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和若菡回到府中,已是夜色深沉,每天要去上學的同時,各省的重要文書也都需要李大公子處理,這個時候,若菡和伊寧就完全幫不上忙了。
玥然格格弓馬嫻熟,身材絕佳,武藝上巾幗不讓須眉,但是處理起這些繁瑣政務(wù)就一竅不通了,伊寧更是連漢語還在學習的過程中,根本看不懂拗口的書面文言。
這個時候,唯有從小柔弱文靜,陪著父兄悉知政事的李妍兒能幫的上忙,雖然大量的公文已經(jīng)由經(jīng)略府的簽押房篩選過,但是需要李沐拿主意的事情也不少。
看著眼前的公文,李沐眼中閃過的憂郁之色越來越濃,浙江福建沿海近來所報之海盜出沒的事件越來越多,仿佛跟著李沐的腳步一般,這邊剛準備下手籌措加開寧波和漳州兩處市舶司,海盜的蹤跡立刻就如影隨形。
這些大海商,是在護食啊。李沐伸手抬起朱筆,在戰(zhàn)報上寫了一個閱字,隨后批道,命漳州衛(wèi)和寧波衛(wèi)的官軍立刻派人偵查消息,剿滅海盜。
“妍兒,繼續(xù)讀下一封吧?!崩钽迦嗔巳嘧约旱奶栄ǎ闹邢氲?,寧波和漳州這些重要的港口,總要親自去看一看才好,現(xiàn)在自己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真的不知該如何處置了。
“妍兒?”李沐半天沒有聽到回應(yīng),詫異的抬頭道,卻見李妍兒穿著曼妙的藍色長裙,傻傻地盯著手中的一份公文發(fā)呆。
“?。吭歧鞲绺?,你說什么?”李妍兒像是突然接上了電源的洋娃娃一般,被李沐嚇了一跳。
“讀下一封吧?!崩钽迦崧暤溃骸霸趺戳?,累了么,讓你在這里陪我批閱公事,是我的不好,要不你早點去休息吧,我自己也能看得來的。”
“沒有沒有,云琪哥哥,我每天閑在府里,又不像菡姐姐能陪著你去書院,也沒有什么事情可做,哪里會累著?!崩铄麅呵晤佉患t,有些急切的說道。
這邊李沐輕輕一笑,抓住佳人的柔夷,拉過李妍兒的嬌軀放在自己的腿上,雙手環(huán)過伊人纖腰,把頭輕輕的壓在她披著白紗的香肩上,滿滿的深吸了一口氣。
李妍兒的臉一下子更紅了,心中暗道這壞人,不知又要做什么羞人的事了。
卻冷不防聽到李沐在耳邊輕輕道:“想家了嗎?”
李沐說的溫聲細語,聽在李妍兒耳中不亞于平地驚雷,她慌慌張張的站起身來,一個勁兒的搖著小腦袋,極力的否認道:“不想啊,我。。。我何曾說我想家,我真的一點點都不想的?!?p> 李沐奇怪的看了李妍兒一眼,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照理來說,登萊有水師,李沐是想找個時間從海陸返回朝鮮看看的,李妍兒一個女孩子,陪著自己來到千里之外,想家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嘛?
“妍兒,你這是怎么了???想家就想家啊,我也想著能讓你隔一段時間能回漢城看看你的大妃和兄長的。”李沐是真的心疼李妍兒,她在江南又沒什么交好的世家小姐,白天真的除了在經(jīng)略府閑居,偶爾出門逛逛以外無所事事,李沐還真怕明露郡主時間久了憋出什么毛病來。
“這樣吧,我讓三躍明天去找一家印染工坊,然后和他們定一個合約,你在家里做些衣飾的圖紙,給我做給自己做,或者就是好玩也可以。我可以把你的圖紙做成成衣,打上咱經(jīng)略府的標簽,我就不信了,這樣的衣飾,不說在東南三省,少說在杭州府內(nèi),定能領(lǐng)一時風騷如何?”李沐沒有細究李妍兒剛才的失態(tài),只是笑著給她出了個主意,明露郡主說不定能成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服裝設(shè)計師呢。
這個年代,成衣設(shè)計尚未形成完善的產(chǎn)業(yè)鏈,服裝設(shè)計師也沒有成為后世那種可以引領(lǐng)潮流的職業(yè),李沐想著利用經(jīng)略府的信用,加上李妍兒的天賦,說不定還能好好的賺一筆呢,就算虧了,那就當掏錢給媳婦兒解悶了,何樂而不為呢。
李大公子這邊說的頭頭是道,想必在心中是醞釀了好久,從生產(chǎn)到包裝一應(yīng)流程都考慮清楚了,聽得李妍兒心中感動不已,不知不覺,眼淚順著她絕美的臉頰緩緩滑落下來。
感到一滴水珠滴在手上,李沐詫異的看了李妍兒一眼,姑娘低低的飲泣著,柔弱的身子靠在李沐的懷里,看上去像有欣喜,似有傷心。
“怎么了?傻丫頭,好好的哭什么?”李沐還以為這些日子沒有認真考慮李妍兒的感受,讓她感到被忽略了,心中愧疚不已,自己每天帶著若菡去府學,留妍兒在府中閑居,她怎么會不難過呢。
心疼之下,李沐手上又緊了緊,輕輕用臉頰蹭著佳人的頭發(fā),讓李妍兒感到無比的安心。
“云琪哥哥,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這是個很傻很沒營養(yǎng)的問題,但是幾乎每個女人都會問。
