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李璣衡憂思過重,一個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第二日睡到莫約寅時模模糊糊醒了一下,發(fā)現(xiàn)并未有人叫起,也想起自己被革職,并不需要上早朝了。
又迷迷糊糊的小睡了半刻便徹底清醒過來,今日他還要去母家拜訪,明日要同四弟切磋,真是有休了也沒得個閑的日子。
李璣衡的母族是天都蔣家,與熙提中北部的景浮蔣家在百年前曾是同一家,景浮蔣家為宗族祖地,天都蔣家只是景浮蔣家入世的一個分支。但這天地大變的百年間,兩者間失去聯(lián)系,天都蔣家也成了個獨(dú)立的家族。
天都蔣家人并不多,關(guān)系也不復(fù)雜,三世內(nèi)尚在的老一輩也就只剩下李璣衡的外祖父撐著蔣家。
他的外祖父曾是今國君的老師,有從龍之功;他大舅與二舅均入仕,官位不低,只是二舅比大舅孤傲固執(zhí),不懂變通,在朝堂上樹敵頗多;他的母妃是蔣家小妹,在國君還是潛龍時便與之做了夫妻;而小一輩中也不少有本領(lǐng)的。
旁人看著蔣家一副欣欣之色,頗得君寵,但身為老牌世家的蔣家怎會不知其中的危險,近幾年蔣家也是低調(diào)了許多,不少子弟被壓著不允入仕,以向國君表態(tài)。
今日并非休沐,蔣家的男丁除了年歲小的尚且在念書外,就也只剩蔣公在府中。
李璣衡到達(dá)蔣府時,來蔣府的醫(yī)師剛為蔣公請脈完,蔣公聽聞親外孫來了,自是高興極了,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了不少。
“蔣公若是能一直這般,那您的病要不了多久就可痊愈?!被遗坩t(yī)師收拾好藥箱,準(zhǔn)備告辭前,見蔣公容光煥發(fā),不禁笑道。
蔣公笑著不甚在意的說:“老夫已經(jīng)老了,這病也是老毛病了,治不好便算了?!?p> 灰袍醫(yī)師并不接話,面帶微笑,告辭蔣公。
李璣衡也被小廝引進(jìn)院子,正與辭走的灰袍醫(yī)師迎上。
他看著醫(yī)師覺得眼熟,便多看了幾眼,灰袍醫(yī)師候在一側(cè)等李璣衡走過了才起步走。
“外祖父,身體可還覺得好?”李璣衡一腳正踏進(jìn)門檻,人還未見到就開口問道。
“好好好。”蔣公笑著說。
“看氣色,衡也覺著不錯?!崩瞽^衡端詳著蔣公帶著褶皺的臉,“剛剛那醫(yī)師瞧著好似是宮里的?”
“是宮里的何醫(yī)師,醫(yī)術(shù)不錯?!笔Y公點(diǎn)頭。
“那衡倒是放心了?!崩瞽^衡自己挪了個小墩子坐在蔣公床頭邊。
李璣衡對外祖父的感情很深,外祖父對他特別的好,只要是他提過的經(jīng)意的或是不經(jīng)意的,外祖父都會很上心的幫他達(dá)成,就連他闖蕩江湖的班底都是外祖父給他湊的。
“外祖父可會怪衡這么晚了才來看您?”李璣衡說。
蔣公很多事情看得比李璣衡還要透徹,自然明白其中種種:“人沒事兒就好。你也別想太多,正好趁這次機(jī)會好好的讓自己歇息歇息?!?p> “衡明白的?!崩瞽^衡很乖的點(diǎn)頭應(yīng)是。
蔣公見這般乖巧的外孫心中更是高興,一雙有些干枯的手在床榻下方摸索了一兩下。
“啪”的一聲,蔣公從床榻底部卸下一個木盒子,然后遞給李璣衡。
“拿著?!笔Y公將那枚躺在木盒中的青銅狀小令牌取出,放到李璣衡手中。
“外祖父,這……”李璣衡看清了令牌上刻著前古蠻的“蔣”字,心下已知這是蔣家宗族中的東西,“這東西,衡不能要?!?p> “給你你就拿著?!笔Y公對這令牌絲毫不傷心,低聲對李璣衡道,“其實(shí)這百年間,我們同本宗也有不少聯(lián)系,你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便拿著這東西去景浮白云山。若是沒用到,便還回來?!?p> “謝外祖父賜?!崩瞽^衡也知外祖是鐵心讓自己收下這東西,也不托辭。
見李璣衡將東西收起來后,蔣公很是欣慰的又瞧了一會兒李璣衡后才恍然醒來般,對李璣衡道:“現(xiàn)下已不早了,讓你陪著我這個病老頭子這么久,你外祖母那兒怕是早就急咯?!?p> “外祖母定會體諒衡的。”李璣衡笑,頓了一下,接著道,“也是體諒?fù)庾娓傅?。?p> 外祖父同外祖母感情甚篤,外祖父也慣是寵著外祖母,年輕的時候還被譽(yù)為天都第一懼內(nèi)官人。他是一直都羨慕著外祖父與外祖母這般。
“那婆子才不會體諒老夫呢?!笔Y公嘀嘀咕咕的說,轉(zhuǎn)而又對李璣衡道,“還留在這兒作甚?你不是還約了寧府的姑娘么。”
被下“逐客令”的李璣衡只能面色無奈的告辭。
與外祖父院子的冷清不同,外祖母的院子里倒是熱鬧極了,舅母、幾個嫂子連帶著幾個外甥也都在外祖母的院子里。
蔣齊氏一見著李璣衡,整個人都激動的站起來,對李璣衡道:“衡衡,我的乖外孫。你在老頭子那兒待了那么久,身體可感覺什么不適的?”
