天令,得知可得天下’,雖然只是一句傳言,但足以引得江湖武林競相尋覓爭奪,一時間可謂血雨腥風(fēng)?!鳖D了頓,“玄天令共有三柄,分別為玄字令、天字令、凰字令,集齊三柄玄天令,若是沒有啟動其之法,也只是徒有一堆破銅爛鐵罷了,但這啟動玄天令的方法卻鮮有人知?!?p>  “那刀叔叔是否知道,這方法究竟是什么?”

  “據(jù)說玄天令,由鳳凰、鹓鶵、鸑鷟、青鸞、鴻鵠五種上古神鳥輪流守護(hù),要啟動玄天令,必需由五鳳之一的守護(hù)者用自己的血祭祀玄天令,則可召喚神鳥,號令天下!”刀客影講至此處,蘇辰砂已隱約猜到為何會有人說阿梨她與玄天令有密切的關(guān)系。

  “那這么說,五鳳之一的守護(hù)者,其流淌的血液也應(yīng)是十分奇特的?”

  “沒錯,能夠守護(hù)神鳥的人,必然是湮氏一族的女子。湮氏一族是百年之前出現(xiàn)的族群,他們的先祖安梔雪便是一位血液有異的魔教女子,不僅如此,還傳言她有無上的通天法力,也是她將五鳳封印在了由她所鑄的玄天令中。”刀客影雖覺這些傳言皆不可輕信,但這世上任何事情都不會是空穴來風(fēng),“所有人覺得安梔雪是天上的天神,因?yàn)楹蟆頉]有人再找到她,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何處。不過她卻在這世上留下了自己的血脈,有人說孩子是與蒼玄國的開國皇帝所生,也有人說是和魔教第一任教主所生,眾說紛紜,但究竟是怎么,如今也不得而知了?!?p>  “那么這么說,當(dāng)年這世上也誕下了一位湮氏女子?”蘇辰砂凝眉,若他沒有猜錯,那女子,應(yīng)該便是刀鸑鷟。

  “你說的沒錯?!钡犊陀皩⒛抗饴湓诘尔N鷟的身上,“湮氏女子出生之時必會形成九星一線之奇景,而那名女子就是十五年前誕生的荊漠公主,因?yàn)榍G漠國的王后就是湮氏一族的女子。”

  刀鸑鷟靜靜地聽著這一切,她真真無法想象這一切會與自己有關(guān)。

  “什么!”銀決對此幾乎不敢相信,他從未聽王提及此事,如今顯得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也正因如此,當(dāng)年綺蘭國才勾結(jié)九幽圣教攻打北漠其他國家,四處討伐,為的便是能夠借此機(jī)會將荊漠滅國,得到那位公主,只待尋得玄天令,便能夠結(jié)束分裂,統(tǒng)治這天下?!?p>  “所以那年,南朝是為了援助荊漠才派兵北漠?”

  “是啊,南朝與荊漠交好已有百年之久,當(dāng)年荊漠出事之后,皇帝便立刻下令,派了你的父親蘇啟陽領(lǐng)兵十萬援助荊漠?!钡犊陀皯浧鸲嗄暌郧埃c蘇辰砂的父親也曾并肩疆場,而如今,一切已消散成煙,“我記得那日,啟陽與我各帶領(lǐng)五萬大軍分別與綺蘭交戰(zhàn),我們在硝煙和戰(zhàn)火中浴血奮戰(zhàn),殺了許多許多的綺蘭軍。但就在我?guī)ьI(lǐng)的那隊(duì)大軍將要突出重圍之時,那些屬于我們的蒼玄將士就如同瘋魔了一般開始自相殘殺,手足相殘,看上去就如同與綺蘭的軍隊(duì)站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p>  蘇辰砂藏在袖袍之中的手握成了拳頭,骨節(jié)泛白,指尖狠狠地陷阱手掌的軟肉里,但此時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我見事態(tài)嚴(yán)重,便趕忙去與啟陽匯合,沒想到......”刀客影緊閉著雙眸搖了搖頭,“啟陽帶領(lǐng)的軍隊(duì)已全軍覆沒,我當(dāng)時雖然年輕,但打仗打了這么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場面。我尋了你父親很久,卻沒有任何消息,當(dāng)我猜測他或許已經(jīng)不在了時,我心灰意冷,打算獨(dú)自返回南朝,以死謝罪。”

