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滄奕帝君
九重天之上,滄奕帝君的重華殿前,萬千云霞匯聚之處,七彩斑斕鳥正在那玉枝瓊葉之上,恭敬而又欽慕地望著那高聳入霞的重華宮殿。
清亮的鈴鐺聲叮叮泠泠,仿若帝君屋檐前那上千的風鈴,搖曳多姿,奏出一曲世間的絕唱。
而那突兀出現(xiàn)的鈴鐺聲,卻以無比契合的音色融入這萬千風鈴之中。
那鈴鐺聲的主人正是眼前這位在重華殿前等待著仙童接引的佳人。
那女子一身白衣飄飄,腰間一束仿若清涼的湖水般綠衣盎然的銀絲腰帶,將她本就纖巧多姿的身姿勾勒的越發(fā)迷人。她生得清麗,那雙似笑非笑的彎月兒是這幅端莊古樸的仕女圖之中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位佳人兒正是天君的養(yǎng)女嬋月公主。
歸來的仙童將嬋月引入重華殿中——
重華宮生自云霞之中,四周是永不消散的云霞千變萬化。
白玉石階之下,是與銀河相通的滿天星塵,滋養(yǎng)著這條銀河支流中搖曳生姿,娉娉婷婷的萬千墨蓮。
隔著重重疊疊無數(shù)的青白玉欄于繚繞的云煙,嬋月才看到遙遠的對岸兩人端坐在棋盤前執(zhí)子博弈的兩位帝君。
嬋月的手腕之上戴著的那尋覓了將近七八萬年才找到的一種與滄奕帝君宮中的風鈴音色最為契合的青銅所制成的手鐲,那手鐲之上刻著各種復雜的圖案,兩圈外是一層層小小的雨滴狀鈴鐺,隨著嬋月的身姿擺動,附和著這滿宮的風鈴,竟是無比的和諧而悅耳。嬋月心慕滄奕帝君多年,一言一行都是極為的附和著滄奕帝君的喜惡。
只是奈何滄奕帝君始終不冷不熱,于他而言,這個自小思慕他的女子,不過只是這茫茫眾生之中的滄海一粟。
滄奕帝君正在和東華帝君下棋,初入眼時,便看到東華帝君的一身絳紫色長袍,眉眼生得最是多情,那薄唇微微勾勒,一股慵懶卻不失華貴的氣度四散開來,“滄奕,你這步棋,可想了足足半個時辰了,怎么,這步棋,竟如此難以決斷?”
那藏青色蛟龍長袍的滄奕帝君似是在假寐一般,雙眼閉合,手中執(zhí)棋停滯在半空之中,良久之后,才緩緩睜開雙目。
滄奕帝君的相貌很是不俗,他面容精致卻不失英朗,俊美之中卻帶著指點江河的磅礴氣概。比起常見的東方諸神的面容清雋,滄奕的相貌更加偏向于西方天神的深邃。
“只是想了些許事情,出神了?!睖孓鹊劬従徛湎铝耸种械钠遄印?p> “哦,我感覺得到你的神識有所分離,莫非,你派下九重天的分身有什么奇遇?”東華帝君攥著黑玉棋的手指落在了棋盤上。
“倒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睖孓鹊劬樕系纳裆珱]有絲毫的變化,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清冷給整座重華宮鍍上了一層隔離世間的疏離。
“呵呵,你這般回答,那便說明這下界確實有什么讓你感興趣的東西。”東華帝君笑道。
滄奕帝君不語。
“若說這天地之間,還有什么能夠讓你感興趣的,怕是也只有關于你的恩師父神的事情了吧。滄奕?!?p> 東華帝君喋喋不休地在滄奕帝君的耳邊猜測個不停,滄奕聽得有些煩了,手中的白玉子借著神力擲向東華帝君。
這股幾乎可以瞬間殺死一位仙人的攻擊卻在抵達東華帝君面前之時,慢了下來,那雙絳紫色長袍里藏著的左手伸了一來,并一把抓住了那在手心極速運行了小刻的白玉子,幾乎從發(fā)到接到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已是一場神境巔峰強者之間的較量。
“好好下棋。”滄奕也不多說一句廢話,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桌上的棋盤。
“不下了。”東華帝君長袖一揮,滿盤的暖玉棋子凌亂地散落一地,“那愛慕你多年的嬋月公主來了,我這個多余的帝君,還是離開吧。”
“東華帝君說笑了。”身后響起一個溫溫柔柔的女聲,正是由仙童接引進重華宮的嬋月公主。
“你所來有何事?”滄奕帝君的話沒有一丁點的情感,語氣冰冷,甚至帶著隱隱的驅逐之意。
上神的威壓籠罩在心頭,壓制著她不過仙境四階的修為不敢有絲毫的妄動,嬋月只能暫時壓下對滄奕帝君的情感,神色恭敬地行禮道,“這天界仙宴召開在即,父君讓我來請滄奕帝君?!?p> 嬋月同樣對著東華帝君行了個禮,只是少了份風情,到是只有滿滿的客套,“東華帝君諸事繁雜,若是也能大駕光臨,這仙宴必定蓬蓽生輝?!?p> “哦,不知,其他兩位帝君,可在邀請之列?”嬋月對上東華帝君那雙含著笑意的幽深瞳孔,不自覺地畏懼,慌忙移開視線躲避,“兩位帝君正在閉關,父君哪敢叨擾。不過,我父君是極懇切地邀請滄奕帝君,東華帝君前來。”
“替本君謝絕天君的好意,本君不理天界諸事多年,對那仙宴也無甚興趣。”滄奕帝君揮手之間,將那凌亂地棋局收歸袖中。
“這……”嬋月咬了咬嘴唇,頗為無奈地瞥了眼東華帝君,“父君也是一番心意,還望帝君能夠……”
“小丫頭,你可逾越了。”東華帝君側躺在軟塌之上,絳紫色長袍上沾了幾滴仙酒,“連你那父君都不敢強迫滄奕帝君做什么,你一個天界公主,焉是如此膽大?”
