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蛛絲馬跡(中)
金谷涼子把筆記本遞給裴喜斌,輕聲說:“查看一下6號到8號,森谷君有沒有請假去橫濱。”她對裴喜斌交待后,又轉(zhuǎn)向松井武志,“涼子知道本部長退休前去過一次新京,沒說錯吧?”
“是,沒錯,1935年秋天。”松井武志說,“我到滿鐵看望毛利榮德君時,見到過金谷小姐?!?p> “是,涼子也有印象的?!苯鸸葲鲎游⑿χf,“毛利次長說過,本部長在工作中給予他很多幫助呢?!?p> “我做的都是應(yīng)該做的事,談不上幫助?!甭牭浇鸸葲鲎用黠@是在恭維自己,剛才還對金谷涼子感到不滿的松井武志此刻又高興起來,眉眼間瞬間就有了笑意,樂呵呵地說道。
“本部長是1936年2月退休的吧?”
“是,怎么?”松井聽到金谷涼子這樣問他,立馬覺察出坐在他對面這個表面上一副謙卑模樣的女人其實是在設(shè)圈套讓他鉆,便立刻警覺起來,直愣愣地望著金谷涼子,剛剛舒展開的眉頭瞬間就又皺了起來。
“那么,1933年9月到1936年2月的工作記錄,本部長也一定保留著吧?”金谷涼子果然是在窮追不舍,雖說眉宇間卻竟然還帶有一絲笑意。
“金谷小姐想說什么?”松井武志顯然已經(jīng)把剛才還請這兩個年輕人來岡山吃葡萄的邀請之事忘得一干二凈,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不悅,干巴巴地問道。
“涼子忽然有個不恭的請求,就是本部長能否將我剛才說的這個時間段的工作記錄借給我們呢?”金谷涼子眼睛都不眨地注視著松井說,“涼子保證完好無損地將它們歸還給本部長?!?p> “這個……”松井武志明顯很猶豫,心想有些東西是不便給外人看的,“今天我還真不好回答金谷小姐的要求,我要先整理一下才可以決定是否可以借給你們?!?p> “是是?!苯鸸葲鲎忧飞砘卮?,“涼子理解本部長的顧慮,那我們再找機會和本部長再聯(lián)系,可以嗎?”
“沒問題。”松井武志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對金谷涼子說。
此時,坐在金谷涼子旁邊的裴喜斌合上手中的日記本,對金谷涼子說:“金谷小姐,查清楚了?!?p> 金谷涼子問道:“有什么情況?”
松井武志也很關(guān)心地問裴喜斌:“查到什么了?”
“這工作日記里記載,經(jīng)本部長同意,森谷大介在1933年9月7日下午請假回橫濱處理家務(wù),9月8日中午返回東京。”
“嗯,我記得當(dāng)初是有這么一件事?!彼删咟c頭邊說。
金谷涼子問松井武志:“那么,森谷君從橫濱回東京后向本部長匯報過什么事嗎?”
“我想想啊……”松井武志說,又看著裴喜斌問,“我那本子上沒有什么記錄嗎?我記得好像是應(yīng)該有點什么記錄的?!?p> “是,沒再提及這件事了?!迸嵯脖笮⌒囊硪淼鼗卮稹?p> “說老實話,只記得森谷請假去橫濱處理家務(wù)事,就是商量倆人一起到新京的事,他是和我提及過這事的。呵呵,森谷的女人叫什么我都不記得了。”
“名字是山口薰。”金谷涼子告訴松井武志。
“對對,是這么個名?!彼删渲九呐念^說,“在這之前,我見過那女人一面,胖乎乎的,五官挺周正,知書達理的模樣?!?p> “本部長的記憶力真是沒說的。”裴喜斌恭維道。
“本部長,那么今天我們就打擾到這吧,真是過意不去呢?!苯鸸葲鲎又澜裉熘荒艿酱藶橹沽耍阆蛩删渲颈硎靖孓o,“今天,涼子如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還請前輩多多包涵。”說罷,她很真誠地向松井武志欠身鞠了一躬。
一旁的裴喜斌也趕緊隨金谷涼子一起給松井武志鞠躬致歉。
“一切為大日本帝國,無需道歉?!彼删渲疽猜晕⑶妨艘幌律恚瑫r心想年輕人能如此禮數(shù)周全,自己也就不便再計較什么了。
在返回飯店的路上,依舊是裴喜斌開車。他從后視鏡里看到坐在后座的金谷涼子幾乎始終都在閉目沉思。此時,金谷涼子心里一直在翻來覆去地琢磨一件讓人感到奇怪的事。她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森谷大介、金英浩都會和佐爾格同時出現(xiàn)在橫濱呢?這其中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緣由呢?光是金英浩與佐爾格同時出現(xiàn)在橫濱就讓人生疑了,現(xiàn)在又摻和進來一個森股大介,不免使她產(chǎn)生一種諜影重重的感覺了。當(dāng)然,金谷涼子很喜歡這種復(fù)雜的局面,越是復(fù)雜的局面,越是可以考驗她的工作能力。金谷涼子從來就是一個知難而上的人。她尋思,等回新京后,盡快和森谷大介見面,先摸摸他的底再看吧。眼前最關(guān)鍵的事,就是撥開
撥開這個包裹佐爾格的層層迷霧,一辨他廬山真面目。