  刀客影凝著目光,有些哽咽。

  “但就在我要走時,你父親在一處斷崖旁找到了我。他神色匆匆,懷里還抱著一個嬰孩,那孩子當(dāng)是剛剛出生,污血還殘留在她的面龐上,他顧不得許多,只將隨身佩戴的一塊玉佩放進(jìn)了那嬰孩的包被之中,他告知了我這孩子的來歷,囑咐我一定要將這個孩子養(yǎng)大。若是有朝一日能夠回到南朝,一定要去看看他的兒子,一定要去調(diào)查云蒼闌。”刀客影眼眶濕潤,“叮囑完我這一切,他便縱身跳下了萬丈深淵。”

  蘇辰砂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當(dāng)時在刀鸑鷟身上看見的那枚玉佩,他果真沒有看錯,那真的是父親的玉佩。

  山河都好似沉寂了一般,蘇辰砂再也難以抑制,兩行清淚緩緩滑落,“云蒼闌!”

  “我知道你父親是怕他留在這個世上會為那孩子帶去災(zāi)禍,所以他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钡犊陀皢≈ひ簦踔翈锥榷疾辉冈僦v下去,“在那之后,我?guī)е莻€孩子跑回到南朝邊境的一個村莊,待戰(zhàn)事平息之后,我才帶著孩子回到北漠在疾風(fēng)關(guān)的一個鎮(zhèn)上安居下來?!?p>  “沒過多久,刀叔叔應(yīng)該便聽聞了南朝傳出的消息,在您與我的父親在北朝全力奮戰(zhàn)之時,蒼玄朝中發(fā)動宮變,賢妃娘娘與皇七子至此下落不明,后來抓住的人全部都誣陷我父親通敵賣國,欲圖奪取皇上的皇位。”蘇辰砂眼睛失了焦距,“皇上要滅我滿門,娘親因受不了父親去世的打擊,上吊自殺了,將軍府也被查封了,而我本也早該與我的父母在地下團(tuán)聚,是羽涅他以死要挾皇上,說如若不肯饒我一命,他便與我一道去死,皇上沒有辦法,這才赦免了我。”

  “多虧了六皇子,如若不然,蘇家唯一的血脈也要斷了。”刀客影不禁感慨萬千,“辰砂你那時尚且年幼,不知你可對宮變最后如何收場有印象嗎?”

  蘇辰砂聽至此處,眉頭一蹙,倏地驚覺,似乎這樁樁件件,偏偏在這里漏去一環(huán),而仿佛也恰好是這一環(huán),才是能夠解開當(dāng)年宮變謎題的最大關(guān)鍵所在。

  刀客影見他陷入深思,繼而開口道:“當(dāng)年我在塞外得到的消息是皇帝對外宣稱發(fā)動宮變的安陵侯因暴斃,皇帝念及與他的兄弟之情,便只免去他所有頭銜,留了個全尸,至此宮變結(jié)束?!?p>  蘇辰砂仔細(xì)回憶,隱約能夠記起那年宮變最后的結(jié)果的確是震動朝野上下,但具體細(xì)節(jié),他卻真真想不起來了,對安陵侯這三個字也模糊得很,只覺聽在耳中頗有熟悉之感。

  “安陵侯是當(dāng)時的皇七子生母賢妃娘娘的兄長?!?p>  經(jīng)刀客影如此一點(diǎn),蘇辰砂一想,確實(shí)有一人當(dāng)時常伴陛下左右,此事問羽涅應(yīng)當(dāng)最清楚不過。

  “刀叔叔,那么后來呢?”蘇辰砂迫切地想要知曉后面的故事。

  “那時我想起了你爹臨走前告訴我的話,沒想到關(guān)于宮變一事傳來的消息中竟半字未提及云蒼闌,我想他定是設(shè)法全身而退,為了不給任何人可趁之機(jī),我斷絕了與南朝所有的聯(lián)系。”頓了頓,“帶著那孩子,一晃便是十五年,她現(xiàn)在也已長大成人,只是我從來沒有向她提及過她的身世,我只盼著她今生能夠平安喜樂?!钡犊陀白猿耙恍Γ暗缃窨磥?,這無法實(shí)現(xiàn)了?!?p>  “所以,阿梨真的是......”

