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對策
周瑜的話讓孫策終于從急躁中冷靜下來，擺正了心態(tài)，他略微尷尬地摸著鼻子低聲道。
“我錯了還不行嗎?！?p> “哼。”
季書知道，孫策說的是一時氣話，但周瑜罵的也對，孫策身為江東之主，實際上已經(jīng)成為了一方諸侯，一言一行自然會有人看著。
季書心中暗笑，懷疑兩人是不是從前世起就是一對冤家。
周瑜平日里對誰都溫文爾雅，但唯獨對孫策經(jīng)常惱到極其敗壞的地步。而孫策平日里氣吞山河，但唯獨對周瑜言聽計從。
張昭笑著圓場道。
“好了，現(xiàn)在還是先想想辦法吧?！?p> 這時，張纮分析道。
“住在郊野和鄉(xiāng)村的百姓大都有幾畝薄田，完全是自給自足的，他們?nèi)卞X，但是不缺糧?？梢哉f不會有影響?！?p> “現(xiàn)在影響最大是住在城中的百姓，除了給世家種地的佃農(nóng)，其他人基本都是領(lǐng)工錢過日。糧價一漲，這日子就不好過了。”
這也是建業(yè)城中一片嘩然，孫策短時間內(nèi)再次緊急召集眾人開會的原因。
當然，處在這種亂世，百姓家中一般都會囤些余糧，現(xiàn)在猛然抬價，許多百姓只是觀望，并不會真的去買。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余糧始終會用盡，問題也會越來越嚴重。
真到了沒米下鍋的時候，定然會出現(xiàn)暴亂，不然黃巾之亂是怎么來的？
“剛開始肯定不少人會氣惱那些世家的作為。但是如果我們長時間沒有解決的辦法，百姓們也會對主公失望，甚至是遷怒?！?p> “到時若世家再造些流言，讓百姓以為罪魁禍首就是主公，主公就真的民心盡失了。”
張纮張昭的話讓眾人心頭沉甸甸的。
“民心”二字簡簡單單，卻讓古今多少豪杰飲恨，任你蓋世武功，民心所向，盡皆匍伏。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正在眾人皺眉思考時，魯肅起身率先出了一策。
“咱們賣軍糧。”
賣軍糧？
這話一出，滿堂皆驚，議事廳里就像炸開了鍋一樣。
“不可！”
老將軍程普怒發(fā)沖冠，第一個站起來反對。其余眾將也是群情激奮，紛紛站起來反對。
“這樣的話，若有戰(zhàn)事，將士們吃不飽肚子，怎么行軍打仗？”
“若軍糧賣光了，第一個造反的就是士卒！主公，這是取禍之道?。 ?p> “恐怕賣軍糧的消息一出，各諸侯頃刻間便會兵指江東！”
諸將反對的聲音不絕于耳，孫策臉色也陰晴不定地看向魯肅。
“靜一下！現(xiàn)在是議事，還沒有決定，急什么？”
季書一席話，讓場面暫時安靜了下來，他看向魯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眾位，我們先聽聽子敬怎么說?！?p> 這其中的危險，魯肅又豈會不懂？
他既然出這個主意，自有應對之詞，眼下魯肅面不改色對眾人緩緩說道。
“眾將所憂，不過兩點。其一，軍心不穩(wěn)，諸侯攻伐。其二，軍中斷糧，引發(fā)兵變。”
“主公，和我們江東相近，又有力量進攻的江東的不過四人，新占豫州的曹操，還有徐州劉備、揚州袁術(shù)、荊州劉表?！?p> “曹操和劉備若想進攻江東，怎么也繞不過壽春巨城。而壽春有袁術(shù)的十萬重兵，豈是輕易能打下的？真要打下壽春少說要花上一兩年時間，這功夫，我們早解決江東內(nèi)患了?！?p> 韓當不服氣地插話道。
