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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春深

第五十四章 風(fēng)卷江湖雨暗村

藏春深 sky沙魚 5047 2017-06-12 22:30:28

  景和二十年,六月初三,帝都鳳華,慎王府。

  江闊云低,重門深鎖,天際漸漸泛起青灰色,壓在云頭,整個鳳華都好似被罩入一口偌大的籠屜之中,悶熱之感將人包裹其中,積壓著只待一場大雨傾至。

  秦羽涅負手立于廊下,面色沉靜,眉峰微蹙,微微抬頭便見風(fēng)云如晦,庭中的幾株綠樹被狂風(fēng)肆虐的枝晃葉落,眼見著便是一場傾盆大雨。

  忽然,長廊另一端一個身影匆匆而來,至秦羽涅身邊才看清原來是阿四,“殿下,府外有位叫月濃的姑娘求見。”

  秦羽涅聞言,眸光一轉(zhuǎn),輕輕偏過頭去,“將她請進府中,本王隨后就來。”

  “是,阿四這就去。”阿四這又才匆匆離去。

  阿四離開后,秦羽涅將目光再次落到庭院中,只聽得“啪嗒”一聲,豆大的雨點從空中滴落,砸在地面,落雨了。

  他收回目光,轉(zhuǎn)身離開長廊,沿著長廊一路,雨勢漸盛,彤云按在已變作黑灰之象的穹蒼,暴雨侵襲好似就在那一瞬之間,“嘩啦啦......”地全部打在枝椏綠葉之上,順著青檐滑落,猶如一片片水晶串就的雨簾,隔開那個雨霧朦朧的世界。

  秦羽涅至正堂時,月濃立于檐下聽雨,許是余光恰好瞥見了秦羽涅,遠遠地變向他福了福身子行禮,“慎王殿下?!?p>  “不必多禮。”秦羽涅并未撐傘,衣擺掛著從衣袍上滑落的水珠,走進正堂,“月濃姑娘請坐?!?p>  “不了殿下,月濃此次前來是有一事告訴殿下?!痹聺馔窬?,“殿下,那日你們尋到月濃時,月濃曾說錢宴在通州有一好友,月濃看得出這件事情絕非眼前所見如此簡單,所以我將那人的名字寫在了這張字條上?!闭f著她便從袖中拿出一張字條遞給秦羽涅。

  秦羽涅接過后,緩緩將那字條展開,目光一掃,又將其合上。

  “希望能夠?qū)Φ钕掠兴鶐椭??!彼笭栆恍?,“在鳳華這幾日,多謝殿下照拂,月濃這就要啟程回博義了?!?p>  秦羽涅點點頭,“本王派人送姑娘回博義?!?p>  “不用了殿下,多謝殿下好意,月濃只是一介民女,不會對人造成威脅,也當不會有人費心力來找我的麻煩?!?p>  “只是姑娘沒有腳力,單憑走路不知何時才能回到博義?!鼻赜鹉鶈玖烁屑叶?,“本王府中有一匹好馬,便贈予姑娘?!狈愿浪ⅠR牽來。

  “那月濃便多謝殿下了?!彼h首垂眸,表達心中對秦羽涅的謝意。

  那馬兒很快被家丁牽來,候在庭中,是一匹紅棕色的馬兒,體形較小,對于月濃這樣的姑娘家來說并不難駕馭。

  “那殿下,月濃便就此告辭了?!彼俅胃I?,向秦羽涅告別。

  秦羽涅見屋外風(fēng)雨大作,那馬兒的毛發(fā)也頃刻被淋濕,“去取一把傘來?!?p>  那家丁動作倒也麻利,很快便取來一把竹骨傘,遞至月濃手中。

  “姑娘一路保重?!?p>  月濃在雨下?lián)伍_竹骨傘,牽起馬兒,衣擺在風(fēng)中飄飛,被雨水沾濕,邁開步子,離開了慎王府。

  她是一個好姑娘,只是錯付了一片真心。

  秦羽涅見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庭院中那株桃花樹后,正欲離開,安永琰卻不知從何處而來,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皇兄!”他似是故意躲藏在一邊,突然躥出來想要嚇住秦羽涅。

  不過秦羽涅顯然沒有被他的舉動嚇到,只微微蹙眉,不知安永琰在此聽他們談話有多久了。

  他轉(zhuǎn)念一想,兩道劍眉卻愈發(fā)舒展不開,若是不先安永琰一步,月濃怕是會有危險。

  “皇兄?!卑灿犁娗赜鹉⑽纯此?,而是自顧地思索著,便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動片刻,“皇兄......”

