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謁舍。
“韓龍!你傻?。 辈苄赃L弓恨恨道:“你就把少主一個人丟下自己跑回來了?”
“是公子他——”
“你也說了,少主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萬一他一時沖動做出什么事來怎么辦。少主又不會武藝,誰來保護他?”張君寶也急道。
“好了,君寶子善,韓龍也是遵從少主之命而已。”夏侯蘭止住了還欲抱怨的眾人,“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就是找到少主,有什么事情,我們回來再一起商量著解決?!?p> 說著,夏侯蘭回身轉(zhuǎn)向房中的另一側(cè),一位異域佳人亭亭玉立,似乎將昏暗的房間都映出了光彩。
“景姝姑娘,還請在這里稍待,我等去去就來?!?p> “景姝遵命?!?p> ……
“父親——”
“真是……真是添亂?。 蓖踉识潭痰陌醉毝荚陬澏?,“秀兒,你先前可知玉郎的打算?”
“秀兒不知……”
“如今連環(huán)計幾要功成,卻又被他惹出這事來……哎。”王允長嘆一聲,雙眼時而渾濁時而透徹地在眼眶中轉(zhuǎn)動著。
“父親,玉郎他、他受了很重的傷!”
“便是他沒受傷,也要被董賊殺掉了?!?p> 刁秀兒聞言猛地起身,“秀兒這就去求他,放過玉郎一命——”
“胡鬧!”王允“砰”地拍響了桌案,將六神無主的刁秀兒又驚得回了神,絕美的容顏上已經(jīng)滿是淚水。
“董賊現(xiàn)在正是氣頭上,你若貿(mào)然前去,非但救不了張鈺,反而會讓董賊怒火更甚?!?p> 講完道理,王允又換上了慈父般的腔調(diào):“你且安心,大計要緊。為父這就入宮,去向陛下稟報此事,拼了老命也要把他保下來?!?p> “秀兒謝父親……”
披上衣衫,邁步出門,王奉早在一旁守候。
“大人,夜已深,您還要入宮?”
“老夫自有辦法。”王允一只腳邁上了車架,“對了,再派人去尋張鈺,如果董賊的人趕至,能護則護,不能……那就搶先殺了他?!?p> “大人——”
“若他被擒,不光我王家百口再無活路,甚至陛下也會受到牽連,照做!”
“……是!”
……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人是殺夠了,火,也正在醞釀著熊熊之勢。
黑衣劍客單手擎著昏迷不醒的張鈺,在長安曲折環(huán)繞的街巷中穿行著,飛檐走壁,落地無聲。
潛行了一會兒,他左耳倏地動了動,一個騰躍朝著左邊而去。
“嗯?”呂布皺眉,躍下了赤兔馬,將方天畫戟掛于馬背,取出一把長劍佩上。
“先回去吧?!?p> “噗?!背嗤弥刂卮蛄藗€響鼻,對主人丟下自己的行為很是不滿,可看到呂布的鄭重它又毫無脾氣,揚蹄絕塵離去。
……
“再快點!”
“噓!噤聲,別被西涼軍撞上。”
夏侯蘭止住了身后數(shù)人的言語,再回頭時,卻看到迎面正對的矮墻上,一個黑衣人迎風而立。
或者說是……兩人。
“公子!”
“你是何人!”
“快放開我家少主!”
被眾人思想教育了一路的韓龍更是直接拔出劍來,被身前的夏侯蘭趕緊攔住。
“敢問尊駕何人,我家少主為何在您手中?”夏侯蘭向前兩步道。
“帶著你們所有人,隨我來?!?p> 說著,黑衣人又提著張鈺拐到了另一條街中。
“子若,怎么辦?”
夏侯蘭沉吟片刻道:“子善,你快去謁舍里把景姝姑娘和無忌幾個帶上。韓龍,你在此處等候,每到一處我會留下一位兄弟接引你們。
其余人,和我追。”
未央宮,昭陽殿。
小皇帝劉協(xié)坐在榻上,手里拿著書冊隨意翻動著。
“也不知皇兄和司徒的計策如何了,哎?!?p> 習慣性地輕嘆,劉協(xié)正要睡下,卻聽到門外的小太監(jiān)輕輕喚道:“陛下可否安寢?”
“何事?”
“回陛下,司徒大人說有要事要來稟報?!?p> 要事?難不成是董賊已經(jīng)伏誅?!
“請!”劉協(xié)一下子便翻身而起,欣喜道:“快請?!?p> 少頃,風塵仆仆的王允躬著身子快步走到房中,小皇帝看到他的臉色,心中便陡然一緊。
“司徒,深夜來尋我,可有要事?”
