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際,整個皇城已被染上素白,皇上崩逝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大安,舉國哀悼。
晚間時分,洛玉與文武百官商討完國喪之后便回到了北辰閣休息,連日的勞累讓他有些精神不濟(jì),沒有洗漱脫衣便直接倒在了蘇翡旁邊睡去。
清早的陽光略微有些刺眼,隔著門窗紗帳照耀到蘇翡臉上,她不適的皺眉轉(zhuǎn)醒,睜眼便看到熟悉的一張臉,這張臉?biāo)坪踉趬糁幸娏嗽S多次,熟悉又陌生,她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摸。
在觸碰到對方臉頰的瞬間,蘇翡的心中莫名生出一分傷感,她不由得想起之前的那個夢。
就在這時曾雨霜敲門而入,洛玉本能的抖動了一下卻是沒醒,想來是這段時間太過勞累所致,蘇翡輕手輕腳地越過他,拉著曾雨霜等人就往外走并提醒她們小聲些。
下過雪后的空氣格外清新,等到吃過早膳,蘇翡想要出門溜達(dá)溜達(dá),院中積雪已經(jīng)被清掃干凈,曾雨霜說:“昨夜的雪下的奇特,剛開始還星星點點的,轉(zhuǎn)眼就沒過了腳踝,今早又出了太陽,實在是怪異。”
此話一出,蘇翡也覺得奇怪,這樣的天象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宮中此時已經(jīng)開始忙碌國喪事宜,皇族眾人皆身著白衣,皇上尸體被整理后放入特制龍棺中,待眾人祭拜后方可遷移皇陵,不成想祭拜之時大皇子和二皇子失蹤了。
“怎么個情況?”蘇翡猛灌一口熱水,為了讓尸體腐爛的慢些,大殿內(nèi)沒有備炭火,實在是冷。
洛玉已經(jīng)醒來,畢竟擔(dān)著攝政王的頭銜,他早膳沒有吃便去了大殿,全程主持國喪祭禮,卻沒想到這期間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沒有露面。
“我也不知,雖然宮中傳言他們父子不和,但怎么著人也已經(jīng)去了,做兒子的前來祭拜自己的父親又有什么過意不去的……”洛玉低著頭,他不明白什么樣的過去會造成今日局面。
二人沉默一陣,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兩位皇子出走的事很快傳遍了皇城,洛玉不得不去處理,他走后曾雨霜才緩緩開了口:“其實奴婢知道一些關(guān)于兩位皇子的線索。”
“是嗎?快說說看!”
蘇翡下意識給對方倒了一杯水,似是要邀請對方坐下,不過曾雨霜卻沒怎么注意,她一心都是在想要怎么簡述這件事。
“兩位皇子和皇上的恩怨要從賢安皇后去世開始講起,此前他們還是父慈子孝的樣子,但自賢安皇后過世,大皇子便落了心病……”
二十年前的雨夜,雷聲轟隆響徹皇城,大皇子正在哄二皇子入睡,陣陣?yán)醉懽尪藷o法入眠,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涌上心頭,二皇子止不住的開始抽泣,大皇子沒有辦法便讓宮婢先照看一下,自己則去找賢安皇后來。
路上雨下得很大,大皇子被迷了眼睛,一個不慎走錯了方向,他朝著皇上與百官對峙的大殿狂奔而去,當(dāng)聽到殿內(nèi)傳來的斥罵聲時,大皇子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地方。
殿內(nèi)的聲音在雨聲的襯托下顯得尤為惡劣,百官對皇上的控訴一字不落的傳進(jìn)了大皇子的耳中,許是無端揣測,許是添油加醋,許是……那一刻,大皇子第一次對自己的父親產(chǎn)生了懷疑。
他不相信自己那么偉大善良的父皇會是一個為了皇位不擇手段之人,但皇上面對百官控訴卻無一字反駁,大皇子不停地問自己:父皇為什么不爭辯,難道都是真的?
一陣響雷瞬間讓大皇子清醒,他生在皇家,若自己的父皇不去爭不去搶,那么現(xiàn)在他們一家人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百官可以控訴他父皇的不擇手段,但他身為兒子,有什么資格又有什么理由去控訴他的父皇!
史書記載多是成王敗寇,有哪個皇帝干干凈凈呢?
想起自己還在哭鬧的幼弟,大皇子不再逗留,連忙向朝陽殿而去。行至半路,被雨水浸濕的衣服顯然有些沉重,他尋了一個拐角屋檐打算擰一下水分,隱隱約約中他看見一個女子在大雨中奔跑。
方向似乎是朝著大殿,大皇子想要叫住對方,但是對方似乎聽不到他的呼喊,大皇子看著那位女子在暴雨中跌跌撞撞朝大殿奔去,不知為何,他心中焦灼不安,不做過多思考他開始朝著朝陽殿跑去。
剛行至殿門,大皇子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殿中燈火通明,眾人忙作一團(tuán),甚至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到來,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從殿中端出,他雖不知真相如何,但心中卻升起一股異常的不安感,他快速向殿內(nèi)沖去。
紅紗輕帳搖曳不定,賢安皇后嘴里咬著一塊布團(tuán),宮婢來來往往,太醫(yī)隔著屏風(fēng)走來走去,面上都是清一色的焦慮。
“不好了!娘娘暈過去了!”賢安皇后身旁的一個宮婢大喊道:“太醫(yī)!太醫(yī)!”
太醫(yī)聞聲立馬搭線診脈:“怎么回事?娘娘現(xiàn)在怎么樣?”