  秦羽涅回過神,對上他的雙眸,“太后聽聞了你的事,讓本王帶你去她宮中一見?!?p>  “太后娘娘?”安永琰有些難以置信,故作驚慌,“沒想到這件事情會驚動到太后那里去?!?p>  “不必擔(dān)心,皇祖母她不會刁難你?!逼鋵嵦髲奈聪蛩峒斑^此事,不過現(xiàn)在唯一能夠拖住他的方法便是將太后搬出來了。

  “那皇兄,我們什么時候去?”

  “現(xiàn)在?!毖粤T,秦羽涅便打量了安永琰一番,見他衣冠規(guī)整,“走吧,隨我一同入宮?!?p>  此時,雨恰好停了,這陣雨來去匆匆,著實讓人捉摸不透。

  “嗯。”安永琰點點頭,便跟在秦羽涅身邊,一同向皇宮里去了。

  “皇兄,方才與你說話的那女子是誰呀?”不出所料,安永琰果然忍不住詢問起他來。

  “是位舊識罷了?!鼻赜鹉?。

  “不會是皇兄你在外留的情吧?”哼,舊識,安永琰在心中冷哼到,如此輕易相信絕不是他的作風(fēng),既然不說真話,那他便自己去查。

  “胡說什么呢!”秦羽涅面色一冷,安永琰顯然沒有想到會惹他不快。

  “好,我說錯了,皇兄你別生氣了?!卑灿犁蹲∷囊滦?。

  秦羽涅并未接話,依舊平視前方,安永琰自認為他還在生氣,心下一緊,不知如何是好。

  “皇兄......”他小心翼翼地喚秦羽涅,試圖讓他能看在自己口不擇言的份上原諒自己。

  “好了,本王沒有生氣?!鼻赜鹉恢饺绽锏呐e動與言語究竟有幾分是出自真心,抑或只是他與自己周旋間的手段罷了。

  “那皇兄為何不理我?”安永琰似乎偏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本王向來如此,并不是針對你?!鼻赜鹉c他一同行在繁華喧鬧的街市之上,他見秦羽涅神色冷寒,便也不自討沒趣,朝著街市上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東瞧西看。

  行了半柱香的時辰,二人才至宮門之外。

  宮門前把守的侍衛(wèi)恰好是那日向秦羽涅與安永琰行方便的二人,見了他趕忙行禮:“慎王殿下?!?p>  “免禮。”秦羽涅看著二人,“本王奉太后旨意進宮探望?!?p>  那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慎王殿下請?!?p>  安永琰也緊隨其后,跟著他一同入了宮。

  落雨后的千蓮湖別有一番韻味,朦朧的水霧之氣氤氳在寬廣的水面,湖中水鳥抖擻羽毛,振翅撲棱驚起瀲瀲波光,劃出道道水紋,圍繞四周的田田蓮葉霎時間水花飛濺。

  早已盛放的蓮花,紅碧相間,雨露的滋潤使得其更為耀眼奪目,花姿妍麗。

  煙雨迷蒙之后,千蓮湖仿佛落入了江南水鄉(xiāng)般,格外雅靜。

  “皇兄,那日我便是在那里被父皇發(fā)現(xiàn)的?!卑灿犁钢徍γ娴挠袢A廊向秦羽涅說到。

  “本王知道?!鼻赜鹉h眺玉華廊,“你那日在被罰在玉華廊做工,父皇恰好經(jīng)過?!?p>  現(xiàn)在想來,一切不過都是安永琰精心安排,云蒼闌則是暗中協(xié)助于他,將父皇引到此處來。

  “沒錯,該是我運氣好,不然又怎能與父皇還有皇兄團聚呢?!卑灿犁粗赜鹉Φ募兇?。

  秦羽涅微微一愣,這般笑顏,若是出自真心該有多好。

  “若不是你來到鳳華,也不會發(fā)生接下來的事?!鼻赜鹉庠诖耸率菓{他個人本事,并不是上天真正眷顧他們的思念之心。

  不過安永琰好似并未聽出秦羽涅的言外之意,只噙著笑,“總之能夠回到皇兄身邊就好?!?p>  “你全然不記得兒時種種,與不與本王相認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秦羽涅自與他相認之后,一直在問自己,這么多年來從未放棄尋覓他,究竟是為了自己的愧疚難安之心,還是真的思念他,想要讓他感受到自己多年以來的在心中堆積的情感。

  那是畢竟年幼,即便是存留著記憶,但也無法十分仔細清晰地回憶起每一件事,更沒有辦法體味得知那時的自己心中究竟有怎樣的情感存在,所以十五年前那個懵懂無知的自己,又真的知道親情與思念的含義嗎?

