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者,也就是殺手,這個說出來違反法律法規(guī)習俗的存在,但它的確是存在的。
沒有人天生是殺人的人,薛青出身很正統(tǒng),甚至說是高門大戶,家傳武學,亦是國學大家,她自己也讀書勤奮學業(yè)有成,如果不出意外,她會是一個大學的教師,過著悠閑自在又正常的生活。
但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意外,先是祖父病故于醫(yī)院,接著父母車禍雙亡,這是意外很多人都會遇到,但薛青親人遇到的是人為制造的意外。
原因也沒什么新奇,無非是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利益糾紛,對方做的很干凈,意外總是不受法律制裁的。
薛青沒有收集證據或者重振家業(yè)之類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是一個遙遙無期又絕望的過程,所以她也開始學習制造意外,認真而專注,就如同上學讀書一般,學習怎么殺人與意外。
她學了五年,用了三年做到了這一點,然后在某個圈子里聲名鵲起,便也成了生意。
她做生意,自然也會成為生意。
她想也許讓她喪生的這場空難也是一場人為制造的意外…..或者是她多想了,不管怎么樣,薛青死了,薛青又活了,那就好好的活著吧。
薛青慢慢的吐納氣息,寂靜的夜色里似乎有炒豆子一般間或響起一瞬而逝的脆響聲。
薛青的日子步入了正軌,早起跑步上學,下午放學來郭家的校場,晚上寫字背書,臨睡前練武,時間安排的密集緊湊。
一個月的時光幾乎是眨眼而過。
灰蒙蒙的街上傳來腳步聲時,分魚的婦人頭也不用抬。
“小哥兒,下學了買條魚補補唄。”她大聲說道。
身旁一陣風。
“...好呀...”
聲音伴著噠噠的腳步聲而過。
“給你留最好的?!眿D人喊道。
蒙蒙青光中看那少年揚了揚手,大步的遠去了。
薛青腳步不停的穿過城門....她現在已經跑的更遠了,不僅熟悉了打鐵的鋪子,跟賣魚的婦人常常聊天,連這個撿牛糞的老漢也天天見。
“...老伯...牛糞天天都要用嗎...”
她忽的說道。
那低著頭背著筐的老漢嚇了一跳,似乎是對陌生人詢問的慌張,又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
“..用啊?!?p> 待他回答,薛青已經跑遠了。
來到草堂這里也更早了,等四褐先生打著哈欠進了屋子,薛青已經解下藍花布包,擦好了桌椅坐墊,寫了一頁字了。
“...說起來你的字寫的不好看...”四褐先生坐下來說道。
“我現在手腕還沒有力氣,寫的不好,以后會越來越好看的?!毖η嗾f道。
四褐咂嘴。
“我說學生啊?!彼f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不好的時候?”
薛青認真的想了想,搖搖頭。
“沒有?!彼f道。
這認真的想了想的姿態(tài)讓四褐先生更氣悶,他也搖搖頭,忽的一拍幾案上的一卷書。
“...僖公五年。春,晉侯殺其世子申生...”他說道。
薛青停下筆。
“.....杞伯姬來朝其子。夏,公孫茲如牟。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衛(wèi)侯、鄭伯、許男、曹伯會王世子于首止...”她平平穩(wěn)穩(wěn)的讀了下去。
四褐先生又隨口提問了幾篇,薛青無一例外背下來。
“行啊?!彼暮窒壬粗?,有些驚訝,“竟然真把這三卷都背熟了?你怎么做到的?”
