胄渝都·云紋鎮(zhèn)
一個乞兒模樣的少年,趁著那屠夫走出店子,順著人群爭相去看那對敲鑼打鼓,走街串巷的結(jié)婚隊伍的空隙,手疾眼快地抓住案板上剛煮熟放涼,灑了鹵汁,用油紙包好的一塊豬蹄就趕忙跑到一旁的巷子里。
“阿流兒,這呢,這呢!”巷子盡頭探出幾個腦袋,其中一個對著之前那少年招手道。
那少年聞言,快步往那走去。
走了過去,卻又是五六個乞兒,個個身上穿的不是補丁就是破洞,頭發(fā)如雞窩一般雜亂堆著,不知多少年沒有洗過了,臉上東花一塊西染一片,長久的饑餓使他們的顴骨高高凸起,兩邊的臉則又深深陷了下去。
“摸到了些啥?”剛才喊話的少年見了他,趕緊問道,周圍的人也都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少年手里的油紙包。少年打開油紙包,露出里面油晃晃的豬蹄。
“才一個豬蹄啊,這怎么分?”說這話的少年卻是幾個人里看上去最胖的,肚子圓圓地鼓起,臉上也全是橫肉,不知道那一身膘是怎么養(yǎng)起來的。此時,他的口水正從嘴角直晃晃地向下墜著。
“行了!有你吃就不錯了!”一開始說話的少年看上去像是帶頭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過頭,“那就按規(guī)矩來,誰摸的誰來分。阿流兒,你來!”
偷豬蹄的少年笑了一笑,把豬蹄遞了過去,道:“你們吃吧,我不吃肉的?!绷骺谒纳倌暌宦犨@話,一把奪過豬蹄,笑道:“這敢情好,這敢情好?!?p> 帶頭少年又一把從他手里奪過那豬蹄,敲了一下后者的頭,罵道:“朱豬兒,多少年沒吃東西了,你這慫樣可真丟我們‘少丐’的臉!”
后者吐了吐舌頭,縮了縮脖子,可雙眼還是死死盯著那豬蹄。
“沒事,孫空兒,你就讓他吃吧,再不給他,朱豬兒可真是要給活生生饞死了。”眾少年一聽這話,都大笑起來,連那朱豬兒也忍不住咧開了嘴。
“你真不吃?”
“不吃?!?p> “那好吧,只不過......這可是你自己不吃的啊,說出去可別說是我老孫欺負新人?!睂O空兒說完這句,也忍不住豬蹄的誘惑,趕忙打開油紙包給眾人分了去。偷豬蹄的少年又笑了笑,然后順著墻角蹲坐了下去,抬頭看起了天空。
這少年正是晏流。重鐘寺出事后,他被那路上遇見的妖族少年宮生一直送出了秋豸邊境。但這一次走的,卻并非白魚城那個方向。
如果從白魚城出城,那得一直往西,之后到的便是即墨,而他們選擇了向東南方向前行,一直走下去便是九州最為富庶的胄渝。
晏流花了好幾日才到了胄渝的邊陲小鎮(zhèn),云紋鎮(zhèn)。
自小很少下山的晏流,正被眼前初見的繁華景象和四通八達的道路迷得暈頭轉(zhuǎn)向時,卻是遇到了一幫子乞兒。
這幫乞兒卻是要拉他入伙,進那個勞什子“少丐”,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但晏流畢竟少年心性,覺得和這幫少年一起十分好玩,加上自己也是獨自一人,便索性和他們結(jié)伴同行了。
他以前在《百業(yè)譜》中知道這個是叫“乞丐”,又叫“乞兒”,他當時便對此有好感,因為他覺得乞丐的求食方式與僧人的化緣有些類同。
轉(zhuǎn)眼間,幾個小乞兒已經(jīng)吃完了那塊不算太大的豬蹄。
“阿流兒,你難道不餓嗎?”孫空兒一邊吮吸著殘留著鹵汁的手指一邊道。
“對呀,阿流兒,你為什么不吃肉呀?”朱豬兒抹了抹嘴角的口水。
“我......我從小就不吃肉的呀?!标塘髀柫寺柤?。
“不吃肉......難道你是和尚呀?”朱豬兒打趣道。
“呃......也算不上吧?!标塘飨肫鹱约弘m然身在寺里,但好像除了吃素念經(jīng)這幾條,其他確實不像寺里其他僧人一般。
朱豬兒有些困擾,他不清楚晏流這句“也算不上”是什么意思。
“聽你上次說,你也是個孤兒?”孫空兒問道。晏流聞言,沉默著點了點頭。
“不打緊,在這的都是孤兒?!睂O空兒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們都沒有父母嗎?”晏流問道。
“沒有?!睂O空兒搖搖頭,“大概多是被拋棄的唄。你呢?”