“曹操和劉備也不需要真打下壽春吧。他們借道而過，袁術(shù)未必敢和他們?yōu)殡y。”
孫策點點頭。
沒錯，袁術(shù)雖然是盟友，可不會真為了他孫策平白消耗自己的兵馬，遠的不說，袁術(shù)資助自己的數(shù)千兵馬可不正是自己用了傳國玉璽才換來的嗎？
但季書出言否定道。
“不！他們要打江東還真繞不開壽春?！?p> “若他們借道而行，袁術(shù)確實不會與他們?yōu)殡y。但曹操和劉備敢嗎？”
“我江東不是軟柿子，可不是一支偏師就能打下的。曹操和劉備若真重兵來犯，放著后方暴露給袁術(shù)，那袁術(shù)十萬大軍不抄了他們的老巢，他袁術(shù)就是個蠢貨了?！?p> 見諸將靜默，魯肅繼續(xù)說道。
“就如子淵兄所言，北面曹操、劉備和袁術(shù)互相掣肘，袁術(shù)不會放任曹操、劉備坐大，同樣的曹操和劉備也牽制了袁術(shù)?！?p> “至于南面的劉表，更是不值一提。主公征伐江東時，兵力弱小，他若是出兵來襲，只怕半個江東都要落入他手中，可他卻按兵不動。足見劉表老邁，已經(jīng)沒有爭霸天下的雄心了?，F(xiàn)在主公軍勢正盛，劉表哪里還敢有什么想法？”
程普暗自一凜，他雖然反對魯肅的提案，覺得過于激進冒險，但還是對他們的分析暗暗點頭贊同。他環(huán)視了一眼大廳內(nèi)的謀士，周瑜、季書、魯肅、張纮、張昭、華歆、許貢。
竟有這般多了！
程普心中感慨，少主羽翼漸豐，日后定然更勝主公。悄悄又看向?qū)O策，他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欣喜。但有些話，不得不說。
“主公、軍師，就算諸侯現(xiàn)在不會攻伐江東，可軍中斷糧了怎么辦？”
“軍隊是我們的根本，絕不能亂！老夫話擱在這里，不管魯先生怎么說，我是絕不同意的?！?p> 程普是軍中宿將，追隨孫堅從軍，久經(jīng)沙場，屢次立功，孫堅死后不離不棄的輔佐起了孫策，他的話讓人不得不重視。
這時，魯肅又說道。
“魯肅愿立軍令狀，若軍中斷糧，魯肅愿將頭顱獻于階下?！?p> 眾將肅然。
軍令狀是軍中將領(lǐng)表達的最高決心，不成功便成仁。
不想魯肅一介書生，竟有這般勇氣！
孫策深切的知道，若想治理好一個國家，只靠將士是不夠的，所以他平日里很用心的向周瑜和季書學習。魯肅是周瑜舉薦的人才，孫策也同樣很是敬重，見諸將沒有反駁魯肅的話，他問道。
“子敬，如何才能保證軍中不斷糧？”
魯肅走到地圖前，指著壽春對孫策諫言道。
“主公，擊破嚴白虎和王朗兩個諸侯，府庫中應該得了不少錢吧?，F(xiàn)在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我們?nèi)ズ驮g(shù)買糧！”
魯肅一邊讓我賣糧，一邊竟讓我買糧？
孫策一愣，他倒不是吝嗇財物。
“我們和袁術(shù)雖是盟友，但他未必愿意看我坐大。他會賣嗎？”
魯肅沒有正面回答孫策的話，只是笑了笑。
“主公，袁術(shù)收下你的玉璽，借兵給你，你還看不明白嗎？”
孫策挑著眉毛，眼角悄悄撇了撇周瑜和季書。
周瑜微微一笑。
季書眼中閃著莫名的光，接話道。
“袁術(shù)想稱帝！所以他需要錢。”
這句話一出口，在場不少人的臉色都變了。
漢室的威嚴早已不在，但有些話還是有些忌諱的，一些話大家心里都知道，可是誰也不敢擺在臺面上講。
季書卻百無禁忌。
“揚州，魚米之鄉(xiāng)。袁術(shù)占據(jù)半個揚州，久不經(jīng)戰(zhàn)事，府內(nèi)的米糧恐怕多到發(fā)愁。”
