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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行

五、“上海還剩一個人,也要是青幫的”

四行 十一夜方知 2117 2017-03-02 23:06:17

  上海公共租界,一條充斥著賭檔和妓院的小街里,一個戴著圓墨鏡,身穿綢緞皂衣的胖子行色匆匆。白胖的圓臉配上圓帽本來應(yīng)該有點滑稽的效果,但他的神色讓人笑不出來——即使在南方夏季潮熱的黃昏,胖子的眼神還能讓人感到脊背發(fā)涼。

  他來到一個賭檔門口,停了一下,回頭擺了下手,示意后面的人不要跟進去。原來,他后面還跟了七八個同樣皂衣黑帽的大漢。胖子進入屋內(nèi),里面人聲鼎沸,煙霧繚繞。但眼尖的賭檔掌柜還是發(fā)現(xiàn)了胖子,他擠過來,點頭哈腰地說:

  “阿爸,儂來啦?”(阿爸,你來啦?)這個掌柜只有一只手。

  “嗯,來看看事體哪能!”(嗯,來看看情況)

  “阿爸格邊請!”(阿爸這邊請)

  掌柜領(lǐng)著胖子轉(zhuǎn)進柜臺,推開一扇小門,兩人進去后,掌柜立即轉(zhuǎn)身,單手熟練地把門鎖好。原來門后還有一層地窖,走下樓梯,是一條走廊,兩邊對開了幾扇門。胖子推開其中一道門,里面是個庫房,只看到些錢箱,布匹,麻袋。不禁問:

  “物什吶?”(東西呢?)

  掌柜上前一步,撩開布匹,里面是步槍。裝花生的麻袋里面都埋了手榴彈。胖子對著地上的幾袋米踢了一腳,沉甸甸的,里面都是砂子。

  “嗯——”胖子看上去很滿意,殺氣也小了一點。

  “蠻好,今朝夜里,還有一批貨色要來,儂盯盯牢。”

  “杜先生的事體,一定一定”

  “格幾天有沒有不三不四的人來過?”(這幾天有沒有可疑的人來過?)

  “還真的有!一個鬼頭鬼腦額日本人,來抄過門牌,我叫阿黃捉牢伊了”(還真有,一個鬼頭鬼腦的日本人,來抄過門牌,我叫阿黃捉住他了)

  “嗯——?”胖子顯然很擔(dān)心這件事“儂哪能處理伊額?”(你怎么處理他的?)

  掌柜湊上去耳語幾句。

  胖子想了想:

  “嗯——可以,非常時刻,用非常辦法!還來過其他人伐?”

  “還有幾個著便衣的軍官,福建口音,我吃勿準……”(我吃不準)

  “除忒我,啥人也勿許曉得,明白伐?”(除了我,誰也不許知道,明白嗎?)

  “杜先生的事體,明白明白”

  “格幾天日本人收買了勿少癟三,到處在煽風(fēng)點火?!保ㄟ@幾天日本人收買了不少癟三,到處在煽風(fēng)點火)胖子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側(cè)過臉來,“伊拉開儂幾鈿???”(他們開給你多少價錢?。浚╆廁v的口氣足以嚇破人膽。

  “阿爸!信勿過我斷手,盡管穿忒!但是看勿起我,我作鬼也要來討個公道!”(阿爸,信不過我斷手,盡管捅死我!但是看不起我,我做鬼也要來討個公道?。?p>  “哈哈哈!”胖子舒眉大笑,殺氣卻不減分毫。

  “有儂這句話墊底,就可以了!”

  胖子的汽車一直開進杜公館的大門,他整了整衣冠,收斂了氣場。步入別墅。

  在杜月笙的書房里,胖子開始匯報工作:

  “阿爸,閘北的碉堡都搭好了,按照軍隊的意思,射擊口前面都改成了薄墻,到辰光只要把墻推忒,就好用了。”(阿爸,閘北的碉堡都搭好了,按照軍隊的意思,射擊口前面都改成了薄墻,到時候只要把墻推掉,就能用了)

  “軍火吶?”

  “都是自家人在保管,跑堂小弟都安排好了?!?p>  “蠻好蠻好……”杜月笙放寬了心,回轉(zhuǎn)身在廳里慢慢踱步。

  胖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瞅準時機接著說:

  “阿爸,日本人也加強了偵查,收買了老多癟三到處打聽。要是被日本軍隊捉到,虹口的兄弟恐怕……”

  “捉到奸細,丟黃浦江!”

  “……兄弟們已經(jīng)都有數(shù)了!”

  “阿爸,這趟動靜這么大,要不要留條后路……”胖子輕輕把后面的字吞了下去,他吃不準杜老板的底線。

  杜月笙依舊慢悠悠地踱步,好像早就在等著這個問題。

  “哈哈哈!”他突然大聲干笑三聲,居然把胖子嚇了一跳。杜月笙一字一頓地反問道:

  “小黑皮,你知道我們是什么東西伐?”

  胖子不敢回答。

  杜月笙頓了一下:“我們是江湖人,混江湖靠得是什么?”

  胖子依舊不敢回答,杜月笙接著說:

  “狠,兇,命!”

  “要是沒人家狠,沒人家兇,那么就只好搏命了”杜月笙停住腳步,雙手撫摸著拐杖頭,嘆了口氣,繼續(xù)說:

  “也就是講,我們一沒才能,二沒資本,能押的也就是身上這副皮囊而已。能在上海落下腳跟,你知道的,勿容易啊?!?p>  胖子暗暗點頭。

  “現(xiàn)在東洋人要打仗,如果要逃,你覺得帶著這么大一票一沒才能二沒銅鈿的兄弟,到哪里還能立足???”

  “假使要留,你以為東洋人憑啥要容阿拉?而不選擇東洋浪人?”

  “你別看我們現(xiàn)在人五人六,實際上阿拉只不過在上海討口飯吃而已!”

  杜月笙面對胖子,

  “而且,只有在上海,我杜月笙才討得到飯!”

  “要是在日本人的上海,啥人會賞我口飯吃吶?”杜月笙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顯然他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胖子幾天來的憂慮,一掃而空。

  “阿爸,有數(shù)了。上海還剩一個人,也要是青幫的!”

  杜月笙似乎真正放下了心,和顏悅色地問:

  “聽講儂新收了幾個兒子?”

  “嗯,山東過來的難民,考察了下,還可以。”

  “叫過來看看?!?p>  胖子招呼進來一個濃眉大眼的北方漢子,漢子不卑不亢,對杜月笙鞠了個躬。

  “啥名字???”

  “彪字輩,白雀堂?!睗h子用北方口音大聲回答。

  “阿爸問儂真名!”胖子補充道。

  “回杜先生,小姓曹,曹仲仁?!?p>  “仲仁?上面還有個阿哥?”

  “排行老三,兩個姐姐死在老家,哥嫂在揚州跑散了,還有個妹妹,我?guī)е?。過長江淹死了?!?p>  杜月笙沉吟了一下。白胖子補充道:

  “吳淞江里撈起來的,被日本船撞翻的。本來以為伊也是死的?!保ū緛硪詾樗彩撬赖模?p>  “杜先生,我這條命是阿爸給的。青幫今后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杜月笙干笑一聲:

  “命,還是自家的好?!?p>  “杜先生什么時候要,隨時拿去!”

  “蠻好蠻好,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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