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見卓青飏手挽兩個白衣人,沿著大街往南奔去,忙支了一隊(duì)人馬緊身而追。卓青飏只為引開眾人,所以也不停足,腳下如同踏了風(fēng),闖入南城,直到面前被一睹高墻堵住去路,卓青飏抬頭,見那紅墻甚高,心想剛才足足奔了有一盞茶的工夫,想必青螺已經(jīng)逃開。正要離開,忽看見好幾路士兵手持長槍大戟,氣喘吁吁地朝自己跑來。卓青飏見四下并無去路,只得飛身躍過紅墻,進(jìn)了院內(nèi),這才將手上的稻草人丟在一邊。
卓青飏見那院子十分廣闊,身前正是一片菊花花圃,黃色、紫色、白色、紅色的菊花一朵朵枝頭抱香。花圃之后卻是一曲流水,雕欄沿著水畔曲折蜿蜒。水中還有一些晚荷開著,岸上立著許多粗壯的竹子和枝葉蒼黃的垂柳,柳樹叢里露出亭子的一角,亭子連著一條曲廊,曲廊盡頭就是一大片建筑。卓青飏見偌大的后院,并無人聲,便躍過花叢流水,走進(jìn)亭子。那亭子里放著一碗新鮮的水果,卓青飏心想這里既然打理得干凈整潔,并且還擺放了食品,那么必然是一大戶人家。卓青飏早就跑累了,本想拿個果子來吃,但心想不問自取實(shí)在不妥。
卓青飏放下手上的果子,忽聽到曲廊旁邊的屋子傳來說話的聲音。卓青飏沿著曲廊過去,才看清楚那些建筑,樓閣裝飾得富麗堂皇。卓青飏見一隊(duì)身穿羅裙的婢女端著杯盤絡(luò)繹走進(jìn)那間剛才有人說話的屋子,不一會兒便又退身出來。
又有一路勁裝侍衛(wèi)列隊(duì)行過來,卓青飏四下打量,身后有一扇小門。卓青飏推開見里邊無人,便閃身進(jìn)去。等到眾人行過,屈身窺視,見剛才的那些侍衛(wèi)并不像是來抓自己的,倒像是巡防的,因?yàn)樗麄冏哌M(jìn)后院,繞行一周,便又返回前院。
卓青飏正要出去,忽聽得隔壁的房門一聲響,卓青飏只得從門縫中間看一眼,只見房門走出兩人,兩人年齡相仿。前邊一人以金色羅帛纏頭,看樣子還不到三十歲,但那纏頭上邊綴滿寶石,又穿著金黃紅格的袍子,腰上系著金帶,臉色蒼白,氣定神閑,顯得十分尊貴。后邊跟著一人,那人穿著寶藍(lán)色的襟袍,也纏住頭發(fā),負(fù)手看著高墻外邊的白云變幻,陪在一旁。
金帛纏頭的人看著滿園的柳荷竹菊,道:“日常常聽先生說起中土風(fēng)土人情,心甚慕之。今日一見,泱泱華夏,果真大國氣度。云紋先生,故土重游,可有感于斯?”
那身穿寶藍(lán)襟袍的云紋先生,淡淡地道:“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p> 金帛纏頭的人聽了道:“這幾年總是聽到先生念這首詩,不知不覺,我也記下來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p> 云紋先生道:“時光冉冉,不經(jīng)意已經(jīng)過去了這些日月。還要多謝國王,這些年沒有讓云紋流落街頭。”
卓青飏聽到“國王”二字,心中忽然一驚,難道這位金帛纏頭的華貴之人竟然是今早進(jìn)城的渤泥國國王?那么自己身處的庭院是國王下榻的驛館?
渤泥國國王答道:“中國圣人,德教流溢。每每與先生交談,如沐智慧。我私下是知道的,先生并非一介布衣,乃是人間之鳳毛麟角。得見先生高義,我之大幸也。如今,我日漸沉疴,命恐難久矣,能送先生回歸故土,死亦無憾。”
云紋先生道:“國王千萬保重,中原多有神醫(yī)良藥,我們必能妙手回春,藥到病除?!?p> 眼見起了風(fēng),秋池風(fēng)荷搖擺不定。渤泥國國王咳嗽幾聲,云紋先生忙道:“起了秋風(fēng),國王不宜站在風(fēng)口上,我們先回室內(nèi)去吧?!?p> 渤泥國國王笑笑說:“所言極是。明早還要進(jìn)宮去朝拜皇上?!?p> 云紋先生眉眼黯然,扶了渤泥國國王回身進(jìn)了房間。卓青飏見四下無人,這才拉開門,飛身踏住高墻出去。時值黃昏,他先是趕到剛才大師兄和二師兄與顏雪鷹等人相戰(zhàn)的大街,見那里已經(jīng)無人,也不見了那些士兵,心想:“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奪到湛盧劍。”
卓青飏見天色漸漸晦暗下來,街上華燈初上,他不敢多留,只身一人又飛奔到興隆客棧,敲敲云篆的房門。開門的是云篆,見是卓青飏,道:“卓大哥,你怎么會來?”
