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景昭最見不得人拜他,此時卻也不愿扶他起來,只扭了頭裝看不見,繼續(xù)問小雀兒:“這傷是怎么來的?”
小雀兒原因項景昭的一個臉色心生委屈,如今卻見他這般為自己出頭,心里百感交集。只是這畢竟是自己的家事,總不能真捅到主子面前,因為臉色為難起來。
項景昭見了便知緣故,因出了個主意:“你既不愿說,想來是此事不好開口,那便這樣,我只問你問題,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你看這樣可行?”
小雀兒想了想,又去瞥趙括,趙括此時還哆嗦著低著頭,哪里能給她臉色?只得猶猶豫豫地應(yīng)承了。
項景昭便問:“這傷可是人打的?”
身后清晰地傳來一聲咽唾沫的聲音,項景昭恍若未聞,依然緊盯著小雀兒。
小雀兒即便要遮掩,被項景昭那狀若看透人心的眼睛盯著也說不出來,只能緩緩地點了點頭。
項景昭又問:“可疼得緊?”
小雀兒忙搖頭,又補上一句:“挨這一下的時候本就不甚疼,只是沒想到只睡了一覺,竟成這番樣子,倒惹少爺您不高興了?!?p> 項景昭看她這樣子就知她說的不是假話,因著不放心,又上手按了按腫起的地方,問:“這樣可疼?”
旁人只看那傷極為駭人,項景昭卻知其中關(guān)竅,見自己按壓了幾處地方,小雀兒皆說“不怎么疼”,他便明白了,收了手,又叫人去取屋子里活血化瘀的膏藥并一些內(nèi)服藥丸來,囑托小雀兒仔細(xì)吃了。還叫小雀兒不要告假,明日就去他院子侯差。
小雀兒自是百般推脫,只說自己如此形容,不能見主。項景昭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傷好之前只叫你管內(nèi)院事物,外院要與人交接的事你自遣了旁人去做。院里你是大總管,庫房里的物件也只有你最清楚。如今驟然告假,紫云幾個丫頭也顧不過來?!?p> 話既說到如此份上,小雀兒只能答應(yīng),又是一番做禮福身。
項景昭轉(zhuǎn)過頭來,見趙括還跪在地上,眼睛一轉(zhuǎn),朝他走去。
趙括先見項景昭對小雀兒如此上心,對著那樣可怖的臉都能鎮(zhèn)定自若,只道他是十分看重小雀兒的,如今他雖沒問這傷是誰打的,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心里一陣凄惶,此時見那邊交代完了事,眼看著項景昭朝自己這邊走來,心里更是百般打鼓。
卻沒想項景昭走到他跟前,親扶了他起來。嘴里說:“倒是我冤枉趙管事了,原看著小雀兒的傷那樣駭人,以為是極重的,卻不想按著竟不疼,想來只是哪處淤血未除,才看起來嚇人了些。先頭是小子魯莽,出手重了,趙管事莫怪?!?p> 趙括哪有膽子怪罪,忙一個勁地打恭作揖,直說不敢。
這邊安撫好了趙管事,他又叫人幫小雀兒收拾了東西,說在小雀兒臉好這段日子里,就讓她住在自己院子的偏房。
“……院子里本就離不開她,可她如今的面貌,即便遮了臉也不好走動,只能叫她先住過去。這邊就得趙管事受委屈了?!?p> 趙管事早已被豬油蒙了頭,此時項景昭說什么都有如倫音佛語,哪有不應(yīng)承的道理?直到過來的小廝丫鬟搬走了小雀兒一應(yīng)用具,他送著一眾人出了房門,這才抬頭擦了擦滿頭冷汗,此時鄰居正過來問:“大少爺怎么沒事跑你屋里了?這又是去干什么了?”
趙括嘿嘿一笑,隨口說項景昭近日房里有些急事,需小雀兒照應(yīng)幾日,故接走了人。
鄰居也笑,又暗戳戳地湊過來說:“早聽說大少爺脾氣是頂好的,我們這般身份,平時也見不著真佛,近日近距離見了,果然如傳聞一般。你可知道,我不過給少爺領(lǐng)了路,他就跟我道謝呢!”
趙括回憶起項景昭后來的和顏悅色,也笑容滿面地點頭,忽又記起被人揪著領(lǐng)子甩出去的場景,臉上一僵,頭上立刻又布了一層冷汗。
他一邊點頭敷衍著鄰居,一邊想——和氣倒是真和氣,只是這和氣人發(fā)起火來,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啊……
卻說項景昭出了趙家,外面就已有馬車備好了,他只說路程不遠(yuǎn),要走過去,余人自然陪同。
眾下人們跟在后面還兀自不滿著。終是司妄最先憋不住,先抱怨起來——他平日與小雀兒最要好。
既有人起了頭,就定有人隨流,不一會就傳到最前面項景昭的耳朵里。
小雀兒原就不想事情鬧大,聽了眾人為自己撐腰的話,卻不敢恭維,只忙向項景昭呈情:“……果真是不疼的,他平日也不敢動我,也就昨日喝了點酒,便放縱了起來……”
紫云嘴快先接過話頭:“有一即有二,有二又生三,他今日既能借喝酒的由頭同你動手,往后也定能找出其他由頭,哪里能縱著呢?況我看他往日雖不動手,嘴里卻帶著刀子,比那大嘴巴抽人更疼呢!”
項景昭原就不關(guān)注這些,聽紫云這么說,忙回頭問緣由,紫云自然將趙括的為人數(shù)落了個干凈,連帶著還抱怨項景昭:“少爺這樣的身份,奴婢卻受這樣的罪,這若傳出去,旁人指不定如何奚落呢……”
項景昭聽出她的埋怨,嘆了口氣,說:“小雀兒從小就在我身邊照顧,我同她的感情比你們同她的感情可深多了。也正是因為感情深,我才不好明晃晃地數(shù)落趙括?!?p> “需知我雖喜歡小雀兒,到底是個外人,趙括雖行事荒唐,卻是小雀兒正經(jīng)的夫君。我此刻若真將他處置了,往后小雀兒依然要與他一處生活,難保他懷恨在心變本加厲?!?p> “既如此,又何必招這些事情?如今我先接了她去我院中,且先慢慢養(yǎng)好了傷,余下的事,總得有了充足的由頭才能談?!?p> 這么說著,眾隨從才噤了聲。
小雀兒臉上的傷看著嚇人,項景昭卻知道,因眼部毛細(xì)血管眾多,皮膚又十分脆弱,所以即便有三分的傷勢也能顯出七分,故而在知道小雀兒的傷并不如何疼后,他也就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