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漫天，數(shù)十條長毛犬拉著一架巨大的雪爬犁闖過雪幕，疾行而來。爬犁上置一頂漆黑軍帳，十?dāng)?shù)位黑衣人分護(hù)左右，軍帳前方，一面血龍黑旗迎風(fēng)招展。但凡魔人都識得這面旗，所見之人無不退避三舍。
對修行者來說，于此雪境中連行三日，極可能喪命?？蛇@行卻大不同，風(fēng)雪少了凜冽之意。所有護(hù)衛(wèi)都清楚，這一切都因為坐在帳篷中的那位貴人，也是這冰雪的主人——一個女孩。
女孩擁有魔族公主的身份，眾人對此深信不疑。沒見祝統(tǒng)領(lǐng)一路都陪在帳篷之中嗎？祝氏與王族的關(guān)系，魔龍軍中盡人皆知。但那么瘦小的身體以及微不可察的魔元力，很容易令人懷疑她只是個擁有魔血的次代人族娃娃。
“你說，她是不是咱祝統(tǒng)領(lǐng)的私生女？”
“胡說什么？不過，就算她是，也不能往明里說，說不準(zhǔn)咱統(tǒng)領(lǐng)想將她送回人地。私生女嘛，都是這樣。?！?p> “真是怪，咱統(tǒng)領(lǐng)就一位正妻，可上次祝夫人出手時，我們都看到了，她明明就是魔人?。俊?p> “誰沒個一夜風(fēng)流。這鬼天氣，魔人女子很難生養(yǎng)，找個人族延續(xù)香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然，曖香閣也不會經(jīng)常換人了?！?p> “祝統(tǒng)領(lǐng)常去曖香閣？”
“不然呢，私生女哪兒來的？要我說啊，人族女子沒什么不好，生的崽子不僅帶著魔血，還能修行人族功法，一舉兩得。等攢夠了元石，我也去曖香閣風(fēng)流一把，沒準(zhǔn)兒哪次種上，再連女人帶孩子一道贖了，比買個老婆劃算。”
“就算你能，等那孩子長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來頭，不認(rèn)你這個爹，你能怎么辦？”
“老土就是老土，曖香閣有真神坐鎮(zhèn)，只要入了場子的客人都要驗?zāi)а?。哪個魔人和哪個女人能生出什么樣的孩子，人家全知道。孩子生了，人家主動尋上門，問你要不要，想要出元石，獅子大開口那算是好的，坐地起價是常事兒，出不起？有祭司營在那兒排隊候著呢。當(dāng)然了，沒人愿意和祭司營打交道?！?p> “的確，祭司營一毛不拔?！?p> “是啊，雖說有王上撐腰，祭司營在城中稱王稱霸，但在曖香閣，那些娘們兒還不敢撒野。再怎么說，曖香閣是宗氏的產(chǎn)業(yè)。你可知在城中有多少位真神？”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只聽說在十年前，咱統(tǒng)領(lǐng)就是真神了?！?p> “都是老黃歷了，五年前，玄魔殿就不準(zhǔn)真神在城中坐鎮(zhèn)，各大貴族豪商整天怨聲載道，為的可不是一人一族的事。后來，當(dāng)所有真神都離開玄魔城后，在城中的各家產(chǎn)業(yè)之中，能稱夠上號的，就只的宗氏那一位了。”
“那……那些人去哪兒了？”
“唔？”那軍士將凍成雪疙瘩的下巴朝西北一指，道：“王上把他們趕到北境去了?！?p> “呃，去北境做什么？明白了，應(yīng)該是去剿滅失性魔人。我說呢，咱魔龍軍近幾年沒什么事兒干，還是以前北伐時過癮，屠村、屠城，雞犬不留！”
“傻兄弟，以后再也別提這茬兒了。不北伐，是因為王上需要魔人與失性魔人和平相處，只要失性魔人不越過蔥蘢，就是安全的?！?p> “難道還要搞一家親？”