  安永琰也未想到秦羽涅會問他這樣的問題,顯然是一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十五年過去了,秦羽涅時時刻刻都盼望能夠找到他與自己的母妃,但他如何也未曾想過的是當安永琰真的站在他的面前時,他竟沒有自己曾經(jīng)想象中那般激動和欣喜,他很冷靜,甚至冷靜地去思索這個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皇弟?他回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皇兄,你知道嗎我雖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但在我的腦海里一直都有一雙清亮的眼睛?!卑灿犁剖钦娴南萑肓顺了?,“那是你的眼睛?!?p>  秦羽涅身子一震。

  只聽他繼續(xù)說到:“像黑曜石般,清冷而明亮,每當我覺得日子困苦時,我總是會想到你的眼睛,雖然我并不知道我的記憶中為何會有這樣一雙眸子,但它們總會不知覺間便涌上腦海?!?p>  秦羽涅聽著他的一字一句,看他面容平靜,唇角輕輕勾起一抹淺笑。

  秦羽涅無法將他與殺人如麻的魔教教主相聯(lián)系,更不知曉是怎樣的苦難才奪走了他此般笑容。

  “皇兄,到了?!鼻赜鹉诎灿犁妮p喚中抬首,只見眼前是壽康殿三個大字。

  秦羽涅輕輕叩門,不一會兒便有一名宮婢前來開門,見是秦羽涅,趕忙行禮,“慎王殿下?!?p>  “前些日子太后讓我今日進宮探望?!鼻赜鹉忉尩?,“你進去向太后通稟一聲?!?p>  “是,殿下?!?p>  那女子匆匆離去,進到殿中,向太后稟告,還提及說是有一不識得的男子與殿下同路,太后聽聞之后,輕輕點頭,示意請他們進來。

  “殿下請?!蹦桥訌牡钪谐鰜砗?,為秦羽涅與安永琰引路至殿內(nèi)。

  太后正端坐于案幾之前,月白繡玉蘭錦衣著身,發(fā)絲以飛蝶銀簪挽在腦后,執(zhí)了杯盞飲茶。

  “參見皇祖母?!鼻赜鹉锨靶卸Y,安永琰見了也隨著他照做。

  太后抬首,除了秦羽涅之外,還有一陌生男子與他并肩而立,“來了?!狈讲艑m婢來報時說,慎王殿下說奉自己的旨意前來宮中探望,但自己又并未如此對他說過,想是有事不好明示。

  “皇祖母,這便是您說要見的七皇弟,永琰?!鼻赜鹉室庠谘哉Z中提示太后。

  太后會意,點點頭,“這便是你父皇找回的那孩子啊?!碧蠹毤毜貙灿犁蛄恳环?。

  只見他身襲月白皇子常服,銀冠束發(fā),身子單薄,面頰也顯得有些蒼白消瘦,鳳目流轉(zhuǎn),但眉眼之間卻帶著股狠戾之氣。

  太后收回目光,“孩子你過來,讓哀家看看你?!?p>  “是?!卑灿犁鼞?yīng)到,便朝太后走去,立在案前,他沒有像太后看上去竟是這般年輕,端莊清貴。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響起一陣環(huán)佩伶仃,飄飛的裙裾映入眾人的眼簾,秦羽涅回眸一看,原來是秦袖蘿。

  秦袖蘿著了香色繡金牡丹宮裙,青絲挽成雙刀髻,衣香鬢影,額間是一金色花鈿,襯著她雪白的肌膚,杏眸流盼,光華熠熠。

  她顯然是沒有想到秦羽涅也在此處,驚喜在眸中蔓延,“皇兄!”她快步跑至秦羽涅身邊,“你怎么會在皇祖母這里?”

