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交加的日子,者秀和張小緣被裝進兩個麻布袋里,她手腳被繩子綁著,不停地掙扎,耳畔傳來家奴鏟土的聲音。
“大哥,這坑挖的還行吧?”
“差不多了,動手吧!”
家奴們把她扛起來扔進挖好的大坑里面,并碎碎念道,“你做鬼了可千萬別纏著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怪就怪恭王妃好了!”
恭王妃?她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置之死地?者秀的嘴已經(jīng)被堵上,連個問話的機會都沒有。
前段時間王府就傳來南奴逝世的消息,在者秀的印象當中南奴并沒有什么不治之癥,更何況堂堂恭王府對一個逝世的奴婢竟會格外用心,以高規(guī)格下葬。
奈何自己當時沒有機會見到南奴最后一眼,既然她沒有見到南奴最后一眼,那么南奴究竟還有沒有活著也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聲音?走,去看看!”荀弋送完親往回趕,巧遇險遭活埋的者秀,兩個家奴唯恐被抓現(xiàn)形,紛紛落荒而逃。
荀弋命下面的人解開麻袋,者秀和張小緣得以逃出生天。
“奴婢者秀多謝大人的救命之恩。”者秀跪在地上,感激涕零,本以為命喪當場,誰知竟然遇見貴人相救。
荀弋問道,“你在哪里當差?為何會被人活埋?”
者秀誠惶誠恐,“奴婢是恭王府的繡娘?!?p> 恭王府?荀弋頓了頓,若要為她伸張正義恐怕于理不合。
者秀哀求道,“奴婢可否拜托大人一件事?”
荀弋見她落難至此,楚楚可憐便動了惻隱之心,“你說?!?p> “謝大人。奴婢的妹妹一個月前在恭王府去世,但卻來不及見她最后一眼,奴婢懇請大人掘墳開棺,讓奴婢親眼再見妹妹一眼?!?p> 荀弋揣測著,“你是懷疑你妹妹的死?”
者秀點頭默認,荀弋允諾了她,跟隨者秀前往埋葬南奴的墳地,一聲令下,侍衛(wèi)們開始刨土掘墳。
打開棺木,侍衛(wèi)們聞著一股惡臭紛紛后退,者秀上前確認死尸,衣著光鮮亮美,腐蝕的身軀散發(fā)出淡淡的藥味,應(yīng)該是常年服藥的結(jié)果。
蘇愿抱病多年,一直藥不離口,者秀敢于確定這具死尸十有八九就是蘇愿。
南奴還活著,她沒有死。如果死的是蘇愿,那么現(xiàn)在嫁入車臣國的龍辛公主蘇愿又是何人?
者秀反復過濾著多重可能,最大的結(jié)果應(yīng)該就是活著的蘇愿其實是南奴!
她難以置信地捂住口鼻防止自己尖叫,荀弋看著她驚嚇的神情,心懷疑慮,恭王府似乎暗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人,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去復命了?!币慌缘膶⑹刻嵝衍鬟?p> “收兵,繼續(xù)趕路。”荀弋跨馬傳令,臨走前囑咐者秀,“姑娘將來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傳信至澧河北侍郎府,在下隨時恭候。”
荀弋交給她一袋碎銀,者秀帶著張小緣既無去路,又無安身立命之所,雇了輛馬車前往車臣國投靠南奴。
幾日后南奴的高燒漸漸退了,身子逐漸好轉(zhuǎn),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一陣子,戒律閣的事也遺忘的差不多,童姥更是督促下面的人不準再提。
南奴睜開眼看到童姥親和慈善的臉,雖然年老色衰,但看起來卻更有慈悲心腸。如果她有母親的話,應(yīng)該也是這么慈祥吧。
南奴情不自禁的想起恭王妃,她曾經(jīng)告訴自己身世,她是恭王妃當年遺棄的女兒,可為何自己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親切和心潮澎湃?