“回陛下,臣確有要事,需要與陛下共同商討出一解決之策來。”
“何事?”
“張鈺方才欲要行刺董卓,身負重傷,而后被人救走?!?p> “???皇兄他,刺殺董卓?!”
“正是?!?p> “你們……商量出的計策就是這個?”
“當然不是——”
“皇兄他還好么?有沒有被抓到!”
“回陛下,臣也不清楚……只是董賊已經(jīng)下令,要捉拿玉郎,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怕是要不了多久,玉郎真就兇多吉少了。”
“混賬!狗賊!”劉協(xié)將手中書簡猛擲于地,而后快步下榻扶起了王允。
“司徒,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朕要保住他,他可是皇兄,朕可是皇帝,朕能保住他的,對不對?”
……
太師府。
“真是一群畜生!”董卓一腳將長案踢得翻飛破爛。
“當初需要某時,某自西涼不遠萬里而來,解了他劉家傾覆之危,某做得不夠?”
“夠夠夠,當然夠……”董卓的弟弟董旻在一旁忙附和道。
“叔父之功,可比尚父周公,若無叔父挺身而出,怕是漢室早已滅亡了!”這是董卓的侄子,董璜。
董卓猶不解氣,仿佛是被點燃了的火藥桶一般,又將廳室中的燈架香爐一頓劈砍。
“豈有此理,自打某入京之后,是日夜為國事操勞,那些大臣呢?連皇帝都保不住,都是尸位素餐之輩,要他們有個屁用!
還有世族,門閥,某就是殺的太少,才讓他們賊心不死,總想搞個大事出來!”
“兄長息怒,殺得不夠,再殺就是了?!?p> “殺個屁!都殺光了,你去做事?你知道何人是忠心于某,何人心懷鬼胎?你說說看,這張鈺的事情怎么解決。”
“依旻看來,直接殺了就是?!?p> “蠢!去,把文優(yōu)給我找來!”
“是?!?p> “三叔且慢。”董璜拉住董旻,隨后朝董卓一拜道:
“叔父,如此小事,何須勞煩文優(yōu)?璜已有解決之策?!?p> “哦?說來聽聽?!?p> “張鈺乃是皇兄,身份高貴,前些日子又佳作頻出,頗具文名,和王允、蔡邕等人都交好,如今他更有刺殺叔父一事,想來他的名望在那些關(guān)東群鼠和百姓眼中已然達到極高的地步,遠勝當初的曹孟德?!?p> “哼,一群賤民。
所以璜兒你也覺得,要殺?”董卓問道。
“要殺,但不能簡單地殺?!?p> “繼續(xù)?!?p> “璜以為,與其因為張鈺刺殺您,您殺掉他,倒不如設(shè)一個局的好?!?p> “說明白些?!倍咳粲兴肌?p> “先前您曾向陛下提過,封張鈺為侯,到了下次朝會該有個結(jié)果了?!?p> “陛下知道此事之后,還敢再提?”
“就算陛下不提,您也要提,因為這是您先前說過的話。您身為當朝太師,賞罰分明是應(yīng)該的?!?p> 董卓琢磨著董璜的話,罕見地沒有發(fā)怒。
“皇帝他聽了您的話,應(yīng)當會應(yīng)允,若他因為有所顧及而不敢答應(yīng),您也非要讓他答應(yīng)??傊?,這君侯是給定他張鈺了。
這時,您再向陛下說明此事,罪名不能是行刺太師,而是殺害我西涼無辜士卒!這樣要求殺掉張鈺,您的非議就會少很多。
張鈺身為皇兄,陛下理應(yīng)會說情,請叔父饒他一命。退一步說,如果陛下不保,那張鈺一死,叔父您則會有愛護士卒、賞罰分明、功過皆有緣由的名聲傳揚,張鈺極高的名望非但不能保護他,反而成全了叔父的公正,您威嚴必將更甚;如果陛下保了,那您就極為不愿地答應(yīng),然后退下,示弱于陛下。”
“?。窟@不是要讓所有人都來刺殺兄長么……”
“蠢!”董卓瞪了董旻一眼,又看向董璜道:“璜兒說的有些意思?!?p> “回三叔,如此一來,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定然會以為叔父服軟了,叔父不再強硬了,他們的賊心也就又開始活泛了。
如今他們懾服于叔父的威望,不敢有所動作,所以忠奸難辨,一旦張鈺連刺殺叔父之事都能保得安穩(wěn),不怕他們不跳出來自尋死路!
到那時,就是收局將之一網(wǎng)打盡的時刻,至于張鈺,畢竟是皇兄,讓他像少帝一樣死去就是。
如此一來,我們不光解決了張鈺,同時還能看清奸賊的嘴臉,豈不美哉?”