“反正都是魔人，搞一家親也沒什么，就算搞不成，兩家親也行啊。你也知道，咱們兩家的法術(shù)還真是天差地別?！?p> “再強(qiáng)，也是邪魔！”
走在另一邊的一個年輕軍士惱道：“什么邪魔？我看你們才是邪魔！”
“看看，又說走嘴了吧？他父親就是你口中的邪魔，母親還是人族。以后要學(xué)著閉嘴，以免說錯話、傷了牙?！?p> 那年長軍士并未理會右首的年輕軍士，故意高聲道：“是啊，以后說話要小心，只怕我走路也要小心，拉屎是不是也要小心??？”
那年輕軍士正要回?fù)簦涣?，帳篷中傳出一聲輕咳，眾人便閉了嘴。
……
軍帳之中，安靜至極。
“華揚哥哥，曖香閣是什么地方？”
祝華揚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對縮在角落里的琴筠回道：“公主啊，別聽這些混人胡言亂語?！?p> “可是……”
“當(dāng)兵的都是俗人，頭腦簡單，出言粗鄙，讓公主見笑了。最近，我也是太忙，不然……”祝華揚輕描淡寫道：“這幾個多嘴多舌的家伙，割了他們的舌頭怎么樣？”
琴筠驚道：“不要！”
不知怎的，琴筠覺得華揚哥哥的眼睛很恐怖，這種感受，只有華櫻斗失性魔人時她才見過。不過，失性魔人的眼睛，和華櫻的眼睛是一樣的，都透著嗜血的貪婪。她不敢再想下去，沉默不到半刻，她終究忍不住，問道：“華揚哥哥，失性魔人真的那么可恨嗎？”
祝華揚神色凝重道：“當(dāng)然是可恨的，他們修行了不該修行的功法而無法自控，公主還以為不可恨嗎？”
琴筠思索片刻，不解道：“那為什么要屠村呢？失性魔人能住在一起，說明他們不會傷及無辜?！?p> “公主啊，但凡戰(zhàn)爭不是沒有原因的?？绍娏钊缟?，有些事做與不做，并非我能決定的?！?p> “華揚哥哥，有難言之隱？”
“說了都是借口，不提也罷?！?p> “琴筠想聽?！?p> “可惜啊，殿下的親師竟然隱瞞了這段舊事?！弊ＨA揚自嘲一笑，道：“既然殿下不再回頭，那臣便講與公主聽聽，讓公主來為臣定罪！事實上，看似南北兩境之爭，實則卻涉及各大家族的利益，其中還有外患之困，并非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p> 琴筠將身上的被子扯了去，湊到小桌前，以雙手撐著下巴，靜靜聆聽。
“殿下還沒出生之前，我魔地曾發(fā)生過一場族戰(zhàn)，說簡單些，只是幾大家族的爭端。誰都想控制更多的城池，殿上商量不通，殿外便唆使家族中的骨干力量，尋個由頭，開了戰(zhàn)端。起初呢，都是各家主在殿上爭執(zhí)不休，下面各城偶有交鋒，死上三兩人。
當(dāng)時正值王上外出游歷，曹氏放出傳言，說王上既然多年未歸，定然是遭遇險境，有人在龍族尋到了一位王上子嗣，希望能迎他歸族，暫登王位來主持大局。
可傳言畢竟是傳言，殿堂上的人都不會當(dāng)真，誰都清楚，王位哪有暫登的？以各家主的精明，若容忍了這種荒唐事，那才是怪事。
但這個傳言被秋圣人得知，并信以為真。我能理解，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懷上了你，雖說她一直拒絕當(dāng)那個王妃，但她總要為她未來的孩子謀條出路。
在人族，除非進(jìn)入三大圣地，否則，你身具魔血，定然是沒活路的，好在這是魔地。重男輕女之說不只是人族專屬，這要歸功于圣人言的推行?？赏跎险f，魔族王座該歸于無性之人?！?p> 琴筠驚異道：“失性魔人？”
祝華揚不置可否，他也不明白王上所言為何。不過，他倒覺得，說失性者，在當(dāng)時確實能起到平息爭執(zhí)的效用。他搖頭道：“誰知道呢，正因王上那個決定，才逼得秋圣人從幕后走到了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