“公主醒了。”童姥語氣溫和,平日里看慣了她訓斥下人疾言厲色的模樣,如今突然溫柔起來反而聽著不習慣。
童姥扶她起身,杜鵑將軟枕墊在南奴的后背,伺候的十分周到。
“平日里見你都是毛手毛腳的急性子,今天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蹦吓Φ?。
“娘娘就別取笑奴婢了。”杜鵑接過侍女剛遞過來的藥膳,湊到南奴跟前羞不可耐地說道,“要說細心奴婢可比不上君上,娘娘不知道您病的這幾天,君上夜不眠休的陪在娘娘身邊。”
童姥緊繃的臉舒展開來,劃過一個淺淡的笑容,“小丫頭做你的事去?!蓖雅滤龥]完沒了便嗔她道。
杜鵑“哦”了一聲,轉(zhuǎn)身下去干活,迎面遇見打起簾子進來的有臣殷治,回頭看了眼南奴,能有這般榮寵真是幸事一樁,主子的恩寵便是奴婢們的恩寵。
驚喜交加后低著頭出去,又悄悄地把頭探進里面,有臣殷治已經(jīng)做到了南奴跟前,吃了把狗糧便心滿意足地去找蘇綺聊天。
“太醫(yī)說你醒了,本王來看看。”有臣殷治沒想到她的心理素質(zhì)會這般脆弱,車臣國的女子足以抵半個男人,騎術(shù)行軍都有涉及,比起列國足不出戶的女子強健許多。
車臣國治軍治家都十分嚴格,自上而下紀律嚴明,殺伐果斷,不以人情自居,這些場景她們從小到大便司空見慣。
南奴看著他身上的玄色龍袍,五爪飛龍以金線縫紉,工藝精湛,窄袖修身,墨冠束發(fā),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臣妾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蹦吓桓铱此难劬?,他深邃的目光想要穿透她的瞳孔找尋著什么。
她既盼望著他來,又盼望著他不要招惹自己,重疊交叉的感受讓她無法冷靜,她想不通這些感受都來自什么。
當她聽到郭芙月說韓姬為他誕下一位小公主時,她竟然表現(xiàn)的那么反常,因為自己在乎他,所以才不顧一切容不下其他女人嗎?
她不是這樣的人啊,她只是一個狐假虎威的奴婢罷了。她連張炳龍那樣的惡霸都嫁了,還有什么資格去要求一個一國之君呢?
現(xiàn)在想想都后悔死了,怎么能在那樣的場合失態(tài)呢?
“戒律閣的事是本王考慮不周?!庇谐家笾温曇魤旱牡统?,。
南奴低聲回答,“臣妾給君上添麻煩了?!?p> 侍女們退出寢殿,屋子里彌漫著他們淺淺的呼吸聲,經(jīng)歷了戒律閣一事,南奴對他更加感到惶恐不安,仿佛總有一天被推上那里的人就是自己。
有臣殷治來賢靈殿數(shù)日,南奴都不愿意侍寢,實際上他也沒有這個打算。二人只是說說話,彼此熟悉,培養(yǎng)感情。
童姥捕捉到南奴有侍寢恐懼癥的信息,真是頭疼腦熱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除了勸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娘娘,后宮的女人哪個不盼著被君王寵幸,君上來了這么多天您怎么能不抓住機會呢,將來若先生下皇子,母憑子貴,入主中殿也是指日可待的?!?p> 童姥說的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感情一事卻勉強不得,這一點骨子里還是王曉荷的性子。
“姑姑別急,俗話說水到渠成嘛,時機成熟了自然會開花結(jié)果?!蹦吓倚Φ陌矒嵬眩揪蜎]有為今后的人生多做什么打算,不過想安靜的陪在他身邊,過著自己的太平日子就足夠了。
對她來說,她能夠擺脫奴婢的身份已經(jīng)是萬幸,其他女人家世顯赫,后宮爭寵讓她們爭去。
南奴翻開《千扇錄》,找尋能工巧匠開始制扇,卻想起有臣殷治身上的龍袍,想象著將來能夠為他做一身衣裳,只可惜她的針線活還不到那個層次,難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