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迦聽到“梅將軍”三個字后微微愣了愣,雖然從未問過師父真正的身份并且知曉師父定然是有來頭的,卻是沒有想過師父竟然就是當初與圣祖皇帝一同打下這江山的梅嘯山梅將軍。
但是……梅嘯山,有這么年輕么?看如今眼前的老師,也不過三十出頭,那么當初與圣祖皇帝一同打天下之時才不到二十,即使說是年輕有為也有些過了。
只見梅嘯山微微一笑,明明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儒衫,而那笑容看起來卻冷漠犀利,“阿顏,你以為你攔得住我么?”
百里顏深深吸了口氣,當年的他一直將梅嘯山當成大哥一般對待,他的身世梅嘯山也再清楚不過,然而如今面對梅嘯山,百里顏的心境卻早已改變,他早已不是那個陰郁沉悶的少年了。
“攔不攔得住,試了才知道。”百里顏挺拔的身子將弱小的蓮花完全擋住了,對面的梅嘯山雖有一股無形的壓力,但百里顏卻絲毫都未曾顯得怯怕,道:“梅將軍領兵打仗,當知曉雙拳難敵四手,如今將軍你孤身前來,無論外面埋伏的是不是你的人,但這王府內卻還是我百里顏說了算!”說完,一聲響亮的口哨突然響起,往日里從未在王府現身過的暗衛(wèi)紛紛露出了身形來,看那隱藏的氣息和現身的速度,竟也都是一流的高手。
“要想留下將軍,那絕對是天方夜譚?!卑倮镱伖创揭恍?,那張絕色的臉與麗妃相差無幾,只是多了些英氣顯得俊朗了些,讓梅嘯山雙眉微微蹙了蹙,而后又聽百里顏道:“但是將軍要想將我王府中人帶走,也怕沒那么容易!”
見眼前當年那陰郁的小子如今竟然這般頂天立地了,梅嘯山不知心里作何感想。心下嘆息一聲,他冷冷看了眼躲在百里顏身后的蓮花,心知今日真要想毫發(fā)無損地將蓮花帶走,是不可能的了,便道:“阿顏,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p> 梅嘯山似乎還有什么話要說,但卻忍下了未曾開口。當年的戰(zhàn)場之上之所以梅嘯山能夠戰(zhàn)無不勝,除了用兵點將有如神助之外,審時度勢權衡利弊才是他能夠站在圣祖皇帝身旁一同打得這天下的利器!
幾番思量之后只聽他道:“婳兒,既然你今日決定了要留在此處,為師便不再勉強。只提醒你一句,在找你的不只我一個?!闭f完,便又似是對著百里顏道:“今日你收留了她,今后的麻煩會接踵而至,你要有所準備?!?p> 百里顏心下疑惑,這蓮花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人,正待祥問,卻又聽那梅嘯山道:“阿顏,若還當我是你梅大哥,就聽我一句,今后,那妘氏你不要去招惹,無論你父皇臨死前與你和容兒說了什么,你父皇的話也不可盡信。妘氏如今隱匿世外對朝政沒有野心,但若是一再逼迫施壓,難免適得其反?!?p> 百里顏聽出言外之音,那些戴面具的果然就是妘氏。但是照梅嘯山如今的態(tài)度來看,即使是知道妘氏部族的所在,也不會說出來,便也只有暫時作罷,從他處下手。而他卻更加確定了,這蓮花肯定與那妘氏是有關聯的,即使現在蓮花說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只要留了蓮花在身邊,總有捉到蛛絲馬跡的時候。
見百里顏皺眉不語,梅嘯山搖了搖頭,而后道:“我該走了,白迦,婳兒算是你同門,為師不在,你便替為師好好照顧她。”
這照顧之意,即是真的照顧,也是監(jiān)視……即使連婳不能夠跟著他回去,也不能讓她落入了那群人的手里,更不能像數年前那樣突然失去了一切的線索蹤跡讓她人間蒸發(fā)了。
“是,老師?!卑族裙ЧЬ淳吹匦辛硕Y,抬頭的時候卻已經不見了梅嘯山的蹤影。百里顏也是皺眉看著梅嘯山消失的方向,心下有些復雜。
只是,梅嘯山走后那蓮花雙腿一軟,瞬間癱軟在了地上,如同躲過了一個大劫一般??砂倮镱亝s不讓他喘息,連忙上前,追問道:“你真的知道他在哪里?”
蓮花自然知曉這個“他”是指的白胡子,心想雖然躲過了師父那一劫,但百里顏這邊也不是那么好相與的。只是,照理說那竹牌令應該是元孤氏的東西,那白府的下一任準當家白迦都沒有這么大的反應,倒是這個算是元孤氏外人的百里顏這么在乎,難道百里顏有什么野心想要借助元孤氏的勢力?而且看起來,這百里顏對白胡子也是頗為執(zhí)著,若是知道了白胡子已經去世,他又當會如何?