對女孩子來說,無論什么樣的姑娘,她都會盼望聽到自己希望的答案,哪怕她知道,也想心愛的男人一遍遍的告訴她。
“因為,我喜歡你啊?!?p> 夜已深,看到李沐已經(jīng)穿著單衣靠在床頭,微笑著說了一句晚安,李妍兒俏顏微動,在李沐驚訝的眼神中,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云琪哥哥,妍兒永遠都不會傷害你。”李妍兒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暗暗對自己說。
可是,親情和家國,是她作為郡主,掙脫不了的枷鎖啊,李妍兒真的恨不得生在普通人家,不去做那勞什子郡主,真是何苦。
清冷的月光撫過郡主如鏡子一般的長發(fā),照耀著李妍兒眼中的光,似乎有些迷茫。
這邊李沐正要安寢,就好好了裹了一下自己的被子,穿越這么久,李沐還是睡不過那硬邦邦的麥麩枕頭,所以每次睡覺都準備兩床被子,一床御寒,一床折得方方正正的當枕頭用。
突然李沐的眼神一縮,看到自己的被子下,似乎有一紙公文。
這種上好的宣紙,厚達四層,經(jīng)久不變色,不散墨,不用力甚至都難以撕碎,沾水不破,是大明重要公文的制式用紙。往往用這種紙傳遞的公文,都是八百里加急或者邊疆的戰(zhàn)報,為什么這么重要的公文,會遺落在枕頭下面?
李沐狐疑的抽出公文,開頭第一句話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大明上柱國,東南經(jīng)略安撫使與錦州經(jīng)略安撫使熊廷弼之援報?!?p> 援報,即求援,李沐身負東南經(jīng)略,但是錦州軍是他一手拉起來的隊伍,對李沐忠心耿耿,遇到危難,自然還是自己的弟兄靠得住,江南的衛(wèi)所兵,說到底,也就是可以看看聊以安慰的紙面數(shù)字。
那張紙上是抽調(diào)漢城府和朝鮮宮城六千錦州軍南下江南掃清福建??艿那笤畷?p> 經(jīng)略府的大印,李沐的印鑒和簽名赫然紙上,調(diào)令是李妍兒的筆跡,對于一直幫助李沐處理公務(wù)的李妍兒來說,這無疑不是什么難事。
錦州軍撤離朝鮮,朝鮮最大的威脅離開,朝鮮王李倧就可以重掌權(quán)位,大軍未經(jīng)朝廷命令而南下,說句不好聽的,罪同謀反!
而且李沐還有一次私調(diào)軍兵的前科,一而再再而三,若是再犯這樣的錯誤,朝廷絕對再難容忍,否則大明各大軍鎮(zhèn)視旨意和中央政府于無物,豈不是亡國之兆?
再者,錦州軍是陸上強軍,對于海戰(zhàn)一竅不通,到了大海里,這里北方兵能不能站得穩(wěn)都要兩說,何況是和??茏鲬?zhàn),這一戰(zhàn),必然兇多吉少。
要是和鄭氏從此撕破臉皮,李沐這個東南經(jīng)略的日子無疑會非常的難過。
李妍兒一念之間,就能讓世襲晉陽侯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一下,看得李沐睡意全無,他馬上想到了什么,從床上一躍而起,鞋子也來不及穿,沖著李妍兒的廂房一路狂奔,驚動了不少正在收拾的家仆,但是李沐大家當然是認識的,只是李沐沒有召喚,他們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詢問。
經(jīng)略的后院,侍衛(wèi)是不會進來的,畢竟居住著數(shù)位女眷,個個都是傾國傾城的公主,所以不少侍女看著平時冷靜無比的老爺,像是吃了炮仗一般,跑的飛快。
跑到李妍兒的廂房,李沐一步躍上臺階,舉起拳頭,重重的敲著李妍兒的房門。
“咚咚咚”李沐使勁的敲著,仿佛生怕別人聽不到一般,“開門!妍兒!快開門!”
李沐感覺到門上了鎖,屋中沒有一絲動靜,心中無比焦急但是苦于力氣不夠,根本無力強行破門。
突然李沐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轉(zhuǎn)而去推隔壁玥然格格若菡的房門,這邊若菡一身單衣,連褻衣都已經(jīng)解下,誰知道這堂堂經(jīng)略府大晚上的會有色狼?要不是李沐開口喊了一句菡兒,可能直接被受驚的玥然一招撂倒。
李沐只是氣喘吁吁的道:“快,把妍兒的房門打開,要出事了!”
若菡不知李沐有什么事如此急切,但是還是點了點頭,事態(tài)緊急,也就沒有顧及什么衣物,穿著一身白色的單衣,陪著李沐跑到李妍兒房門前,隨著一身嬌斥,玥然格格渾圓的長腿帶起一陣冷風掃過,房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了。
穿著一身淡藍色白紗流仙裙的明露郡主,輕輕靠在床邊,美麗的大眼睛閉著,面如金紙,臉頰上滿是干涸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