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牙都·太乙山
“叫什么名字?”一個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坐在那里,穿著一身青袍。
他面前擺著一張桌子,其上堆滿了竹簡。
此時他正坐在案前,一筆一墨地在竹簡上勾勒著什么人的名字。
在他周圍,一群群少年人有次序地站在他旁邊,從左往右,從山下往山上,緩慢地挪移著。
今天是太乙山擇選新弟子的第七日,也是擇選階段的最后一天,雖說比之前幾天的人少了許多,可依舊是人滿為患。
“蔡武?!蹦莻€少年答道。
“蔡武......”年輕人在竹簡上寫下這么一個名字,“多大了?”
“十二歲。”
“十二歲......”年輕人在竹簡上勾勒幾筆,“去丁四組吧?!?p> 他話音剛落,背后站著的一個十多歲的女孩便踮起腳,從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一個牌子,遞給了蔡武。
“給你,丁四,拿好。”
蔡武伸手去接,指尖相觸,他有些觸電般地伸回了手,紅暈從耳根蔓延至了臉上。
女孩見他如此,先是微微一愣,不由又覺有些好笑,便笑了出來。
蔡武只覺面頰更加發(fā)燙,他偷偷瞄了一眼那女孩,只覺那女孩明眸皓齒,比自己大不上幾歲,渾身卻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很想再多看他幾眼,卻又不大敢看。
這感覺端的十分奇怪,在他十二年的生命里都未曾感受到過。
“楚婉,你把這幾疊給我收拾一下?!蹦莻€年輕人溫和地對女孩道。
“哦,好。”女孩趕忙回應(yīng)道,看上去顯得有些局促。她很快就動了起來,再沒看蔡武一眼,這讓后者心中不知怎的有些失落。
“這位朋友,還有事嗎?”年輕人的聲音將蔡武喚了回來。
蔡武搖了搖頭,再也不敢看那女孩一眼,轉(zhuǎn)身就拿著牌子往前面走了去。
“楚婉......”他感覺自己的臉像是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燙過。
“下一個?!蹦贻p人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漸漸被人聲所淹沒。
蔡武走出幾步,吁了口氣,他雖然不知剛才那種感覺究竟是什么,但畢竟是少年心性,很快又被面前的場景所吸引了注意。
漫山的小路上此時都擠滿了人,連山路兩端的草坪也都沒能幸免。
那些人大多都是與蔡武差不多的少年,遠(yuǎn)近聞名來到太乙山參加今天擇選之日的考試。其中有一部分離得遠(yuǎn)的甚至從好幾個月前就出發(fā)了,等到了太乙時已是衣衫襤褸,風(fēng)塵仆仆,但是也正因如此,這些人的閱歷和耐力卻又要比普通人要強(qiáng)上不少。
蔡武不太喜歡人多的環(huán)境,這讓他有些頭暈?zāi)垦?,六神無主,胸口甚至還有些發(fā)悶。
他皺著眉頭,擦著一個個肩膀過去,找了許久才找到寫著“丁”字樣的木牌。
“這個......”蔡武走到那牌子下面,同樣穿著一身青袍的人面前,只不過這個人比方才那個要老上許多了。
“丁四,這邊。”那人面色淡然,聲音也是云淡風(fēng)輕,他抬起手指了指,給蔡武指了指身旁的一個方向。
蔡武點了點頭,微微致意,然后便隨著那個人指的方向走去,他走著走著,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都是和他一般大小的,恍然原來這個牌子的分配是按年齡來的。
太乙山的擇日考試按年齡分組,招收標(biāo)準(zhǔn)在十二歲至十八歲之間。
共分甲乙丙丁四大組,每組又有七個小組,參與的考試難度和考核標(biāo)準(zhǔn)也是也各不相同。
說起來,其實蔡武正是今天才滿的十二歲。
為了和父親再多待些時日,他拖到今天才不得不動身出發(fā),而村里面的其他少年早在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出門了。
蔡武找到“丁四”,那里此時已經(jīng)站了幾十個如他一般大的少年,大多都還面露稚嫩之色,臉上躍動著奇異的光彩,像是相信自己必定能通過考試,卻不知道在這之后的日子那些溫暖的弧度還能在他們臉上僵持多久。
蔡武正要走過去,背后卻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喲,這不是村里那個怪物嗎?”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蔡武捏了捏拳頭,沒想到還是來了。
劉永康剛走到蔡武面前,忽然從“丁四”的人群中又冒出一個聲音。
“永康哥!”