“這……我不知道,娘娘突然就……太醫(yī),娘娘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別慌?!碧t(yī)眉頭緊皺:“備針?!?p> 說罷,幾位太醫(yī)相繼進(jìn)入屏風(fēng)內(nèi)診脈扎針,每下一針,太醫(yī)額間的汗便多一分,等到汗流浹背之時,賢安皇后有了反應(yīng)。
只見她猛吸一口氣,慢慢睜開了眼睛,然而眾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她口中流出鮮血,眼神迷離似要離開人世。
“回光返照。”
最后一位太醫(yī)診斷完無奈搖搖頭,一眾宮婢太醫(yī)全部跪下,哭聲瞬間淹沒了整個朝陽殿,大皇子此時才反應(yīng)過來,他搖搖晃晃地走向賢安皇后,滿是汗珠的臉上此刻沒有一絲血色,他顫顫巍巍地伸手探了探鼻息,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
撲通一聲,大皇子跪倒在地,終是忍不住的大哭起來,轉(zhuǎn)眼間宮中喪鐘響起,直到皇上趕來,大皇子早已哭暈過去?;噬厦鼘m婢將其送回他的宮殿,而自己則守著賢安皇后的尸體直到入棺。
國喪之后,大皇子聽宮婢說葵娘子在皇后出事之夜前去尋過皇上,但可惜晚了一步,之后二人大吵一架,葵娘子也被罰降位幽禁,賢安皇后出意外后,葵娘子就一直在場陪著,卻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
大皇子微微皺眉,難道那天夜里他看見的人影就是葵娘子?前夜二人吵架他是聽見了的,葵娘子被罰實在冤枉,他緊握雙拳,對于父皇這個父親,這個丈夫,他心中能指責(zé)什么呢?
這是皇家宿命,這樣的宿命他是否接受也只有他自己知曉,他抬頭看向天空,最終微微一笑。
賢安皇后逝去之后,大皇子就肩負(fù)起了照顧二皇子的職責(zé),他們二人兄弟情深,而對于皇上他們也并沒有多大抱怨,畢竟同是皇室中人。
后來皇上寵幸了安陽,并封其為后,這位安陽皇后與逝去的賢安皇后模樣相似,也同樣的溫良賢淑,就這樣大皇子與二皇子便與其多了來往,之后數(shù)年安陽皇后都待他二人如親生孩子般,可惜最后她也如賢安皇后一樣難產(chǎn)去世。
而那日皇上依舊不在其身旁,就這樣大皇子和二皇子便同皇上生了嫌隙,再后來就發(fā)生了那件事,而那件事也讓他們父子關(guān)系徹底走向了末路。
長公主是皇上與賢安皇后的第二個孩子,因病長困府中,而大皇子直到她為北洲安定和親才知曉她的存在,二皇子與之年紀(jì)相仿,又與若安郡主相識,因此二皇子早就知曉這個姐姐的存在,只有大皇子一人被蒙蔽著。
和親當(dāng)日,大皇子第一次以下犯上的違抗著他的父皇。
“都別過來!”大皇子將刀架在自己脖間,他的身后是穿婚服的長公主,他從未見過一面的親妹妹。
“我一定不會讓你成為他鞏固皇位的工具,信我?!贝蠡首訉﹂L公主如是說道。
宮中士兵槍指大皇子,與其保持著適當(dāng)距離,誰也不敢真的對其動手。
“大皇子,您這樣做是公然抗旨,皇上責(zé)怪下來,我們沒法交代,請大皇子莫要為難小的們?!?p> 大皇子臉色難看,但手中動作卻是沒動:“就當(dāng)是我對不住你們?!?p> 最后是長公主與之說清這件事才作罷,自那之后,新仇舊恨夾雜在一起,大皇子便漸漸不與皇上來往了,而二皇子也是有樣學(xué)樣。
“自那之后,他們父子之間隔閡越來越重,幾乎到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痹晁獓@氣道:“帝王之家的親緣關(guān)系又有誰能摸準(zhǔn)呢?”
蘇翡作為局外人自是沒有什么好說的,畢竟這是人家家務(wù)事。
“誒?你不是說有他二人的線索嗎?”
曾雨霜微微點頭:“兩位皇子離開前曾私下拜訪了葵娘子。”
“葵娘子?”
“是的,兩位皇子在見過葵娘子之后便出宮了?!?p> “這樣啊,那就麻煩姑姑準(zhǔn)備一下,我也許久未見葵娘子了。”
因為國喪的原因整個皇城都要戒葷,因此蘇翡只是簡單的帶了一些素食糕點,昧心苑位于扶蘇園西南方向,蘇翡通過小路繞著人前往。
昧心苑內(nèi)葵娘子正在看顧著自己兒子讀書,蘇翡環(huán)顧一圈,這昧心苑除了一個打掃宮婢外便再無下人,她讓對方莫聲張,然后靜悄悄的走進(jìn)了昧心苑。
“獨行之賢,不足以成化,獨能之事,不足以周務(wù),出群之辨,不可為戶說,絕眾之勇,不可與征陳……”
少兒背誦搖頭晃腦,與蘇翡在電視上看到的如出一轍,她不禁嗤笑出聲,對方聞聲扭頭而望,葵娘子面露驚喜上前迎接:“王妃來了怎么無人通傳一聲?快坐?!?p> “他就是八皇子?”蘇翡走近才看清他的模樣,屬實震驚了一番,因為這小孩與皇上長得過分相像,就是其他皇子也無如此相似。
“仁禮,快見過你皇叔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