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洄將酒壇上的蓋布往身后一扔,雙手抱起咕嘟咕嘟飲了兩大口。
待要飲第三口,才意識到不對來。
如她這般頂級的品酒師,初接觸新酒當先嗅其味觀其色,其次再是品其烈。
而她此般牛飲,乃下品酒士之所為。
心中想著,她竭力讓自己品嘗喉嚨里殘留的酒的味道,嗓子一癢,一股辛辣從口腔灼燒到腹部,猝不及防之間又是一口酒灌了進去,頓時咳嗽不止。
她如今的體質(zhì)實在算不上多么強壯。
秋洄憋得臉頰通紅,將酒壇放在一邊,心中不免有些郁悶。
隨手撿起身邊一塊石頭扔進江里,水花濺的老高。
樹上埋伏的黑衣人互相交換著眼神。
一會兒看看亂石堆上的少年,一會兒瞅瞅躲在不遠處草叢后朝這邊張望的一青一白。
這是什么情況?
刺殺還有人湊熱鬧,當真不怕死。
正疑惑間,見那白衣少年站了起來,彎腰捧起地上的酒壇,敬向滾滾江水。
“壯哉!”她揚聲大喊道。
獵獵江風吹鼓了她的衣袖,秋洄仰頭飲了一口酒。
辣中帶澀,澀中含甜。
確是黃酒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飲了幾口。
酒是好酒,經(jīng)了老唐的手,確是秋香坊上等黃酒無疑,然而比著老頭那幾壇酒,火候差的不是一點兒半點。
當然,古代生產(chǎn)力低下,許多文化底蘊也不夠深厚,一切的不完美似乎都有情可原。
秋洄暗暗忖著,回頭無論如何也得將自己和陸老的疙瘩解開,否則她就是將馬拍死,也趕不上老頭的水平。
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正是這個理兒。
心中千回百轉(zhuǎn),口中卻沒停著。
一壇酒轉(zhuǎn)眼見了底。
秋洄彎腰去抱另一壇。
她本不是酒鬼,大抵是被禁酒太久,乍一喝到酒,就好比夫妻重逢。
小別勝新婚,這真不怪她。
柳腰深折,手臂纖細,素白的雙手捧起酒壇,起勢很穩(wěn),然而酒壇方一過膝,秋洄便覺得手滑腳軟,眼前還閃著小星星。
條件反射的,她把酒壇摟在了懷里,整個人卻重心不穩(wěn),晃晃悠悠跌坐在了碎石上。
碎石棱角分明,肌膚隔著薄薄的夏衫傳來陣陣刺痛,仿佛是有萬千小蟲在噬咬。
秋洄喝醉了,齜牙咧嘴地呼痛。
瞧見她那張酡紅的臉,肥短黑衣人心里罵了聲我的娘。
他就說她哪來這么好的酒量,敢情這酒勁來得緩。
若是待會兒打起來,她這個軟腳蝦不被人射成篩子才怪。
其實擔憂的人不止他一個。
白衣公子哥兒十分懊悔,他還以為秋家大少爺身上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敢情真變成酒鬼了。
這要是再喝死了算誰的?
他已經(jīng)動了離開的心思,只是還差一個契機。
呼痛的秋洄腦袋暈乎乎的,想起自己流年不利,她唐唐21世紀著名的調(diào)酒師和品酒師,如今混得連個慣會囂張耍賴的小子都指著鼻子罵,真真是……
秋洄仰天長嘆一聲,突然想起了曹操的那首《短歌行》。
“繞樹三匝,何枝可掛?”
此語一出,驚起了枝頭的一群麻雀。
打頭握弓拉箭的黑衣人松手抹了把頭上的鳥屎,瞪了眼中含著狹促笑意的幾個同伴。
這小子又是喝酒又是哀嘆,搞了半天是想尋短見?
要上吊還不麻溜的,江邊的樹枝可不如里面粗壯。
青白二人互看一眼,伸長脖子瞪眼張望。
肥短黑衣人摩拳擦掌,也做好了救人的打算。
但他們著實被秋洄的話給騙了。
秋洄高中那會兒,語文課本上《短歌行》與《孔雀東南飛》是相鄰篇,《孔雀東南飛》中有曰劉蘭芝死后焦仲卿“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秋洄對此句感念頗深,一日早讀瞇著眼睛背書,生生將“何枝可依”背成了“何枝可掛”,思及如此費心尋短見的場面,竟生生嚇醒。
此刻她腦中混沌,自是不知說了什么。
眾人各懷鬼胎,卻又見那少年不知何時打開了第二壇酒,仰頭猛灌一口,柔順的發(fā)絲也開始順著江風凌亂。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p> 吟罷,仰頭又是一口。
“少爺……這詩不錯……”
“……嗯……好詩……”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好生狂傲!”
白衣公子哥兒扒草的手有些顫抖。
青衣少年更是激動,生生拔下幾根黃毛蒿。
這詩作得,比他家少爺還好。
他側(cè)眼瞅自家少爺,側(cè)顏靜好,嘴卻在嘀咕著,“傾耳聽著呢,你倒是唱啊……”
秋洄停了。
不是因為忘了后文,她為了長抒胸中臆,正費力地從地上爬起。
雙手撐地,纖弱地身軀在風中幾經(jīng)搖曳才站穩(wěn)了腳。
她單手拎著酒壇,手臂每抬一下,便一個趔趄,看得人心驚肉跳。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艘精致的小船從南邊駛來。
“小子好志向!”
聲音清冷帶著笑意,似贊似嘲。
但秋洄此時哪里能分辨,只當是有人夸她。
她放下酒壇,見那船上站著個搖槳的人,生的身姿挺拔,卻戴著大大的斗笠,將面容遮得半分不露。
“喂,那小哥!是你在與我講話嗎?”
秋洄朝那人招了招手。
那人沒有回應,抬手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恰在此時,漫天的箭矢從對面林中射出,在空中劃過優(yōu)美的弧線,齊齊涌向江心。
秋洄還未回過神,便聽得頭頂齊刷刷的嗖嗖聲,仰頭一看,更多的箭飛出,卻是越過小船,飛向?qū)γ媪种械牟輩病?p> 草叢中霎時一陣哀嚎。
再看江中,那小哥手中長劍舞得虎虎生風,斷箭四飛,半點近他不得。
秋洄揉揉眼,揮手大喊一聲。
“好!”
浮笑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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