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死訊
我被老師逐出了教室,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擾亂了課堂紀律,只是我不知道,所謂的課堂紀律在這個學校真的存在嗎?我坐在角落,建起堡壘,埋葬了自己,卻依舊會被挖墳曝尸,挫骨揚灰。
我拉開后門,沒走幾步,卻又被老師叫了回去,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我:“警察找你,不要激動?!?p> 我疑惑的看著他,看著屏幕上顯示著警官二字,然后我對著電話說道,“陸晚秋的事,我管不了,你們拘留她十天也好,半年也罷,反正我沒有保釋金,無法保釋?!?p> “蘇薇同學,我要說的不是你母親的事?!?p> “那是什么?”
“你別激動,我說了你要鎮(zhèn)定,是關于你父親……”
“我沒有父親。”我沒等那邊說完,就將手機還給了眼前的老師,他的東西,我不想多碰一秒,可是聽筒里卻依舊傳來了警官的聲音。
“他,過世了。”
我遞出去的手在空中僵硬,沒有遞出去,卻也沒有收回來,聽筒的聲音不大,可是那四個字卻是異常的響亮。
“他在人民醫(yī)院,你過來確認一下吧。”
……
我渾渾噩噩的到了天臺,夜幕下,他就站在我前面,他對我招手,“蘇薇,過來一起看星星。”
我將他遞給我的底片從這天臺上丟下去,然后我看見那些黑色的底片在這夜空中散開,反射著這城市中的燈光,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哥……”我開口,卻突然哽塞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看著李云飛一步步向我走來,看著他伸出的手,感受到他手中的溫暖,就像是久違的親情。
“你說這個世界壞人多,還是好人多?”我推開李云飛,和他并排而立,風從我們中間穿過吹起我的長發(fā),撩動他的衣角,我突然覺得我們的距離好近,觸手可得,可又覺得他好遠,即便是他站在我身邊,我卻永遠都抓不住他。
“好人吧?!彼读撕芫貌呕卮鹞?,或許是我的問題太突兀了,也許是他根本不知我要干什么。
“壞人死了,好人是不是應該高興,可壞人死了,為什么我卻高興不起來?”我看著李云飛,我想要從他臉上找到答案,可是風卻一次次的將我身體中的溫暖帶走,我們這樣對視,很久之后,他才開口,輕聲的在我耳旁喊著我的名字,喊著蘇薇。
”我去了醫(yī)院,我去了警局,我確認了他的身份,也確認了他的死因。“我對李云飛說著我都聽不懂得話,可是他卻一點厭煩感都沒有,就這么看著我,就這么聽著我說的每一句話。
“我看到了陸晚秋,她被保釋了,被一個別人叫他猶總的人保釋出來的,她丈夫死了,她卻和另一個男人站在一起,看著丈夫的遺體,連眼淚都不曾流下一滴。
她會不會在笑,會不會在高興終于擺脫了這個虐待狂,終于不用生活在他的陰影下了?”
我抬頭,看見李云飛對我搖頭,我不知道他是否認了我說的話,還是認為這不可能,但是他始終沒有說話,而我也一直說著那些堵在心頭的話。
“我無數(shù)次想要那個男人慘死街頭,我曾無數(shù)次認為他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我面前,可是他卻一次次活生生的出現(xiàn),一次次的出現(xiàn)來傷害我,可是我為什么不能恨他,為什么我心中從來沒有恨過他?
他打過我,打過陸晚秋,搶光了那破敗房子里所有的錢,無數(shù)次讓我流落街頭,無數(shù)次讓我食不果腹,他是壞人,所以他死了,壞人都應該死的吧?”
我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但是我卻沒法讓自己停下來,我甚至不知道我所說的話,到底是說給李云飛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亦或者,我只是需要一個讓我喋喋不休的人。
“他死了,可他終究沒有壞透,你知道嗎?他就是一個無賴,就是一個痞子,可他卻死的那般的搞笑,他竟然是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孩子,被水沖走了的,這怎么可能?他從來就不管我的死活,從來就不顧陸晚秋的事情,竟然會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孩子,在這寒冬中跳入那冰冷的江水里。
他那么自私,怎么可能會這樣,對了,一定不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一定是有人逼他跳下去的,他欠了那么多的賭債,就連過年都只是為了來要最后一點錢。
他是被逼迫的,是被賭徒逼迫的對吧,那個落水的孩子一定時巧合,巧合讓他成了英雄,他就是那么自私的一個人,不可能會為了別人不顧死活,他的世界中,永遠都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己而已。
連警察都說了,調(diào)查當時的監(jiān)控就看到有幾個賭徒從那里經(jīng)過。”
“蘇薇”李云飛在我耳旁輕聲喊道。
“他死了,世界上少了一個壞人,我們應該慶祝對不對?”
“蘇薇,夠了?!?p> “不,不夠,我終于擺脫了那個男人,終于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走進那漆黑的房間,再也不用擔心開門的瞬間,會有一只腳把我踹出來了,所以我們應該慶祝對吧,哥,我們應該慶祝,你說對嗎?”
“蘇薇,我說,夠了,真的夠了?!崩钤骑w晃動我的肩,他想要把我晃醒,我也想醒,只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是醒,什么時候是暈。
“不夠,還不夠?!蔽业男耐蝗幌袷潜会槾掏匆话?,我推開李云飛,“遠遠不夠,遠遠不夠,人的一生那么長,他才走了多少年?他犯下了那么多的罪,欠下了那么多的債,他欠我的,虧陸晚秋的,他還沒有還。這些,是需要他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來還的,可是他卻這樣死了,就這樣死在了三月的寒水中,你讓我怎么能夠了,你讓我怎么能……”
“他是你父親!”
“是啊,他是我父親,是陸晚秋的丈夫,連陸晚秋都不曾流下一滴淚,我又是何苦,又能如何!”
我在這天臺上咆哮,對著李云飛咆哮,對著這黑暗咆哮,就像是一個瘋子,說著自己也聽不懂得言語,做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可是我卻沒有落下一滴淚,甚至連濕潤的眼眶都不曾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