魯肅點點頭，接話道。
“而袁術(shù)想要稱帝，就要大封群臣，提高大臣俸祿，以收人心?！?p> “要修建宮殿，要講禮儀規(guī)格，不然怎么顯示皇家氣象。”
“還要充實軍隊、整頓軍備，防備諸侯。”
“這一件件哪個不要錢？所以只要袁術(shù)稱帝之心不死，他一定會答應主公的！剩下的只是價錢的問題罷了?！?p> 還有一些話，魯肅沒說，只要消息傳到江對岸去，那些商人自然會聞風而動。哪怕袁術(shù)不賣，也有許多渠道，十倍的利益就足以讓這些商人冒著被殺頭的風險走私糧食。
孫策嘴角輕輕牽動，提到袁術(shù)和玉璽，他心緒復雜。
袁術(shù)延誤軍糧，導致自己父親兵敗虎牢關(guān)，按理說自己該恨他?？蓪O堅被劉表殺害后，袁術(shù)又庇護了他，自己不是沒有感激。至于那方玉璽，父親孫堅更因之喪命。
聽到此處，孫策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碟，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賣軍糧之事，即便不會引發(fā)問題，也不過是解一時之急罷了。子敬，何必冒這么大的風險？”
一時之急？
錯！
魯肅見孫策如此問，表情嚴肅地拱手道。
“主公，吃飽飯對老百姓來說就是天大的事！只要主公能讓百姓吃飽飯，民心就如鐵一般堅固?！?p> “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啊！解這一時之急就能讓我們贏下江東世家?！?p> “現(xiàn)在各世家把米價抬這么高，除了少數(shù)幾個不敢太過分的，其他家的米行真能賣出去嗎？”
“百姓必然要觀望一段時間，等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會去買上一些度日?！?p> “可若是我們給了百姓辦法呢？”
眾人不覺被魯肅的話吸引，只見魯肅繼續(xù)道。
“只要我們開始賣糧了，百姓的心便安定了下來?！?p> “那時，誰還會去買世家的高價糧？”
“主公，你有稅收，可世家靠什么賺錢？除了喬家和郝家主要收入在于經(jīng)商和販馬，其他世家靠的都是地！靠糧食！”
“糧食這東西，是作物，放久了會壞，會發(fā)蟲。一旦沒有人買，那些貪圖利益而趨炎附勢的小世家就會著急，會害怕，他們就會把糧價降回來！”
“那些墻頭草雖然讓人討厭，但有時又是事情的關(guān)鍵。有一就有二，一旦風向變了，江東的危急頃刻間就能解決。主公，我們要比的就是時間和耐心?！?p> 眾人輕輕點頭，魯肅見狀坐了回去，等孫策下決定。
這時張昭補充道。
“我們不如仿效喬家和郝家，每天限量出售?！?p> “這樣既能控制好軍糧的消耗速度，拖延時間，也同樣可以穩(wěn)定民心，照顧到最急缺的百姓，防止百姓驚慌搶購?！?p> 見眾人都不在反對，孫策咬了咬牙說道。
“好，買！”
“子淵，軍備這些要花錢的事暫時緩一緩。購糧的交涉就交給魯肅和張纮運作。別給我省，買夠！賣糧的事交給張昭來安排。世家那邊的交涉就由公瑾負責，最好能拉攏一些人倒向我們。行了，事情就這么定了，今天議會的話別泄露出去，都散了回去吧。”
“主公英明！”
一番爭論，在場的諸位將軍也被說服，孫策敲定主意后，反擊開始了。
若說此前的謠言是互潑臟水，還有回旋的余地，此番糧價之爭已經(jīng)動搖了江東的根本，孫策與反對他的世家絕對無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