“哈哈哈哈,好!”董卓聞言大喜,“就依璜兒之計,吾兄有你,大可安心離去了。”
董卓得到了董璜獻上的計策,先前被行刺的怒火也漸漸消去,而董璜二人則告退離開。
“璜兒,三叔還真沒看出來,你竟然有如此智謀!”
“三叔過獎了。”董璜笑笑,邁步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父親啊父親,若您還在,這當朝太師該輪不到我二叔吧。
呵,畢竟不是人家的親子,這孫女兒都得了渭陽君,孩兒想當個君侯還得自己來搏,真是煩啊?!?p> ……
星云如墨,夜風涼涼。
幽靜深夜,暗藏洶涌。
好在燕云十八騎都有武藝傍身,小心提防、輕聲潛行之下倒也沒有暴露了行蹤。
一行人追過不知幾處街道,拐了數(shù)個路口,這才發(fā)現(xiàn)又繞回了距離王允府不遠處的一處宅院。
黑衣人終于停下了腳步,將院門推開。院內(nèi)有一位身著藍衣的高大青年,看樣子已等候多時,他并不多話,而是趕忙上前將張鈺橫著抱起,然后走到了客房之中。
“這……”夏侯蘭等人看著黑衣人,疑惑太多不知從何處說起。
“老夫王越?!?p> 說著,黑衣人將自己的面罩取了下來。
灰白的胡須說明了他的年紀,而矍鑠的雙眸又在詮釋著他的能力。
“此人絕對是高手!”夏侯蘭幾人紛紛意識到了這點。
只可惜,他們都是從河北來的漢子,不知道“王越”之名的含義。如果有洛陽或者長安之人在此,定會恭恭敬敬地道一聲:“帝師。”
看著這些人戒備的目光,王越淡淡一笑,“無需防備,防備亦無用。我若出手,爾等焉有命在?”
“你——”
“你們少主孤身刺殺董賊,命懸一線之際被某救了回來。如今董賊勢必不會將他輕饒,你們還是先待在我這里,等風頭過了再離開吧?!?p> “少主他,刺董???”眾人大驚失色。
“是,老夫也沒想到,這玉公子竟還是一位劍術(shù)高手。他劍技沒問題,只是這身體太差勁,不然老夫還真想和他過上兩招?!?p> “我家少主,能是劍術(shù)高手?”夏侯蘭同韓猛等人面面相覷,而后一齊對著王越一禮:“多謝王公相救我少主!”
“諸位客氣,玉公子乃是當今陛下之兄,老夫忠心于大漢,便是舍命相救也應(yīng)該。反倒是玉公子他深明大義,不惜性命也要刺董,實在是令天下人敬佩嘆服!”
“蘭且代少主謝過王公,只是不知少主他傷勢……”
“很重,某自會想辦法請人來醫(yī)。”
“王公有何處需要幫忙的——”
“不用,你們畢竟年紀尚淺,只管待著就好,不然只能徒添麻煩。”
“多謝王公!”
殿闕巍峨,長樂未央。
“……只要玉郎他沒有落入賊手,這刺殺一事也僅僅張繡一面之詞,焉知張鈺不是專門要殺他張繡的呢?知道二人有仇隙的人可不少?!?p> “但是董賊他殺人,還需要緣由么?”
“可張鈺不一樣,他是您剛剛認的皇兄,董卓要敢直接殺之,這是公然蔑視陛下威嚴,陛下定要阻之!”
“他連朕的兄長都敢廢掉、都敢鳩殺!司徒安知董賊不會故技重施耶!”小皇帝怒道。
“他不敢!”王允篤定道,“先前他廢掉少帝辯,一是因為陛下您聰明過人,二便是為了立威。如果說第一次廢帝還有原因,那他絕沒有理由再廢第二次。
西涼賊軍雖強,卻遠遠不足以征服天下,只要天下一日不定,他就不敢僭越為帝。只要他不想做皇帝,這皇帝,只能是陛下您!”
劉協(xié)沉默不語。
“所以,若是明日董卓他提起此事,您表示驚訝,讓他將整個事件說一遍,然后咬定玉郎他想殺的是張繡,這樣張鈺就有了不必死的理由。
如果董賊非殺不可,您就竭力阻止,老臣會聯(lián)系伯喈等人一起勸說董賊,實在不行,只有暗地里尋到玉郎,然后送他離開長安了。”
“好……司徒費心了。”
波詭云譎這一夜,已央。
三兩大米
今天兩章合一。 很多朋友都猜出是王越了哈哈,恭喜大家,不過猜對無獎(猥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