劉永康聞言回頭,道:“曹狗蛋?喲呼,你也來參加考試了?”
“是啊,我娘說不管怎的都要讓我試試。”曹度跑到劉永康面前,抓了抓腦袋。
狗蛋這個名字本是他們玩的時候叫的,沒想劉永康在這么多人面前叫了出來,一時間他有些窘迫,后面那些人里面聽了也都紛紛笑了起來,有幾個身著華裳的還露出不屑之色。
“行,試試也就試試吧?!眲⒂揽灯擦似沧?,“不過我覺得你可能連初試都過不去的?!?p> 劉永康今年其實是第四次來參加太乙觀的考試了,他已經(jīng)連續(xù)落榜三年,如今年齡之限,卻已經(jīng)把他歸入了實力最為強(qiáng)勁、考試難度最高的甲組,可不知怎的,他面上卻看起來異常自信,仿佛勝券在握一般。
“我......我也就是試試?!辈芏扰阒樞陕?,可來參考的誰不想著能考過呢?劉永康這話一出,可讓他心里某處陷了陷,原本還算輕松的心態(tài)不由晃動起來。
“嗯,告訴你吧,我已經(jīng)過初試了?!眲⒂揽狄妼Ψ讲粏栕约?,只得自己說了出來,“我之前最怕初試,只要初試一過,后面可都是我拿手的比試!”
“啥比試?”
“打架?。 眲⒂揽捣藗€白眼,“狗蛋,我問你,要論打架,我這個年紀(jì)的能有幾個打得過我?”
曹度連連點頭:“是,永康哥你可真厲害,初試這么快就過了。嗯......有沒有什么訣竅啊?”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少年不由都豎著耳朵聽了起來,像是想要聽聽是不是真有什么訣竅,一會說不定能用上。
劉永康搖了搖頭,道:“這初試是考核一個人習(xí)武的潛質(zhì)和自身內(nèi)力與玄氣的調(diào)度資質(zhì),沒什么訣竅,若是你資質(zhì)不行,也就沒必要花時間去后面幾試了?!彼f這話的時候,仿佛鼻子都能翹到了天上。
“啊......是這樣啊?!辈芏纫宦犨@話,心里突突了一下。
“可如果是這樣?!辈涛浜鋈婚_口,這是他第一次在劉永康面前說完這么多的話,“那為什么你前幾年卻考不上。資質(zhì)這種東西,隨著年齡也是可以增加的嗎?”
眾人一聽這話,都是靜了下來,將目光投向劉永康。
劉永康頓時一滯,心知自己失言,他惱羞之怒下剛想對蔡武動手,卻又想到這是在太乙山上,只得忍了下來。
“蔡武,你這個天煞孤星,休要亂說。”劉永康面容漲紅道,“我之前那幾次出了什么問題用的你說?你這個誰碰上就克死誰的怪物......”
他說到一半,忽然轉(zhuǎn)向周圍的少年:“我告訴你們,這個人天命犯孤,克死了爹娘,在我們村里所有人都當(dāng)他是個怪物。你們?nèi)魧脮r和他分到一組,可小心些!”
所有人一聽這話,看向蔡武目光不由都有些變了。
蔡武的拳頭陡然捏緊,他心里一沉,仿佛被一只巨大的錘子狠狠地砸中。
砸了個粉碎。
“喂?!币粋€穿著青袍的年輕人忽然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他站在劉永康的面前,“這里不準(zhǔn)挑事,后果嚴(yán)重將被取消考試資格?!?p> 劉永康見了那人,臉上一僵,轉(zhuǎn)而忽然了顏色。
“師兄說的是,我也沒想著挑事,我現(xiàn)在就走,現(xiàn)在就走。”說著,他看了一眼低著頭的蔡武,嘴角浮上一抹陰狠的笑容,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熙攘的人群。
蔡武站在那里,半晌,才一言不發(fā)地走進(jìn)了隊列。
可那些少年看著他走過來,仿佛都不約而同地向后退了退,像是要離他遠(yuǎn)一些。
他忽然間感覺自己像是又一次置身于那個記憶中遙遠(yuǎn)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