“我不知道?!标塘鲹u搖頭。
孫空兒眉毛一挑,隨即又笑了笑:“嗨呀,天地之間,就屬我們最逍遙的了!你看鎮(zhèn)北的那家唐楚兒,每天從私塾回去就得在他爹前搖頭背詩,背不上來還要挨板子呢!哪有我們逍遙快活!”
“是啊是啊?!敝熵i兒點頭應(yīng)和道,“就是.....就是他們家的鴨子,真的很好吃......”
孫空兒翻了個白眼,笑罵道就知道吃!”然后他又轉(zhuǎn)過頭,對晏流道:“走!我們看大花轎去!今兒個是王家的要取媳婦了,云紋鎮(zhèn)也好些日子沒這么熱鬧過了!若是幸運的話,我們還能順幾個大鴨腿子吃呢!”
眾人聽了這話,齊聲叫好,朱豬兒叫的最為歡快,晏流也笑了起來。
小巷深處,一幫少年踏著破爛的布鞋,相互打鬧著向遠處飛奔。
他們沒有錢,也很少有吃飽的日子??墒撬麄兒芸鞓贰?p> 因為在他們的世界里,沒有那么多眼花繚亂的折磨。
雖然僅是邊陲地帶,可畢竟這云紋鎮(zhèn)也隸屬于九州最富庶的地區(qū),婚禮此等大事定然是排場不小的。
這不,遠遠的就能聽見路那頭敲鑼打鼓的聲音和人們的歡笑叫鬧聲,而最最響亮的,是那嗩吶的樂聲,仿佛一支支穿云的雀鳥的高亢鳴叫。
孫空兒帶著一幫子人鬼鬼祟祟地來到轉(zhuǎn)角處,瞄著眼看了一眼王家大院的正門,端的是十分熱鬧,這王家本就是本戶大姓,家低十分殷實,來往的賓客也自然是絡(luò)繹不絕。
卻見門口站著幾個王家的人,穿著一致的禮服,當頭的一個有些不同,穿著黑紅色的長衫,上面繡著紅面黑底的銅錢花紋,此時,他正站在門口笑臉迎人,確認著一張張紅色的請?zhí)?,在他兩邊,各站著一個男子,像是看門的門童,身板筆直地一動不動。
“哎呀,這可怎么進去啊?”朱豬兒一看這幅光景,有些著急了,他大概是因為怕吃不到那幾個大鴨腿有些發(fā)愁。
孫空兒看著那門口的情景,也有些抓耳撓腮,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乞兒中的一個道:“我倒有個法子!”
孫空兒聞言,連忙轉(zhuǎn)頭道:“什么法子?快說!”
那乞兒道:“我前些日子在鎮(zhèn)上瞎轉(zhuǎn)悠的時候,在鎮(zhèn)上那個破廟里發(fā)現(xiàn)個洞口,我當時和李狗兒一起爬過去,發(fā)現(xiàn)正通到王家大院后院的一處池塘后面,只是怕被發(fā)現(xiàn)沒了好果子吃,我就趕緊和李狗兒退出來了,你今日一提我才想起來?!?p> 那被喚作李狗兒的乞兒也點頭承認。
孫空兒一拍大腿,喜道:“這敢情好??!趁今日人多眼雜,我們來他個王家大院一游!”朱豬兒也喜不自勝,像是感覺鴨腿又有了著落:“快!在哪呢?快帶我們?nèi)?!”眾少年皆是歡天喜地地跟著那名乞兒一起向鎮(zhèn)上那破廟去了。
晏流跟著眾人七拐八繞,才到了那破廟前。
說是廟,里面卻沒有佛像,只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石臺立在中央,上面散亂著些雜草。地面上盡是亂長得野草,順著轉(zhuǎn)縫一片片地探出頭來,使那破廟顯得更加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