  “沒錯,鷟兒,你就是十五年前誕生在荊漠的那個孩子,是荊漠國的公主?!?p>  銀決聽到此處,不免眼眶濕潤,雖然他心中已有定論,但聽到刀客影親自說出來,心中的大石才真正落了下來,上天庇佑,王失散多年的胞妹,終是找到了。

  刀鸑鷟將他們所說的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聽在耳中,現(xiàn)下只覺得思緒混沌,胸口發(fā)悶,心中郁結(jié),快要喘不過氣來。

  一時之間,往事如同驚濤駭浪向她襲來,她在大海中央撐著孤舟,費(fèi)勁了千辛萬苦才勉強(qiáng)支撐著活下來,愿以為前方是黎明之前的曙光,卻不想接踵而至的全部都是不可預(yù)知的黑暗。

  “公子,我想出去透透氣?!钡尔N鷟站起身來,也不待蘇辰砂與刀客影發(fā)話,便徑直跑出屋去。

  “讓她去吧?!碧K辰砂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她這樣的年紀(jì),本不該承受這諸多苦難。

  “對了,辰砂,還有一件事一定告知于你?!钡犊陀罢?,“此次我被擄至九幽圣教,見到了他們的教主——安永琰。”

  “什么!”蘇辰砂雙眉一蹙,不禁驚呼,“安永琰!”他滿眼難以置信,七皇子安永琰,羽涅的皇弟,竟然是九幽圣教的教主!

  “安永琰想要編造謊言,讓我?guī)退C實(shí)身份,恢復(fù)他的皇子身份,以便日后的陰謀計(jì)策實(shí)施的更加順利?!钡犊陀坝謱⒃诰庞氖ソ讨邪l(fā)生的種種都悉數(shù)告知蘇辰砂,“我被囚在云蒼闌府上,就在昨夜我聽到安永琰與天絕地滅兩圣使的對話,他認(rèn)祖歸宗的計(jì)劃此刻怕是已在進(jìn)行了,只是他現(xiàn)下應(yīng)還不知我已經(jīng)逃了出來?!?p>  “那此事必須立刻讓人通知慎王殿下,叫他小心提防才是?!便y決俊眉一蹙,道出想法。

  “此事的確要告知羽涅,但需得小心為上,不可露陷。安永琰的皇子身份確實(shí)不假,只是現(xiàn)下并無證據(jù)能夠揭發(fā)他的狼子野心,只能裝作毫不知情?!碧K辰砂冷靜下來一一分析到。

  “沒錯,銀決,一會兒讓管家去趟慎王府,就說今夜我邀慎王殿下喝酒,請他務(wù)必要來。慎王此時應(yīng)在上朝,告訴管家通知慎王府的阿四,讓阿四只將此事告訴慎王殿下,切勿有旁人知曉?!碧K辰砂想,此事只能速速了解,以免夜長夢多。

  “是,辰公子我知道,我這就去?!碧K辰砂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他快去快回。

  “等等,銀決?!本驮阢y決要踏出屋時,蘇辰砂突然叫住了他,“銀決,阿梨她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銀決展顏一笑,“公主她名喚鳳阿?!?p>  “鳳阿......”蘇辰砂垂下眼睫,不覺神思,直到刀客影再次開口向他致謝。

  “辰砂,多虧了你救了鷟兒,老夫欠你蘇家良多,怕是此生也無法還清了?!钡犊陀伴L嘆一聲,他虧欠蘇家太多太多,不論是對蘇啟陽,亦或是蘇辰砂。

  “刀叔叔,你這是什么話,父親之事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與你無關(guān),況且你一直在遵守與他的約定,我想父親在天之靈一定很開心?!碑?dāng)年的事情終于真相大白,他接下來該做的,便是為父親沉冤昭雪,換他一個清白,“阿梨......阿梨是取與她掩人耳目的名字,救她是冥冥中注定,也是我甘心情愿。”

  刀客影點(diǎn)點(diǎn)頭,他從蘇辰砂看刀鸑鷟的眼神中能夠看得出,他對鷟兒是真心愛護(hù)。

  “刀叔叔,辰砂還有一事想向你請教?!碧K辰砂蹙眉,“刀叔叔方才曾說,湮氏女子的祖先安梔雪有著通天的法力,那么這可意味著所有湮氏一族的女子,特別是五鳳之一的守護(hù)者也是有著無上法力之人?”

  “你這問題我的確不知,但我想身為五鳳之一的守護(hù)者必然與常人有這截然不同之處,不然又拿什么去守護(hù)五鳳呢?”

  “那刀叔叔可知那玄天令的具體開啟方法?”

