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天啟三年，八月初一。
“怎么樣，身體好些了？”晉陽侯府的一處隱蔽的內(nèi)室之中，李沐穿著便服端坐在一張雕花翡翠椅上，室內(nèi)的光線很暗，連李沐的聲音都刻意壓得非常低，仿若蚊蠅一般，不靠近聽根本聽不出來李沐說了什么。
再看李沐的眼前的地上，跪著一個黑綽綽的人影，由于處于背光的地方，也很難分辨那人的身份。
“托大人的福，小的身體已經(jīng)大好了，雖然不知大人所說的瘧疾是何病癥，但是大人的藥確是對癥無比，藥到病除，真是神醫(yī)再世，也不如大人之智海淵博。”這個患了絕癥差點死了的男子，自然就是原來的錦衣衛(wèi)千戶，后來被李沐奪了官職，扔在杭州大牢里三個月的程云了。
程云看上去在大牢里日子過得還蠻滋潤的，想必是李沐交代了杭州知府周英的緣故，看上去沒有受什么特別的虐待，加上治好了病，又聽聞自己的媳婦兒生了個大胖小子，這兩天程云一點沒有丟了官職的失落感，走路都帶著風，心情要多好有多好。
人啊，往往死過一次了，才知道榮華富貴不過如此，現(xiàn)在的程云，覺得能活在世上，有一個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自己年紀輕輕，又有錦衣衛(wèi)當差時候積攢的些人脈，落口飯吃還是不難的。前幾日一個原來的舊部找到程云，問他愿不愿意去落雁樓先當個倉貨雜役，要是干得好，以后還能升到倉管，管著落雁樓這種頂級大酒樓的倉庫，那油水想起來都讓人感覺幸福。
一開始，對方提起這個活計還有些支支吾吾的，畢竟程云以前是做過千戶官的，那也是街面上響當當?shù)娜宋锪?，現(xiàn)在淪落到倉庫里搬運貨物，卻不知他還能不能接受得了。
誰想到程云想都沒想，一口就應(yīng)下了，人還蠻高興的樣子，搞得他的舊部主動問起，這一個雜役的工作，怎么把千戶大人高興成這樣。
程云笑著答道，我的命還在，還能讓我看到我家那小子，還有什么不滿足的，這一次真是要感謝菩薩了，否則現(xiàn)在我早就是一捧黃土嘍。
對方想想也是這個理兒，也就笑著和程云喝了兩杯，可見程云這個人平時為人還是不錯的，否則落難的時候豈會有人真心幫他呢。
這天程云正在落雁樓的倉庫里搬貨呢，你別說，這倉貨雜役雖然累了點，但是好處不少，家里吃的一些米啊面啊，蔬菜啊甚至豬肉啊，酒樓常有些放了些時日但是一時半會用不掉的，落雁樓這種頂級酒樓，是不能拿這些不新鮮的食材做菜的，大廚愿不愿意做另說，要是惹惱了客人，不是砸了響當當?shù)恼信泼矗遣攀钦娴牡貌粌斒Я?。所以，這個時候，大掌柜的都會特許他們這些雜役拿一些食材回去給家里改善一下伙食，所以別看程云一個小小的倉貨雜役，一個星期還能撈著一扇豬肉，羊肉，幾條鮮魚，至于米面，幾乎就沒買過。
搬貨搬到一半，卻看到倉管進來了，對他說有人在門外找他，程云跑到門口一看，見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穿著一身華貴的武服，孔武有力，氣度不凡。
這個人，正是在西湖和他交手的三躍，既然看到了他，誰找自己也已經(jīng)很明顯了，李經(jīng)略的親兵隊長都站在這里了，還能是別人嗎？
程云被三躍領(lǐng)著來到晉陽侯府，七轉(zhuǎn)八彎的就被領(lǐng)到這一個小小的斗室之中，看著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李沐，似乎已經(jīng)等了許久了。
“現(xiàn)在錦衣衛(wèi)已經(jīng)沒你的職，我知道你家祖?zhèn)鞯挠螇?，以前南?zhèn)撫司的朱鎮(zhèn)撫倒是和我提過你這個人，這一身好功夫，在酒樓里做雜役，不是太可惜了嗎？”李沐淡淡的道。
“大人，您也是上過戰(zhàn)場，經(jīng)歷過生死的?！背淘菩Φ溃骸拔叶际撬肋^一次的人，蒙大人圣手，撿了一條命，現(xiàn)在只要有份安穩(wěn)日子就滿足了，還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至于家傳的那功夫，哪有朱鎮(zhèn)撫說的那么神，不過是個強身健體的法門，跑得比平常人快一些罷了?！?p> “哈哈，程千戶氣度不凡嘛。只是現(xiàn)在令郎已經(jīng)出世，你不為自己考慮，不為他考慮嗎？你現(xiàn)在做個雜役，過著不愁吃穿的生活，但是想必也沒有什么余糧吧，那以后令郎又該如何是好，想必程千戶見過世面的人，也希望令郎有個功名，而不是碌碌一生，終老田園吧。”李沐微笑著道。