“衡并未覺得不適,不知道外祖母身體可還好?”李璣衡扶著蔣齊氏,帶笑說道。
“我自然是好的。只是衡衡乖外孫,你可得注意了,回府后一定要請醫(yī)師瞧瞧。你外祖父總說同他待久了會被染上病,將所有人都遣了走。你可得小心注意著?!?p> “外祖父只是關(guān)心您,才這般說的?!崩瞽^衡聽外祖母那別扭的嘲諷,不禁笑著勸說。
“你別幫他說話,他,我還能不知道是什么嗎!”外祖母被李璣衡攙扶著,手中的拐杖向地面使勁的跺了兩下。
“您快快別氣了?!币慌缘木四敢矠槭Y齊氏順氣。
“稟老夫人,寧夫人到了?!边@丫鬟的傳報(bào)倒也及時。
李璣衡轉(zhuǎn)頭對外祖母道:“衡去外面避避嫌,外祖母可要幫外孫將親事好好商量一番,相一相。”
“這是自然?!睂τ谕鈱O的信任,蔣齊氏心中自是高興極了,連帶著對老頭子的怒意也少了好幾分。
李璣衡遣下跟在身邊的奴仆,獨(dú)自一個人欣賞著蔣府花園的景色。
蔣府的花園比英王府雖小上不少,但它卻勝在精致。
四周假山?jīng)]幾個,樹木花草倒是種了不少,顯得綠意盎然。其中最覺妙哉的是,那一灣活水,水流動沖擊著鵝卵石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給花園添上幾分靈動。
李璣衡站在活水上的拱橋上,看著流淌的水,直到有人在身旁叫自己時才緩過神來。
站在李璣衡身旁的女子面帶水藍(lán)色輕紗,一雙水靈靈的眼中倒映的滿是他的身影,清澈極了,眉眼有些似老四的正夫人甄宛。
當(dāng)初的甄宛可是熙提國遠(yuǎn)近聞名的貌美才女。
李璣衡想,這女子的容貌當(dāng)是姣好的。身著深蘭的裙褥,腰間系乳白腰帶,看起來很是端莊寧靜。
不用多想,這位陌生的姑娘當(dāng)是來蔣府做客的寧府姑娘,寧鳶。
“英王殿下?!睂庿S福身,有些害羞的垂下腦袋。
“寧姑娘?!崩瞽^衡面色不變,忽而想起什么,取下腰間的一個普通的玉佩遞給寧鳶,“寧姑娘就當(dāng)是信物罷?!?p> 在熙提的婚嫁習(xí)俗中,女子婚嫁前都會收到男方給的信物。
若是無那便表示著女子并不受男方的歡迎,是最傷人的;若是由長輩賜,則是相敬如賓,雖也有些傷心但好歹也保著女子的臉面;若是由男子給的信物,那才真的是給女子長臉,也代表著男子的心意,一般這樣的長輩還會再添上表示長輩的信物。
寧鳶知道自己在天都城的名聲不好,本以為一個信物也不會收到的,但不想英王會送自己信物。她也知道英王不是心悅自己的,但收到這信物也是極高興的。
李璣衡看著寧鳶收下玉佩后,眉眼彎彎的模樣,微微頷首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