就是背啊,死記硬背啊,薛青想了想。
“或許我真是文曲星下凡。”她說道。
四褐先生噗的一聲,對她伸出大拇指,又拱手一拜表達佩服。
薛青笑了笑。
“先生也不錯啊。”她說道。
適才四褐先生不管提問還是聽她背誦,手放在書卷上始終沒有打開,很顯然他也是熟記于心的。
“那是當然,我才是文曲星下凡。”四褐先生帶著幾分得意,捻著稀疏的胡須說道,皺巴巴的臉笑成一朵花。
只是這文曲星的賣相不好,薛青抿嘴一笑。
“先生可以學后邊幾卷了嗎?”她問道。
四褐先生嗤聲。
“真是無知,你以為會背就可以了嗎?”他說道,“你還不解其意?!?p> 這的確是,薛青點點頭。
“那請先生講解吧。”她說道。
四褐先生捻須輕咳一聲。
“不急,我們吃過午飯再說。”他說道,視線落在薛青身邊的藍花布包上,帶著幾分期待,“今天你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
薛青上學來的吃食都是薛母早上做好的。
“其實不用的,這街上吃喝多的是,你那老丈人也不會舍不得給你花錢?!彼暮窒壬?,看著薛青打開花布包,露出方方正正的食盒。
她也這樣給薛母說過,不用特意給她做這么多飯,很累很麻煩的,有錢什么買不到。
“外邊的不干凈?!毖δ刚f道,拒絕了她的建議。
事實上薛青幾乎沒吃過外邊的東西,以前的事她不知道,就她醒來之后,每次出去薛母都會叮囑不要亂吃東西。
“你身子弱,仔細吃壞肚子。”她總是一臉擔憂。
這個身板也的確夠弱的,不是說薛家挺窮的,怎么養(yǎng)的孩子如此嬌慣?也許粗養(yǎng)一些還能結實點,薛青想著,將食盒打開。
四褐先生已經舉著筷子迫不及待。
“啊呀有燜豬手啊?!彼暗?,“郭家真有錢。”
是的,這不是薛母有錢,吃喝都是郭家提供的,薛母也從來不吝嗇,放得開手腳......她的兒子差點被郭家的人打死,當然要用他們的錢補養(yǎng)著。
薛青主動要薛母兩個人的分量,她還是很尊師的。
四褐先生將筷子落下擋住薛青的筷子。
“...學生,再撥下去,你先生我就只有豆子吃了?!彼?,看著盤子里的燜豬手...已經被薛青扒走一半了。
“先生年紀大了,油腥少吃一點的好?!毖η嗾f道,又掙開扒拉一塊才作罷。
四褐先生立刻將盤子都端走了,將白米飯扣在盤子里,攪拌著就往嘴里塞。
“......就是年紀大了,還能吃多久油腥....多吃一口是一口...”他一面含糊說道。
薛青笑了笑沒說話,低頭吃飯。
師生二人將食盒的飯菜吃的干干凈凈,薛青自去門外的水缸里舀水刷洗,四褐先生則打著飽嗝說要去睡覺。
“睡好了才有力氣做事。”他說道。
薛青放好食盒,就坐在草堂外,一面曬著太陽,一面將三卷春秋再次默讀,讀完一遍的時候,她起身將在隔壁草棚里睡覺的四褐先生叫起來。
“我才睡著吧?”四褐先生很是惱火。
“科學證明,午睡一刻鐘就足夠了。”薛青說道。
“科學是什么誰?為什么會說這么讓人討厭的話?!彼暮窒壬藓薜?,起身出來。
但是他沒有進學堂,而是在一堆雜物中翻騰出一捆繩子。
“走吧,我們上課去?!彼溃咛邍}噠的向六道泉山走去。
難道還要來個野外實地授課?薛青有些不解的跟上去。
四褐先生沒有走向六道泉山社學的正門.....那里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守著,閑雜人等不許靠近,他走到了遠處一道山洼處。
薛青仰頭看峭壁筆直。
來這里不會是.....
她的念頭閃過,就見老朽佝僂走路似乎總是不穩(wěn)的四褐先生躍身貼上了峭壁,然后攀爬向上。
蜿蜒靈巧輕快,如履平地,就像蜘蛛俠。
薛青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高直到翻進了山頂不見了。
她就知道,能無聲無息接近她的老頭果然不一般。
跌落懸崖會發(fā)現寶,路遇狼狽貪吃乞丐是高人,這果然是亙古不變的主角定律,而她當然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