“大人是有讓我做的事嗎？”程云也微笑著道：“大人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全家的活路都是大人給的，要想讓我做什么，說一句就是了，我程云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但有大人命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反正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已了，現(xiàn)在這條命，就是大人的了！”
“我要你幫我建立一個像錦衣衛(wèi)那樣的力量，你敢嗎？！”李沐突然抬高了聲調(diào)，目光灼灼的盯著程云道。
對于這個問題，只要程云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猶豫，恐慌，遲疑，就會被躲在李沐身后暗處的，手持勁弩的白桿衛(wèi)士當場射殺。
程云聽了李沐大逆不道的話，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反應(yīng)，依然微笑著道：“大人說什么，我就做什么?！?p> 李沐也笑了，這一下笑得很滿意，自己沒有看走眼，程云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也不枉自己廢了那么大的心思，從南鎮(zhèn)撫司和杭州府的嘴里把他給保下來。
“人力，物力，都不是問題，只要你開口，無有不準?！崩钽逡扇瞬挥?，用人不疑，世界上沒有讓它跑還不給口草吃的馬兒，要想把情報網(wǎng)搭起來，很可能投入的資金比建造艦隊更可怕：“甚至武器，我都能給你最好的，帶有瞄準裝具的天啟二式步槍，對于什么冥頑不化的絆腳石，目前暫時還沒有什么所謂的‘高手’能跑的比槍彈快，當然，也包括你?！?p> 這話一出，程云心里甚至咯噔一下，早先傳聞遼東戰(zhàn)場上有一支恐怖無比的北云兵，裝備一種強大的火器，射程遠，精度高，連發(fā)速度快，數(shù)百步以外取敵人性命就在頃刻之間。
“小的。。。不，屬下遵命?！背淘茟?yīng)諾道。
“你要組建新的力量，自然也要有新的代號。記住，不僅是大明境內(nèi)，還要通過海商和艦隊，發(fā)展大明以外土地的勢力，我會通知水師配合你的。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大明九州萬方，還是太小了。程云，你要把眼界放寬，放高，不要計較一點一滴的得失，才能有大作為。從今天起，你新建立的力量，就叫東海，你就是第一任的東海統(tǒng)領(lǐng)！”
“屬下遵命。”程云恭敬的應(yīng)諾道，然后想了想，還是遲疑開口道：“那大人，屬下還能去落雁樓干活嗎？”
“你還去那里干什么？”李沐奇怪的問道。
“因為落雁樓的倉庫，會發(fā)免費的米面蔬果和整扇的豬肉啊！”程云道：“大人，這要是以前每次都帶吃食回去，這要是突然沒了，我家。。。婆娘怕是要跟我鬧呢?！?p> “什么？落雁樓福利那么好？”李沐這個人，本來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很多時候都是被推著走到今天的位置，其實對于他來說，程云現(xiàn)在做的才是李沐心中最理想的職業(yè)。
“咳咳?！币庾R到自己丟人了，李沐趕緊正色道：“好了好了，看你那出息，我每個月給你例銀和我的親衛(wèi)隊長一樣，四十兩，足夠你買一車肉，吃到明年去了?！?p> “嘿嘿，謝大人?！边@邊程云才高興地退下了，然后又被三躍領(lǐng)著出門離開了，侯府內(nèi)院，自然是不能亂跑的，沖撞了內(nèi)眷，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大哥這么信任這個剛認識的程云？”程云離開以后，從黑暗中走出一個長身玉立的帥氣年輕人，正是李沐的弟弟李碩。
“現(xiàn)在一切草創(chuàng)，他也折騰不出大亂子來，以后攤子大了，肯定會找人盯著的?！崩钽宄谅暤溃骸安贿^還是日久見人心，現(xiàn)在的他還不敢跟我搞鬼?！?p> 李碩點了點頭，又有些揶揄的笑道：“沒想到這程云一個錦衣千戶，還挺懼內(nèi)的，看剛才那吞吞吐吐的樣子，笑死我了?！?p> “額。。。”說起怕老婆，想起自己厚著臉皮想留宿若菡的房內(nèi)，結(jié)果被若菡好幾次趕出門外的經(jīng)歷，李經(jīng)略倒是沒臉笑別人。
“你懂什么，那叫尊重，那叫愛，我跟你說，男人有本事，那是對外使的，不是在家里對愛人用的。”李沐色厲內(nèi)荏的開始教育起弟弟來。
“好了好了，哥，別解釋了?！崩畲T毫不在意的壞笑道：“你對玥然嫂子用什么本事？好像你能打得過她一樣?！?p> “我看你是皮癢了！”李沐抄起手邊的折扇就奔著李碩而去。
“大哥，我錯了，啊，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