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這個詞對某些人來說是一生的坎坷。當(dāng)年圣祖皇帝攻破帝都，夏雍帝自縊之后，胤氏一族的人便砍頭的砍頭，發(fā)配的發(fā)配。其中有那么一部分曾經(jīng)的胤氏皇族便被發(fā)配南海，永生永世不得踏入帝都一步。
而南下這個詞，對另一些人來說，卻也如同三月戌時的煙花，帶著綺麗的味道來。
如今，蓮花也是從未想過的，自己也能夠“這樣”綺麗一把……
碩大寬敞的馬車，足夠坐下四五人。馬車內(nèi)鋪著錦緞，車壁上是活動的抽屜盒子，盒子里是一些零嘴吃食還有一些備用的藥物等。一個不大的軟榻，卻足以讓一個人睡得舒坦了。軟榻旁備著桌案，筆墨紙硯應(yīng)有盡有。
想蓮花是乞兒的那些年月里頭，哪里看到過這么奢華的馬車？
百里顏就似在炫耀似的挑了挑眉眼，斜斜看了眼旁邊的白迦。白迦乃是帝都三大家之首的白家二公子，家里不缺銀子，可是也未曾如百里顏這般奢靡。白家派出的馬車，比起尋常馬車來說已是華麗非常，也可坐下三人有余，可是也比不上這百里顏的馬車。
白迦那想要讓蓮花去自己馬車的念頭也只得打消了。
可是，直到馬車轱轆轱轆地出了帝都向著梓州而去的時候，蓮花才覺著不對勁。
這明明是百里顏的馬車，怎么的白迦竟然也坐這兒了？
他白家派去鹽幫燕府送賀禮的還在百里顏屁股后面跟著，而這百里顏到底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去？
王爺？一個王爺去給一個說得不好聽點兒“販私鹽”的賀壽？
蓮花百思不得其解。卻那廂聽到白迦捏著本《虎鈐》狀似不經(jīng)意地道：“此次去梓州之后回帝都，怕是帝都的小商家們岌岌可危了?！?p> 百里顏正躺在小榻上拈著葡萄吞，末了斜斜看了那坐得離蓮花頗近的白迦一眼，繼而回道：“將他們吞了，是給予他們活路。若是直接在生意上擠垮他們，那才是與殺了他們無異了?！?p> “帝都可不小，要吞并，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白迦說到此處頓了頓，那眼睛仍舊沒有從《虎鈐》里頭挪開，“更何況，要是帝都三大家來瓜分那些小商，這勢力與利益如何劃分，恐怕還得好好說說……”
百里顏咬破了一顆青葡萄，汁液沾上了唇，只見他伸出舌頭將唇邊葡萄汁舐去，勾起一抹笑來：“聽表弟的意思，是終于點頭了？”
蓮花聽至此處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兩人在商量著帝都三大家合力結(jié)成同盟，將各小商家收入麾下，無論是用吞并的還是用另外的什么辦法，總之要讓帝都的商界徹底清一次盤，清理之后便只剩三大家……不對，三大家應(yīng)當(dāng)是白家、黎家和商家……難道……
蓮花皺眉看向了百里顏，卻見百里顏正好朝她看過來，那雙幽幽的眸子，似笑非笑的臉，直讓蓮花心下腹誹之后將頭別到了一邊去。
當(dāng)初白迦說過，商家那家主商占雖精明圓滑，可是終歸是個沒有什么背景的人，那些個手段，上不了什么臺面。讓商家有如今的地位的，定然是另有其人。
現(xiàn)下看來，那個“另有其人”白迦怕是也早就知道是眼前這個“紅顏王爺”了。
也難怪，人家商府是“萬丈綾羅鋪玉徑，汝哥鈞柴壁上開”的奢侈，這幕后的人物弄這么輛馬車也不算過分。
