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fēng)波
憤怒以愚蠢開始,以后悔告終。
——畢達哥拉斯
一個星期終于又要過去了,周五下午這天的‘勞技課’改成室外活動,因為課室要被成考的人占用。中午放學(xué)回家,雪準備睡會午覺,上午連著兩場考試下來,腦袋昏沉沉的。
一進家門,就覺得不對勁。家門大大開著,客廳里的一個茶杯被摔在地上。
輕手輕腳走進屋,看到爸爸站在自己房間門口,鐵青著臉,恨恨地瞪著自己。而自己房間的東西被砸得稀爛,書架上的書,還有媽媽給自己買的那個心愛玩偶也被扯爛,七零八碎掉在地上。姑媽則坐在沙發(fā)上悶著不吭聲,不時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看雪,好像在示意雪趕快認錯一樣。怎么回事?雪在腦海里努力回憶這段時間發(fā)生的每一件事,到底是哪件事自己做錯了,讓父親這么暴怒?
“你這個不求長進的死丫頭!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父親一聲怒吼,震得雪渾身發(fā)抖。
“爸~~~”雪驚惶地往屋里躲,出于本能,她知道父親老毛病又犯了。
果然,王建國一個大巴掌向雪的臉上煽了過來,頓時雪白凈的臉上五個指印。這一巴掌真狠啊,打得雪眼冒金星。感到自己鼻腔里似乎有東西要往外流,是的,流鼻血了。
王建國依然盛怒,不顧姐姐的勸阻,拳腳相加,對雪又踢又摑。雪瑟縮在小床的一角,身子縮成了一團,發(fā)抖。自己臉上好腫,身上好疼••••••
“那個人是誰?你要當(dāng)人家馬子?!是哪個王八蛋?你今天不老實說出來我今天把你弄死在屋里?!蓖踅▏獯蟀l(fā),口不擇言。
“嗚~~~”雪只有哭,她知道了,那封已經(jīng)被遺忘的情書,被自己塞在書桌下的那封信,被父親拾到了??戳丝磿?,赫然發(fā)現(xiàn)桌子已經(jīng)被移動過,斜著露出的一個角,那塊地顯然要比其他地方干凈。
“你給我說!那小子家住哪兒?叫什么名字?老子非得把他小子給剁了!”王建國在一邊暴跳如雷。
“我~~~我不知道。”雪膽怯地說,她要是說了出來,那豈不是把人家害慘了,再說人家并沒有對她做過什么。
“你還嘴硬!看你還怎么嘴硬!”王建國又是幾個巴掌狠狠地朝雪煽了過去。
已經(jīng)干了的鼻血又開始流。一滴一滴,淌在地上。淌成了一灘,漸漸匯成了一大片。雪沒有去擦,就讓它這么流吧,流干了,一切就結(jié)束了。這個時候,雪的心正在慢慢地死去。她想起了小的時候,家里抓住的那個賊,也是被打成這樣,自己甚至比那個賊還要慘。父親一旦盛怒之下,就會對人拳腳相加,對媽媽也是這樣??蓱z的媽媽,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父母發(fā)生一次爭吵,媽媽的眼睛差點被爸爸打瞎,媽媽的血就濺在上面,記得那時琴譜架上那一頁,觸目驚心的成為永久的痕跡。
雪恨父親,小的時候父親在心里的那種偉岸的形象已經(jīng)蕩然無存。父親是個暴烈性格,是個蠻不講理的粗魯人。自己既然是他的女兒,就這樣死在他手里也沒關(guān)系。反正活著根本沒什么意思。
“姐,給她媽打電話!我要問問那個婆娘,到底生了個什么樣的女子,丟我王家的臉。”王建國狠狠地說。
“這~~~這~~~”王珍在一邊不知所措,“建國,好好說吧,不要鬧得太大了。”
“什么鬧得太大了?你懂個屁!那小子信里寫的什么?‘很高興你能成為我的馬子’。死丫頭,你知道‘馬子’是什么意思嗎?沒人教你,老子教你?!R子’就是被人騎的,舊社會干那種勾當(dāng)?shù)南沦v女人就叫‘馬子’••••••”王建國對著女兒罵了一長串難聽的字眼。
“原來是這樣~~~”雪心里想,為什么要是這個意思?不是好朋友的意思嗎?
半個小時之后,林鈴來了。看到女兒的這副模樣頓時就覺得心疼。雪多想一下子就撲進媽媽的懷里,可是,父親像頭憤怒的獅子一樣擋在門口,說什么要是誰來拉的話就打誰,還說要連媽媽一起打。
林鈴只有在一邊哭。
不行!自己不能死!就算是為了媽媽,也不能死!雪突然清醒過來。要是自己就這么死去,媽媽怎么辦?媽媽那么可憐~~~
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鼻子里的傷口似乎已經(jīng)愈合了,沒有再繼續(xù)流鼻血?,F(xiàn)在首先要穩(wěn)住父親。
“爸~~~我錯了,我全都說,你不要打我了~~~”雪向父親求饒,她知道如果不是這樣,父親將會一直打下去。
“是哪個?說!”
“對方是誰其實我也沒見過,是班上一個男生說要介紹那個人給我認識的,說那個人是他們大哥,也許是那個同學(xué)把我們班的地址告訴了那個人,所以才會收到信。我是害怕才會答應(yīng)的?!?p> “班上哪個男生?狗日的小兔崽子,竟然膽敢欺負我女兒!不把他收拾一頓我消不了氣!”
“他~~~他~~~”雪見父親咬牙切齒地說話,嚇得說不出來了。
“說?。?!你還不說?給我一五一十交代出來!”