  “只許你來探望皇祖母,皇兄我不能來?”秦羽涅劍眉一挑,唇邊噙著淺笑。

  “當然不是,只是平日里我來皇祖母宮中從未遇見過你,今日怎么這般巧?”秦袖蘿也不待他回答自己,便徑直跑至太后身邊,提起宮裙便坐在太后身邊,“皇祖母?!?p>  秦羽涅只得看著她,無奈地笑了笑。

  “晗兒,坐好?!鼻匦涮}不拘小節(jié)太后已是習(xí)慣了,只是今日這殿中不僅僅只有他們祖孫二人。

  “哦。”秦袖蘿嘟著粉唇,擺正自己的姿勢,這才看見案幾之前站了一陌生男子,“皇祖母,這是?”

  “你近日沒有聽說你父皇尋回了失蹤多年的七皇子?”太后問到,“他便是七皇子安永琰?!碧笥浀眠@個孩子,是在秦羽涅誕生后幾年出世的,那場宮變之后,便不知所蹤。

  “原來這便是七皇兄啊?!鼻匦涮}杏眸大睜,不禁打量了安永琰一番。

  對于此事,她近來也有所耳聞。

  “晗兒你過來,我有話問你?!鼻赜鹉鋈粏玖饲匦涮}一聲。

  秦袖蘿滿臉疑惑,不知秦羽涅喚她何事,不禁細細回想起近來可有做什么壞事被他知曉。

  她斂衣起身,走至秦羽涅身邊,“出去說?!?p>  她見秦羽涅頗為神秘,便向太后道:“皇祖母,我們一會兒回來。”

  留下安永琰一人在殿中,為了避免他感到不自在,太后便開口問了他一些問題。

  殿外,秦羽涅與秦袖蘿立于庭中,他壓低聲音,“晗兒,讓你的貼身侍婢回宮中拿一張字條,寫上月濃二字,尋一理由出宮將它交到辰砂手中?!?p>  秦袖蘿不解地望向秦羽涅,“為何?”

  “日后再向你解釋,此事刻不容緩,還需有你相助才好?!?p>  秦袖蘿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吧皇兄?!庇谑撬銌緛碜约旱馁N身侍婢秋窗,將秦羽涅吩咐的事情交待于她。

  “皇兄,究竟是怎么回事?”秦袖蘿好奇。

  “那字條上的是一個女子姓名,我恐她有危險,讓辰砂派人前去保護她?!鳖D了頓,“只是這個中起因緣由,現(xiàn)在不方便與你說?!?p>  “好吧,我知道了,我不會對旁人說起的?!?p>  待秋窗走后,二人才又重新回到殿中。

  “你們倆人又說什么秘密去了?”太后有意調(diào)侃到。

  “還不是皇兄他,問我近些日子可有用功念書,可有犯下錯事?!毖粤T,還不忘輕哼一聲,表現(xiàn)得頗為不滿。

  “你皇兄他是關(guān)心你?!碧筝p笑,“來坐這和我說說話。”

  二人皆在案前坐下,安永琰也坐在一旁,并未言語。

  “皇兄他總是冷著臉,又格外愛管束我,有時比父皇還啰嗦?!鼻匦涮}不禁抱怨。

  安永琰聽著,不禁笑出聲來,“皇兄他在我面前也是如此?!?p>  “看吧,皇祖母,晗兒沒騙你,皇兄他就是愛管閑事?!?p>  “你何時見過你皇兄愛管他人閑事?若不是他對你愛護,他才懶得費神理你這個小丫頭?!碧笊斐鍪謥磔p輕地點了點秦袖蘿的額頭。

  秦袖蘿吐著舌頭,意圖蒙混過去。

  “好了,今日你們都留在哀家宮中用過晚膳后再回去。”

  “是,皇祖母?!鼻赜鹉豢趹?yīng)下。

  話說這廂秋窗借替公主外出采辦民間吃食為由出宮,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沒有乘坐馬車。

  一路到了蘇府門前,差人通報了一聲,隨著管家一同進府。

  見到蘇辰砂時,他正在庭中相候。

  “蘇公子,這是慎王殿下讓奴婢交給你的?!毖粤T,從袖中拿出字條遞給蘇辰砂。

  “多謝姑娘特地跑一趟,姑娘也請幫蘇某帶一句話給慎王殿下就說明日請他過府一敘?!碧K辰砂頷首謝過,“蘇某讓府上的車夫駕車送姑娘回宮?!?p>  “不必了蘇公子,這是奴婢應(yīng)該做的?!鼻锎暗恍?,“公主說如此不易引起他人注意,秋窗這就回宮復(fù)命?!?p>  “那么姑娘路上小心?!?p>  秋窗頷首向蘇辰砂告辭。

  待她走后,蘇辰砂才將字條展開,月濃二字映入眼簾,他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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