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xiàn)在想知道什么問題？”
這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以后，塵埃落定的時候了。
我坐在一艘紅木船上，船又是在一個山城的河道上。兩邊青磚黑瓦白墻飛檐，街道上車水馬龍商鋪林立，河道中魚艇走柯烏篷紅船。
是的，我現(xiàn)在就是在一艘紅船上，也就是書上最常見的花船，也可以說是窯子船的那種。船上當(dāng)家的花魁，也是這艘船的船主，一個二十三歲熟透了風(fēng)情的女人現(xiàn)在帶著萬分驚喜依偎在謝紅旗的腳邊，把臉貼在他的腿上，抬起頭來像貴婦犬一樣的祈求著他的憐憫。那幾個被她養(yǎng)著的小船娘，十一二歲的小丫頭，高興的像一群小鴨子，十指尖尖，彈著琵琶叮叮咚咚，不成曲調(diào)。
而我，在做著我的本行。
一頭很大很大的妖獸，三十米長的巨物，被眼前的大叔謝紅旗從山城南方的沼澤里輕松卷了出來?；㈩^，魚身，蛇尾，肉鰭，背棘，黃鱗，劍齒，紫睛。綠血，黑皮，紅白相間雪花肉，玉石一般的骨骼，火紅如同寶石一般的眼球，晶瑩勝過水晶的腦子，一顆明晃晃滴溜溜在空中旋轉(zhuǎn)不停、左沖右突的妖丹。
我取下了這個學(xué)名叫“黃鮫”的怪魚的舌頭，一塊有兩尺長上百斤的巨大肉塊，細(xì)細(xì)的切掉碎肉筋膜，切掉舌頭表面的倒鉤，撕掉那層老皮，改刀切成巴掌大的薄薄肉片，浸泡在謝紅旗拿出來的一種很奇異的藥水里，洗掉里面的毒素，只剩下美味。
第一步處理結(jié)束，下面只等時間慢慢醞釀，食材自己的變化了。
十個時辰以后取出來，洗滌干凈，然后用炭火細(xì)細(xì)烘烤，刷上辣醬，就是一道人間美味。
我洗過了手，換下了身上的圍裙，坐到了謝紅旗的對面，皺起來眉毛，問道：“你是元神真一神君，我?guī)煾杆皇且粋€金丹，你們兩個真的是親兄妹？”
對啊，一個是幾乎永生不死的元神，一個只是一百五十歲的小金丹，這里面的年齡差的也太恐怖了。不說別的，我從書上看到的，也是連云峰公開知道的，青云界里上一個成就元神的修士還是在一千多年前，而且還不是眼前的謝紅旗。也就是說，這位大叔的年齡在一千五百歲之上。
“哈哈哈哈···”眼前的大叔聽了我的問題，忍不住就是一陣大笑。
“為什么不可以是親兄妹？”謝紅旗笑的眉眼都有點歪了。
“現(xiàn)在你也算是我們謝家自己人了。難得你還有點良心，剛才也有份血性，知道救你師傅，也知道士可殺而不可辱。很好很好，道法術(shù)、心性行，道在天上無處尋，心在自身常迷失。你能不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迷惑，知道自己該做的是什么，這一點最好。我很滿意。這一次是那幾個小丫頭做的不對，她們都被自己家里的大人寵壞了。我已經(jīng)和杜佑說了，挑幾個人，送到荒海那邊去。那邊莊晚晴和伏由雀動不動就抱怨手下人少，這次我就多送幾個過去。”
我手抖了一下。
好狠！
果然是老實人發(fā)火最恐怖。荒海是什么地方？那里是青云山和血海山之間的血肉磨盤，是千人進(jìn)入一人出的慘烈戰(zhàn)場。我為那幾位金丹女真人默默送上一朵白菊花，希望十年以后她們還能活著回來吧。
“現(xiàn)在說到你了。今天這種事情發(fā)生，雖然錯不在你，但是你已經(jīng)不適合繼續(xù)待在連云峰上。有沒有興趣拿著我的薦書，去青云山內(nèi)地云龍山謝家本山，去那里見識一下？還是跟著我一起去天哭海邊看看風(fēng)景？”
“我可以兩個都不選嗎？”
我端坐在案幾后面，舉著茶盞，輕嗅著淡綠色茶水的香氣。
好茶。
師傅謝道清的茶藝果然很高超。
這是第二次喝到她的茶了。上一次，還是春節(jié)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拜祭祖師，然后分門比斗，最后優(yōu)勝的人，可以和她獨處一室，燃香飲茶，咨詢修煉中的疑難。年初的那一次，自然是我贏了?？墒牵覅s什么也沒有問，只是坐在那里，看著她素手調(diào)茗，靜靜享受。
那一次的茶，空靈清凈，有一種很獨特的靜謐之美，如山村古寨，落日雨后，青草萌芽。
今天的茶，有點亂了，也有點急了。但是茶好，人好，心好，對于我來說，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前幾天剛剛在東伯山護了我一次，今天又要趕去骨蛇峽再護我一次，剛才又和那些師姐師妹們翻了臉，離了心。有這樣的師傅，我又有什么好說的。