“他~~~叫高勁,我們班的同學(xué)。他~~~他在班上充大哥大,我們都怕他?!毖┙Y(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媽的!你怎么不早點給老子說!你是瓜的?。?!”
“我~~~我怕你打我~~~”
“死丫頭!你說了老子就不得打你!”
“他~~~還經(jīng)常借我的錢~~~借了又不還~~~其他同學(xué)也是這樣~~~我問他要錢,他就說沒錢,還你煙行不行~~~所以~~~”
“死丫頭!他是不是威脅你和那個小子交朋友?”
“我~~~我~~~不是~~~是~~~”
“到底是不是?你不給我說老實話???你是不是還沒挨夠?”王建國又舉起手來。
“是~~是是!是他威脅我的!”雪顧不了那么多了,要是再挨下去自己就快要挺不住了,大概是因為血流得太多了,腦袋現(xiàn)在很昏很昏,再繼續(xù)下去自己就會暈倒了。
“走!我們到學(xué)校去!”王建國一聲令下。
王建國是個刑警,其實說穿了雪的班上那個叫高勁的男生,他父親也是個警察。
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思考那些問題了,根本顧不了那么多,只要自己和媽媽沒事就好了。父親那個脾氣要是一發(fā)作了,會做出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下午兩點過,王建國開車將林鈴和女兒載到學(xué)校,王珍留在家里打掃衛(wèi)生。
好像記得在之前聽到姑媽說是她上午打掃清潔時不注意從桌下拖出了那封信的,想到這里雪就后悔莫及,不該把信放在那里,至少當(dāng)時不該從學(xué)校將信帶回家。怎么自己那么傻呢?
校園里很多班上的同學(xué),大家都在自由活動,還有的同學(xué)在池塘邊寫生。老遠的看到了高勁和一幫男生在池塘邊寫生。
“你們班的嗎?”王建國指著旁邊一個男生問女兒。
“是。”雪小聲地說。
“你們班那個叫高勁的男生在哪里?”父親問那個男生。
“哦,高勁,就是他?!蹦猩噶酥赋靥翆γ婺莻€皮膚黝黑長得結(jié)實的矮個子男生。
“高勁!有人找!”男生一看苗頭不對,沖著高勁喊了一聲就跑開了,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表情,躲在一邊準備看好戲。
只見王建國二話不說,就走上前去。
雪在池塘對面遠遠看著。父親沖高勁說了幾句什么,就抓起高勁的衣領(lǐng)好像要打他。高勁很冒火,一個勁地反抗,他結(jié)實的身子顯得很有力量,他想與父親搏斗?雪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想當(dāng)大哥大?!恩?!你充什么大哥?!”父親怒吼著。這時下課了,樓上高中班的人都紛紛從樓臺探出腦袋觀看著。
“我喊你充老大!你爸我們都認識的!我要喊你爸來解決這個事!小小年紀當(dāng)介紹人!你認了個什么大哥?哪里的?給我找出來!想泡我女子?!你們這些小渣渣不好好讀書!裝大哥大!還嫩了點!”父親的聲音大得教學(xué)樓幾層都聽得到,只見辦公室的老師們也都探出了腦袋,那些老師也被父親這種盛怒的樣子嚇住了。憤怒的父親一只手就把高勁從衣領(lǐng)處提了起來,把他往教師辦公室提著去。
高勁開始還想揮拳頭反抗,但是一聽到這句話就沒再反抗了,他似乎已經(jīng)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回事了。
接下來的事情想當(dāng)然爾,高勁寫檢討挨批評。那個叫徐若的人也沒好日子過,當(dāng)天雪的父親就查到他家里的地址,跑到徐若家里去,將事情告訴了徐若的父母。還很氣憤地罵了徐若的父母沒管教好自己兒子。
當(dāng)時的王建國是憤怒的,誰也拉不到他,也無法制止他。林鈴也跟了去,是怕鬧出事來才跟著去后面打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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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了之后,王建國心里也很后悔,自己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將女兒暴打一頓,每每想到此事,半夜里就醒著翻來覆去睡不著。是否自己的脾氣還是有些太大了呢?本來看著女兒這段日子也不愛說話,獨自悶著,想去找她談?wù)劦?,但是回頭一想,自己每次和女兒說話除了罵人還是說些不好聽的話,也就作罷了。
大人的臉面思想和尊嚴感在王建國心里占了上風(fēng),過了幾日,他又覺得自己這樣做是“‘黃金’鞭子出好人”,除了偶爾心里對女兒有一絲愧疚感之外,并沒有表露出自己的心跡。王建國依然是成天板著臉。
之后很長一段日子里,雪的心情就一直是陰郁的。父親自從這次風(fēng)波之后,也不再關(guān)心雪,甚至對雪的吃穿也不理不問,自顧自的忙工作,雪經(jīng)常都是過著飽一頓餓一頓的生活,這段時間里,雪經(jīng)常偷偷往媽媽那里跑,似乎只有跟媽媽在一起,才能體會到不多的溫暖。
王建國不讓林鈴來看女兒,也不讓雪到林鈴那里去。每次雪想見媽媽都很不容易,偷偷摸摸去還得找很多借口,一旦被父親知道了免不了挨一頓臭罵。
初三半期考試成績下來,雪考得非常差,排名全班倒數(shù)幾名。班主任不想讓差生的成績影響將來的升學(xué)率,所以就在家長會下單獨找那些成績不好的學(xué)生家長談話,說最好是把學(xué)生轉(zhuǎn)學(xué)校,不然恐怕連畢業(yè)證也拿不到。
班主任也找雪的父親談了話,王建國對女兒老長不上去的成績很是惱火。
陰雨天,雪的心情也像這天氣一般,陰沉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