卓青飏不答卻問,道:“云兄弟,青螺姑娘和水窮居士呢?”
前兩日,云篆譴古硯到卓青飏處尋青螺,古硯假意以贈送禮物的名義打聽,回來只是道青螺未曾去過,也并未詳細(xì)敘述經(jīng)過,云篆尚自以為古硯當(dāng)時是以青螺回去瀟湘的借口與卓青飏說明。見卓青飏此刻來尋青螺,道:“青螺姑娘,她前幾日十分想念家鄉(xiāng),所以起身回岳陽去了?!?p> 卓青飏聽了一怔,道:“回岳陽?今日晌午的時候,我分明在街上見過她。她受人圍攻,又被士兵圍剿,我讓她回來找你。你沒有見過她嗎?”
云篆急道:“是嗎?她不曾回來?”
卓青飏一拍大腿,道:“不會是被士兵擒住了吧。我去找她?!闭f著便要下樓。云篆忙隨著下樓,道:“卓大哥,我和古硯也去。古硯,古硯,你快來?!?p> 陳墨出門辦事,而古硯正在后堂煮燈芯竹葉湯,聽到喊聲,出來一問,提了短刀出門。三人先是趕往杏林堂,楚云飛臨走灑下的毒粉已經(jīng)散去,卓青飏見那藥堂已經(jīng)上了閂,上前敲門叫道:“掌柜,掌柜開門。”
藥堂老板認(rèn)出卓青飏的喊聲,對自己投毒一事做賊心虛,更是不敢開門。卓青飏雙掌一推,使出“絕頂風(fēng)雷”的內(nèi)勁,那門門閂被一股大力一推,斷成兩截。卓青飏進(jìn)門,見后堂的破窗還未修復(fù),叫幾聲青螺的名字,也無人答應(yīng)。卓青飏忙問道:“掌柜,你可見到今日晌午和我一起過來的那個姑娘?”
藥堂老板瑟瑟發(fā)抖地道:“那個姑娘背著那個受傷的人,出了門,只是被一群兵爺盯上了蹤跡,她且戰(zhàn)且走,往北邊去了?!?p> 卓青飏甩開手,連連道:“壞了,壞了,她定被捉拿去了?!?p> 古硯忙道:“卓大哥,我們快往城北去找?!?p> 卓青飏、云篆、古硯三人便沿著大街往北冒黑而去,行了許久,沿街門市,問了多人,都沒有準(zhǔn)確的消息。越是找得久,越感到渺茫。幾人眼看已經(jīng)行到玄武湖,湖畔燈影互映,云篆心生愧疚,失神道:“這事情都怪我。要不是我說的那些話,她定然不會走失。”
卓青飏心急如焚,聽了他的話,道:“你說了什么話?”
云篆垂頭喪氣,道:“我們吵了一架?!?p> 卓青飏本來焦急,強(qiáng)壓怒氣,道:“為什么會吵架?”
云篆并不說話,卓青飏又看看古硯,古硯也不敢正視他。云篆忽然抬起頭來,定定看著卓青飏,道:“我說,她心中喜歡你?!?p> 古硯見卓青飏一雙星目,瞪著云篆,忙上前擋在云篆身前,道:“卓大哥,你冷靜點(diǎn)?!?p> 卓青飏推開古硯,盯住云篆,道:“多希望你說的是真的?!?p> 云篆道:“我說的自然是真的。她能記住和你撿回來的柴長短一致,她還感激你在神農(nóng)山莊冒死救她。還有自從在漢口你救了我們后一朝分別,青螺姑娘就獨(dú)自一人關(guān)在船艙里默默垂淚,你知道嗎,她嘴上說是為了秦伯伯,可是我知道的,她分明是為了你。還有我們在金陵城,她一聽到你被皇家獵人捉住了,便五臟俱焚,神魂不定,自己的命不要了,也要救你出來?!?p> 初一的夜晚,月色全無。卓青飏聽了十分震動,被燈光一照,眼角有些濕潤,道:“可是現(xiàn)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p> 云篆道:“她好心有好報,定會化險為夷的。”
“但愿她平安無事?!弊壳囡r道,“她要是被擒拿住了,我也要冒死救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