可是，聽聞百里顏的問，白迦卻只是笑了笑，而后道：“我自是可以點頭，只是表弟這里有個不情之請，想向表哥討一樣?xùn)|西?！?p> 言罷，白迦抬頭遙遙地直視著百里顏。而百里顏也不說話，冷冷地看著他。
見這兩人又不知賣關(guān)子地在說什么事情，蓮花站了起來，不咸不淡地道：“你們慢慢商量，我去后面的馬車?！?p> 然而，蓮花剛剛站起來準備往外走提醒車夫停一下馬車，卻被白迦一把拉住了手臂扯了回來。這一扯才頭一次讓蓮花真正體會到了那白迦不是病秧子的力道，先不說當(dāng)初踢壞楠木門那次自己已經(jīng)疼得暈頭轉(zhuǎn)向還是事后才想起來，單就他白迦拉著她手臂的那個手勁兒她就覺得這孩子要長大了可不得了，明明一身好功夫卻在那個環(huán)境下藏匿了這么多年，幾乎騙過了所有人！
幸虧這些都只是蓮花心里頭想的，要是被白迦知道她現(xiàn)在還覺得他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的話，他怕是要氣上個三天三夜。
而當(dāng)下，白迦一把便將蓮花那小身子給扯到了自己身邊，緊緊地拽著。
“你想要竹牌令？”百里顏笑道，“當(dāng)初讓你選的時候你那雖然是一番托詞，但可也看得出你確實對那東西沒興趣。怎的還不到一個月，你就改了主意？”
“那本來便是元孤氏的東西，自然應(yīng)當(dāng)還予元孤氏?！卑族入m沒有像剛才那么用力地拽著蓮花，可是也沒有松手，那拉著蓮花的手在百里顏眼里怎么看怎么扎眼。
“元孤氏向來沒有外戚之說，想當(dāng)年元孤那提只得一女，后來那位置不也還是給了他外孫劉崇銘坐了三十多年后才又轉(zhuǎn)回姓元孤的手里的么？想來，我也應(yīng)當(dāng)算是元孤氏的人?！?p> “當(dāng)年櫻姑姑將它從族中盜出的時候只是想著幫那人度過一劫，從來也沒有要將這令牌留在自己身邊的念頭。待山河重整之后，白迦心想櫻姑姑不是沒有想要將這令牌還回元孤氏的念頭的。”白迦點到即止，而百里顏臉色卻已經(jīng)不大好了。
麗妃的閨名，便是元孤櫻，賜姓后為白櫻。
而當(dāng)年白櫻冒著叛族的罪名也要幫的那人，卻到死也沒有真正用過這令牌一次。
可現(xiàn)在，蓮花也顧不上這兩人你來我去的說話了，只也覺得奇怪。若說當(dāng)年白櫻盜出了竹牌令來給了某人，想要幫那人“度過一劫”，可是怎的最后這竹牌令竟然到了白胡子手里？還被白胡子寶貝似的捏了一輩子。
莫非……白櫻想要幫的那人，就是白胡子？
蓮花三兩下便又梳理了個大概出來，這白胡子當(dāng)年定然跟白櫻有什么瓜葛，不然不會讓百里顏都對這前朝的王爺如此上心，已經(jīng)入土了還得掘出來看看。
想至此處，蓮花皺著眉頭看向了百里顏，卻不料正被百里顏看到了她那復(fù)雜的眼神。
“滾！”
百里顏的脾性，如同夏天的驚雷雨，說來就來，一個雷下來雨就跟著下來了。
一個拂袖，桌案上的瓜果和筆墨都被掃了下來，噼噼啪啪掉了一地。
白迦這才拉著蓮花站了起來，外頭那車夫想來也聽到了百里顏怒氣的那聲“滾”，馬車的速度明顯緩了下來。
白迦拉著有些莫名的蓮花行至馬車簾門處，末了，幽幽道：
“之前不要這令牌，是因為你允諾了護得蓮花無憂。而今我要這令牌，是因你已不打算護著她了。既然你不打算護著她，我便只得自己護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