我看著謝道清的臉，然后恭敬對謝紅旗說道：“紅旗祖師，你不覺得我現(xiàn)在還太小了么？我出生在這里，這里是東荒，我連東荒都沒怎么熟悉，我怎么好去青云山內(nèi)地，更不要說跟著祖師去天苦海邊了。祖師好意雖好，但觀水承受不能。只是觀水不明白的是，觀水為什么會被琴心師姑反感，又為什么會被你們青眼相加？”
我確實不知道。
剛才那一顆星星亮起來的時候，我感覺我又被劈了一劍。至于為什么是“又”？我不知道。
這一次我看見的是一只巨鳥，盤踞在幽暗深淵之下，空曠深邃的黑暗里，是漆黑到不能再漆黑的黑影，是混亂、是狂暴、是肆虐、是摧毀、是屠殺、是滅亡、是鋒利，是一個由無數(shù)黑色劍氣疊加而成的龐大世界。我看不見，我看見的只有一只黑色的大鳥，黑色的眼睛。
然后是我又一次被砸進(jìn)了金手指空間，又一次看見無數(shù)的黑霧沖進(jìn)了我的世界，又一次金手指空間封印了它們，又一次我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書”。
在封印到最后的時候，有一縷存在又不存在的劍氣留了下來，落在我的面前，化成了一座石碑。
石碑上只有一個字。
我看不見，我也看不懂，我更不知道。
我只能知道的是，這縷劍氣和我剛才握在手里的劍氣一模一樣，只是層次高到了無以復(fù)加的程度。空虛靜無，萬物皆有，萬物皆非，虛虛實實，以無間之厚，入有間之隙
“你不知道？”謝紅旗笑著看向我。
“我妹妹說你讀書破萬卷，心胸滿錦繡，腦子里面都是主意，眼睛轉(zhuǎn)一下就會想出一個計策，有時候恨不得你能大一點，她能小一點。你現(xiàn)在和我說，你不知道劍魔余則成是誰？你不知道你身上的怪異？”
哦？
我想想。
“劍魔余則成，男，六萬年前人士，出生于瀛洲亂龍海云嵐宗領(lǐng)地，散修寒門，自學(xué)修煉至金丹境。后碎丹重修，轉(zhuǎn)入魔道，創(chuàng)鳩魔劍宗，再結(jié)金丹，進(jìn)為元嬰，參與第一次軒轅劍派滅門大戰(zhàn)，后不知所蹤?！?p> 這是我以前在一本書上看過的。好像······
我瞥了一眼師傅謝道清。
好像就是十天前我開始修煉《納海吞天氣》之后，她托人專門送給我一儲物袋的玉簡，里面的一本書，講的軒轅劍派的過去。而這位余則成就曾經(jīng)是歷史上很著名的一個大人物。
“劍魔余則成，男，六萬一千年前人士，出生于瀛洲亂龍海云嵐宗趙國鐵爐城，為牧奴之子，父不詳。十一歲母死，負(fù)尸逃亡，入紅云淵，得散修傳承。后為無上感應(yīng)宗弟子所敗，家族勢力傾頹消亡，遂入軒轅劍派，碎丹重修，得鳩魔劍術(shù)，自創(chuàng)宗門。六萬年天地大劫，軒轅劍派第一次滅絕，余則成戰(zhàn)于橋山葬龍嶺，力抵七大宗門，成就元神。三百年封神大戰(zhàn)后，遁入虛空，守護東南赤明天?！敝x道清看著我，眼睛很清涼，聲音很清冷，娓娓述說，講的卻是另外一個版本。
“劍魔余則成，五萬年前與妖王伏一笑爭于星辰之上。是其時，群星亂墜，星羽遮天，妖族崩碎，軒轅劍派滅亡無上感應(yīng)宗，重建山門。到最后，妖王做了道祖，他做了劍魔。所以我才是真的想問你，為什么你一個小修士，竟然能夠引誘他這個天魔王的視線，讓我找到了你？”
這卻是謝紅旗微笑著對我說的第三個版本。
你問我，我問誰？
不過謝紅旗好心為我做了解答：
“你被人在身上做了一個標(biāo)記。那人想著讓你入他門下，自然就做了一些手腳。別的我沒有看出來，我知道的是，以后不管你陳觀水在哪里行走，說不得就有道心不穩(wěn)、瀕臨迷失的金丹真人看你不順眼，天生就要和你作對，逼著你和他廝殺。”
哦？我耳朵豎了起來，還有這樣的手段？
“可是你能遇到的金丹真人，十個里面九個都是我青云二十二姓里面出來的。別的不算，里面道心不合格，我估計能占了一半。說來他的手段果然是好，果然是妙。只動了一下棋子，就讓棋子按著他的意思一路自己走了下去。今天剛才琴心她不逼你，明天也會換成另外一個金丹逼你，總是會有人把你逼上死路，逼著你不得不殺人，然后一路追、一路逃、一路戰(zhàn)，眼看著你一路路的踏上天臺，眼看著你一劍劍劈碎高樓。那個人，果然是看我們世家門閥很不爽?。 ?p> 原來如此，厄運女神的祝福，幸運-10，天地厭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