  刀客影搖搖頭,“這世上怕是少有人知?!?p>  “辰砂知道了,刀叔叔這段時日就請您暫時在蘇府住下?!碧K辰砂吩咐了人讓花容收拾出一間干凈的屋子給刀客影。

  “好?!钡犊陀皯?yīng)承下來,“辰砂啊,你去看看鷟兒吧。”

  “辰砂這就去。”蘇辰砂點(diǎn)點(diǎn)頭,又讓婢子好生伺候刀客影,這才朝著刀鸑鷟方才離去時候的方向追去。

  刀鸑鷟并未走遠(yuǎn),她只身坐在蘇府一處庭院的房檐之上,托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蘇辰砂看見她后,施展輕功,飛身躍上房頂,悄聲走至她身旁坐下。

  刀鸑鷟不去看他,也未開口說話,只靜靜地看著遠(yuǎn)方被云霧籠罩的青山,怔怔出神。

  蘇辰砂出手打落一片青碧的樹葉,執(zhí)在手中,放至唇邊,輕悠的曲調(diào)似踩在那青葉之上,從他唇邊溢出。

  刀鸑鷟的思緒也漸漸隨著那調(diào)子飄遠(yuǎn),她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家鄉(xiāng),眼前皆是莽莽黃沙,挺拔的胡楊迎著獵風(fēng)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自己的消耗著這無垠的沙塵之中。

  她看見鳶鳶,看見她和自己站在沙漠之中,她噙著明媚逼人的笑,和她低聲細(xì)語,嬉戲玩鬧。

  她看見自己跟著師傅在自家的后院里習(xí)武練功,因?yàn)橥祽斜粠煾地?zé)備說教。

  那個時候,每天的日子都平凡而簡單,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什么大俠,只想騎馬執(zhí)劍與師傅行走江湖,哪怕風(fēng)餐露宿,卻也能看盡風(fēng)霜雪月,錦繡河山。

  但命運(yùn)將她推上了一個至高點(diǎn),讓她去做這天下的救世主,讓她必須直面自己生命中所有的過去的、正在遭受的、甚至是即將到來的苦難,看這個江湖陷入血雨腥風(fēng)的紛爭之中,看國家與國家之間永無休止的征戰(zhàn)討伐。

  看手足相殘,看尸骨成山,她做不到。

  耳畔的曲子漸漸停了,她雙眸輕闔,朱唇微啟,“公子,這是什么曲子?”

  “這首曲子沒有名字,是我兒時從我娘那里學(xué)來的?!碧K辰砂將樹葉攤在掌心,偏過頭去看她。

  “公子,這個物歸原主?!钡尔N鷟從懷中摸出一塊系著紅色絲線的玉佩,那正是用寒玉鍛造而成屬于蘇辰砂的父親蘇啟陽的玉佩,“這個,是你父親的,他寄放在我這里十五年了,現(xiàn)在該還給你了。還有,謝謝公子你的父親,謝謝你。”

  她無法知曉當(dāng)年蘇將軍為了她的安危,是以怎樣的心境執(zhí)意跳下山崖?要用多大的勇氣告知自己舍下妻兒,拋卻名利,只為了那顆赤膽忠心。

  言罷,她將掌心的玉佩遞到蘇辰砂的面前,蘇辰砂并未伸手去接,卻是用手將她的手與玉佩一起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他緊緊地扣住她的手,在她掠過一絲驚異的眼神下,柔聲道:“父親說,這塊玉佩要給自己心悅之人?!?p>  他原本想要等她長大,等她到了合適的年紀(jì),再將自己心里的秘密說與她聽,只是現(xiàn)在不同了,他要讓她知道,在這世上,她并不是只在遭受著命運(yùn)帶來的苦難,她還是他眼里的漫天繁星,是他眼里的皎皎明月。

  是他的心境,是他的相思之情。

  他看見她纖長的羽睫輕輕顫抖,海藍(lán)色的眸子里溢滿了驚慌失措,但此刻,他不管。

  他深深地望向她,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宛若花瓣落在幽幽泉水之上,圣潔而虔誠。

  刀鸑鷟早已聽不見四周的嘈雜與喧囂,哪怕是這世上最細(xì)微的聲音都被她拋諸腦后,她現(xiàn)在只能感受到自己那快要撞出胸腔的心臟,如風(fēng)似電般的“咚咚”跳動。

  繁花正盛,綠樹成蔭,蘇辰砂手中的那片綠葉隨著拂過的清風(fēng)吹起,在離天穹不遠(yuǎn)的遠(yuǎn)方,飄然落下,靜謐而安然的完成了它的使命。

  蘇辰砂注視著早已愣神的刀鸑鷟,溫潤一笑,似涓涓細(xì)流,淌過她的心扉,流向她心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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