想到佐爾格,金谷涼子忽然產(chǎn)生了好奇心,既然到了東京,眼下也還不到下班的時間,為什么不去那個石井花子家看看呢?想到這,她一下子來了精神,她觀察了一番車窗外看看到了什么地方后,立刻欠身拍拍裴喜斌座位的靠背說:“前面路口左轉(zhuǎn),然后找地方停車?!?p> “是?!北M管不知道金谷涼子要做什么,但裴喜斌已經(jīng)掌握了金谷涼子干什么事都干脆利落的特點。
汽車轉(zhuǎn)過彎后,裴喜斌找到路邊一個合適停車的地方把車停了下來。
“下車?!苯鸸葲鲎诱f罷率先鉆出汽車,她觀察了一下四周,路的兩旁都是民居,環(huán)境很干凈,也很安靜。她想,佐爾格挑這么一個地方隱居真的不錯,很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呢。裴喜斌發(fā)現(xiàn)他們走進的這條路面窄窄的小巷行人并不多,他跟在金谷涼子身后沿著路邊往前走,不知道金谷究竟要干什么,但他決定什么也不問才是他最應(yīng)該做的。金谷涼子到東京后已經(jīng)從川越健那里知道了佐爾格和一個叫石井花子的酒吧女同居,川越健把石井花子家的地址也告訴了金谷涼子,所以金谷涼子沒費事就找到了石井花子的家。
裴喜斌可是一點也不知道他們倆站在誰家門前。金谷涼子指指門鈴,示意裴喜斌按鈴。裴喜斌便輕輕按了一下門鈴,隨著門鈴聲響,從屋子里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嗨!”
門開了,一個年輕女人站在金谷涼子和裴喜斌面前,微笑著看著兩個陌生人:“請問,有何貴干?”
還沒等裴喜斌說話,一旁的金谷涼子應(yīng)聲道:“對不起。請問,這里是松井武志先生家嗎?”
裴喜斌一聽金谷涼子問這個女人的住家是不是松井武志的家就滿腹疑竇,真是猜不出金谷涼子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是,在不辨內(nèi)情的前提之下,他最好就是什么也不說,等著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所以,裴喜斌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石井花子,真想知道這個女人怎么回答。
石井花子依舊微笑著,說:“抱歉得很,兩位找錯地方啦?!?p> “是嗎?”金谷涼子立刻鞠躬道歉,“那么,實在是打擾了。再見?!?p> “請走好?!笔ㄗ右簿瞎囟Y,轉(zhuǎn)身走進屋里,關(guān)上了門。
裴喜斌見并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暗自揣度,剛才那個女人或許和金谷涼子有啥關(guān)系也說不定。他就這樣想著,隨金谷涼子離開了石井花子的家。
沒走多遠,金谷涼子問裴喜斌:“你猜得出剛才那個女人是誰嗎?”
裴喜斌實話實說:“真的是猜不出。”
“喜斌君沒有什么預(yù)感嗎?”
“莫不是涼子小姐家的什么親戚?”裴喜斌胡亂說著,也不在乎金谷涼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她叫石井花子,是那個叫理查德·佐爾格的女人?!苯鸸葲鲎痈嬖V裴喜斌。
“噢?”裴喜斌確實沒想到能見到佐爾格的女人,而且還是個日本人,還真讓他有點吃驚。
“你對石井花子的印象如何?”金谷涼子好奇地問裴喜斌。
裴喜斌回答說:“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吧。我琢磨?!?p> “呵呵,你說的一點不錯?!苯鸸葲鲎诱f,“我告訴你,喜斌君,你可別小看這樣的女人,她們可是絕對忠于愛情的。你看這個石井花子的眼睛就知道,那是多明亮的眼睛,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會這樣傻得美麗可愛?!?p> 冷不丁聽到金谷涼子這一番似乎略有感傷的話語,裴喜斌有點詫異地看看身邊這個他認為很難捉摸透的年輕漂亮的女人,一時竟不知道說啥才好了。
金谷涼子和裴喜斌離開時間不長,佐爾格就回家了。
“我回來啦?!彼麤]看見花子的人影,就大聲招呼著。
“你回來啦?”聽到動靜,石井花子從里屋小跑著來到前室,“洗澡水已經(jīng)燒好了?!?p> “謝謝?!弊魻柛裾f,“家里沒事吧?”他習(xí)慣性地問花子。
“沒有什么?!被ㄗ诱f,忽然想起剛才的事,又說,“來了兩個人找一個叫松井武志的人,我告訴他們找錯地方了,他們就走了?!?p> 佐爾格并沒有把這事當(dāng)一回事,他做夢也想不到來家里找人的會是新京特高課的金谷涼子,而且是專為看看他這個家而特意找上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