蓮花深深吸了口氣,而后道:“要去可以,但是得等到晚上?!?p> 夜深人靜,長滿了雜草的荒山上三盞燈籠在山風中搖搖晃晃。
走在第一個的自然是百里顏,只是那張臉上的臉色卻好不到哪里去。因為這路是越來越偏……而且即使是深夜,他仍然能夠知道,這條路的去向是北邙山——前朝胤氏的皇陵之地。
心里面有一個不好的念頭逐漸升起再凝固,百里顏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問蓮花。
蓮花走在第二個,手里頭也是拿了盞燈籠。已經走到北邙山腳下了,料想那百里顏已經猜到白胡子不在人世的事實,只是這一刻誰也沒有說出口而已。
而第三個竟然是白迦。雖說白府有宵禁,但百里顏發(fā)話了讓白迦在王府留一夜,想來那白堂生也不好逆了他的意??墒巧徎ù丝虆s有些不明所以,因為這白迦可不是主動要求跟來的,卻竟是百里顏讓白迦留下。
這百里顏和白迦二人……蓮花心里頭糾結著,覺得前是狼后是虎,心道什么時候才可以擺脫呢?
當終于走到了埋葬白胡子的地方時,蓮花說了一聲:“就是這里了?!?p> 眼前,昏黃的燈籠照亮了前方不遠處的一小塊荒土坡,這里不似他處張滿了雜草,一眼便看出來是近來才翻動過此處的泥土。
百里顏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站在那土丘前,半垂著頭。
蓮花無奈地走上前去,道:“走得很安詳,雖然有些病,但最后喝了藥沒什么大的痛楚就去了?!?p> 說到此處,蓮花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話來說了。白迦在蓮花的側后方,看著燈籠的火光中蓮花柔和的臉。
良久之后,百里顏終是開口,只是聲音略顯沙?。骸澳愫退绾握J識的?你……一直以來都是乞丐,你和他……”
蓮花老老實實地道:“我是在前往帝京的途中遇上白胡子的,他與我有一碗水的恩情,我便與他一同入的帝京。只可惜入帝京之前一月,他便病重了。只是不知為何,他不愿修養(yǎng),執(zhí)意要趕回帝京。他去世前交代我將他葬于此處?!?p> “你是說……”百里顏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他同你一樣,以乞丐的身份入的帝京?”
蓮花心知那白胡子當年定也是個人物,否則不會手握元孤氏竹牌令,更不會讓堂堂大燮世安王爺如此牽掛于心??上R死前卻一無所有更是成為了萬萬人之下的一介乞丐。
“我遇到白胡子的時候,他便是與一眾難民一起的?!鄙徎úo任何隱瞞。
百里顏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后轉過來身來。
燈籠的火光明滅不定,有些微弱了,讓蓮花看不清楚百里顏的表情。
“那他身上的竹牌令呢?”百里顏清冷的聲音傳來,帶著寒意。
蓮花并不在乎這樣的寒意,因為她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冷漠并不是對她的。所對的,應該是那些讓白胡子變成一介乞丐的人。
“在他身上。”
百里顏嘴角勾起了一個莫測的弧度:“看你用竹牌令以及‘白胡子’的下落來跟我談條件,那么你應該很明白地知道那竹牌令的價值。為何不將它據為己有?”
蓮花聳了聳肩,這個動作做起來并不好看,但這是在流、亡的途中扮成乞丐之后養(yǎng)成的習慣,她做起來倒也灑脫俏皮,“白胡子要硬塞給我來著,我嫌麻煩。而且當初在破廟里頭有一隊胡商,里頭那個絡腮胡子已經認出了這竹牌令。我可不敢惹事?!?p> 百里顏心知那絡腮胡子怕就是丘穆陵元辭,只對蓮花的“怕麻煩”失笑不已。心想那么多人求之不得的竹牌令到了她這里就成了麻煩。蓮花身后的白迦也是無可奈何,不過這也應了蓮花的脾性。
站在那小土丘前,白迦一直等著百里顏開口。終于,百里顏問道:“白迦,你想要這個竹牌令么?”
白迦微微一笑,自打今晚百里顏開口說要他跟著一起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百里顏是要將他拉入自己的陣營了。
“若是王爺想要,白迦便不與王爺爭搶。”白迦回的話很巧妙,不說想,也不說不想,將這話頭給回了百里顏。但看你想不想要。
百里顏幽幽一笑,輕聲道:“來人?!?p> 蓮花愣怔,這都能喊到人?卻只聽見唰唰的聲響,黑暗中憑空冒出了十數個黑衣人??磥磉@些都是百里顏的暗衛(wèi),平時是一直都在暗地里跟著百里顏的。
百里顏后退了幾步,仍然定定地看著那土丘,冷冷道:“挖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