“帝君恕罪,是小仙不知禮數(shù)!帝君恕罪!”聽得那東華帝君的話語,嬋月更害怕在滄奕帝君那兒留下什么不好印象,慌忙認錯。
“無事便退下吧?!睖孓鹊劬哪樕喜]有任何動怒的痕跡,他只是淡淡地招手驅逐嬋月。
“……是,帝君。”嬋月死死地咬了咬嘴唇后,才下了決心,離開的不多久去又轉身折返回來,“小仙新得一件上古匠族精心煉制的九曲風鈴,聽聞帝君最是喜愛那風中之樂,特以借花獻佛,誠求帝君莫要推脫?!?p> “哦,你是如何看出,本君就一定喜歡那風中之樂的?”滄奕帝君的目光晦暗冰冷,看得嬋月心下一驚。
嬋月心下一頓,這九重天何人不知,滄奕帝君所居之西辰重華宮,那琉璃玉瓦的屋檐下,掛著千千萬萬的風鈴。
“小仙……小仙……”嬋月慌忙地組織語言,卻在滄奕帝君冷冽的眼神,害怕地雙膝下跪,“是……是小仙自作主張,妄自揣測!”
東華帝君與滄奕相交多年,哪里看不出來滄奕帝君是真的動了怒了,他畢竟還是要在這九重天中賣那天君些許薄面,便和事佬般言道:“滄奕,這不過是小輩,何必如此動怒?!?p> 滄奕帝君眼皮輕抬,那施加在嬋月身上的威壓悄然撤去,他拂袖一揮,嬋月便被毫不留情地驅逐出了重華宮。
跪在重華宮外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嬋月起身,朝著重華宮門走去,卻被分列兩旁的天兵天將攔截,“帝君既已將公主趕了出來,公主還是莫要進去,以免惹了帝君大怒。”
望著那不近人情的天將,嬋月羞憤地跺了跺腳,朱唇咬得發(fā)紫,攥進了藏在袖中的拳頭,良久之后才慢慢舒展開來,不甘心地轉身離去。
東華帝君看著閉目深思,時而眉頭皺起,咬緊牙齒,一臉痛苦之色的滄奕帝君,面露擔憂神色,“滄奕,你這是……”
滄奕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一身藏青色蛟龍長袍因微皺而凌亂,那玉冠竟摔碎在冰涼的玉雕石磚上。
滄奕帝君狼狽地蜷縮著,紊亂的神力波動向四處飛竄。東華帝君連忙施手結印,將滄奕帝君暴動的神力穩(wěn)定在自己的結界之內。
“滄奕!”東華帝君薄唇緊抿,袖中的左手緊緊握著右手手腕,滄奕的神力何等蠻橫,他如何不知,如今這等情況,他根本近不了滄奕帝君的身,只能盡力將這些紊亂的神力控制在自己的結界之內,避免它們飛跑出去,給天界造成難以估計的毀滅。
盼只盼著,他能度過這次難關吧。
滄奕帝君的神識之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出現(xiàn)一個手提風鈴的小女孩身影。
他不記得她是誰,也看不清她的模樣。
只是耳邊總是不斷地回響著她酥酥地喚著“滄奕哥哥”的聲音。
那些零散的記憶幾極完整,有些甚至只有半個畫面。
她的皓白玉手上不過掂了個簡陋的風鈴,微風吹過,那玲兒叮叮鈴鈴,耳邊響起那個小孩兒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呵呵……呵呵呵……”
風鈴,呵呵,為什么又是風鈴!
那不斷折磨著他的碎片記憶,激起了滄奕心中的暴虐。
他恨不得毀了這眼前無比煩人的樂聲!
可是,接近那個小小身影的瞬間,他竟然放下手,帶著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溫柔,揉著她的頭發(fā),他問她:“你是誰?”
那小女孩手中提起的風鈴擋住了她的臉,他看不清她的模樣,甚至連身影都在漸漸模糊,他只能從無比曠遠的遠方,聽見她的咯咯笑聲,聽到她的嬉笑怒嗔。
“別走!別走!告訴我,你是誰!你是誰!”滄奕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他伸出手,想要盡力抓住她漸漸模糊的身影。
“滄奕哥哥做得風鈴好漂亮,我好喜歡!”
“滄奕哥哥,答應給我做好多個風鈴好不好~答應我答應我~”
那個身影越發(fā)淺淡,直至完全消失在神識之中。
猛然清醒的滄奕帝君睜開朦朧的雙眼,身上凌亂的衣服和披頭散發(fā)的狼狽形象讓他本就孤高絕俗的清冷,竟帶上幾分誘惑。
風鈴,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在當年入主重華宮之時,命人尋了這四海八荒千千萬萬不同的風鈴置于屋檐之下。
只是每當他駐足星海之中,世界靜寂一片之時,待他回首,那小女孩兒坐在停中不老實地晃著小腿兒的模樣總會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他不記得關于她的一切,甚至想要連模樣也回憶不清。
只隱隱記得,在重華宮無數(shù)個孤獨的日夜,那個活在他所不知名的記憶里的她,曾經(jīng)陪伴了他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
這深深的羈絆,是宿命的枷鎖,將他束縛進這座牢籠之中。
無力掙脫。
亦城歡
昨天這章打得不算太好,所以后面加了點內容。希望各位書友能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