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鉤,夜色朦朧,江風(fēng)習(xí)習(xí),白天翻滾奔騰的江水也似乎變得寧靜起來。
兩百余艘糧船密密麻麻的停泊在江岸邊,遮蔽了寬達一里多寬的江面,且連綿數(shù)里長。
商船上的燈火逐漸昏暗了下來,每艘船上只留下幾盞氣死風(fēng)燈,在夜風(fēng)中搖曳著,除了值守之人,船上的人們大部分都進入了夢鄉(xiāng),即便是那艘最大的商船上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夜,越來越深,逐漸到了半夜,那些值守的人也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著打發(fā)時間,不致陷入瞌睡之中。
江面上一片昏暗,誰也沒注意到就在商船最外圍的水面上,突然竄出一個頭來,緊接著又冒出一個,然后陸陸續(xù)續(xù)的冒出了十余個頭來,距離最外面一排商船不過十余丈。
商船上依舊靜悄悄的,只有偶或傳來閑聊的聲音和笑語。
嘩嘩嘩~
水聲輕響,那十余個黑影,又猛的扎入水中,分散開來,如同游魚一般,分別各自往外圍的船只游去。
離中間一艘商船最近的黑影,迅速的游到了船舷之下,冒出頭來,往上張望了一陣,見得頭頂上昏暗一片,當(dāng)即不再猶豫,手中驀地飛出一道黑影,拖著長長的黑線,掛到了船幫之上。
那人試了試絲繩的松緊度,便抓著那絲繩嫻熟而迅速的爬上了船身,就在即將到頂?shù)臅r候,又緊貼著船身細聽了一陣,確定沒有腳步聲,然后翻身,輕輕的落到了船舷下,順手收起了飛抓。
就在此時,有兩人打著燈籠緩緩的走了過來,驚得那人急忙一個翻身,落到那堆積如山的糧袋之上,一掀遮在其上的油布,隱入其中。
兩人打著燈籠緩緩的從他旁邊經(jīng)過,邊走邊小聲閑聊著。
“再過了半個時辰就去睡罷,困了。”其中一人道。
“也罷,無非泥沙土石,有甚么看的?!绷硗庖蝗说?。
“噓……不可高聲,此乃公子之計。外人不知的,只當(dāng)這趟商船怕不是有十萬石米糧,為的是迷惑鄭家之人,迫使其低價售糧,以解江寧糧荒?!?p> “公子妙計是妙計,只是苦了我等……”
兩人邊聊便走了過去,根本不知身旁伏著一人。
待得兩人遠去,那道躲在油布下的黑影,從緊身水靠的腿部,解下一把綁著的短刀,將旁邊的一個“糧袋”狠狠的割了一道口子,塵土噴灑,那人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那人急忙擦了一把臉上的泥土,又對著右邊的一個“糧袋”扎了下去,露出來的還是泥沙,半粒米都不見。、
接連扎了身旁四五個袋子都是如此,那人收起短刀,從油布下竄出,躡手躡腳的走到船舷邊,將飛抓鉤住船舷,然后抓住絲繩一個翻身,順著船幫飛身而下。
不一會,江面上再次聚集了十余個黑影,低聲交談著什么,然后又齊齊鉆入水中,消失不見。
……
糧價已經(jīng)漲到了七貫五一石,仍然在上漲,而且由于糧價的持續(xù)上漲,就如九百年后的房價一般,城內(nèi)的百姓已有開始瘋狂的趨勢,紛紛搶購。
而江南佛門募捐所得的五千石糧食,也所剩不多了,形勢愈發(fā)危急混亂。
就在此時,一道消息傳來,震驚了整個江寧城。
趙、王、謝三府將自江北運來五十萬石的米糧,三日之后將抵達秦淮河渡口,每石只要兩貫,絕不漲價,要多少有多少。
這道消息不但得到了趙、王、謝三府的確認,而且也被江寧知府王漢之確認,甚至江寧府的衙役們還特意組織人馬,敲鑼打鼓的在各街各巷宣傳。
這道消息,迅速平穩(wěn)了人心,止住了百姓的哄搶,百姓手中但得還能維持四五日口糧的,都停止了搶購,甚至?xí)簳r抑制了肉、蛋、青菜等物價的上漲。
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這道消息,對于那些囤積居奇的鄭氏派系糧商,卻不是什么好消息。要知道當(dāng)初他們聽信鄭家的指使,不顧一切的搶購和囤積米糧,大部分米糧都是以三貫以上的高價收購的,平均收購價格在三貫到三貫五百文之間。如今雖然一路從五貫漲到了七貫五,但是才賣了不到一成,若是突然被強行回跌到兩貫一石,大部分人都要虧血本。
江寧城內(nèi)的鄭氏派系糧商們紛紛恐慌起來,一個個六神無主的往鄭府跑,一時間鄭府的客廳之內(nèi),聚滿了心急如焚的糧商。
原本想靠著鄭家這棵大樹,賺一筆猛的,指望著將糧價炒到十貫以上,不少糧商都是將全部家當(dāng)押了上去,瘋狂搶購,見糧就買,整個江寧城的糧商們手里囤積的糧食達到了過百萬石,光鄭家手里就囤積了三十萬石。
如今若是跌回兩貫一石,江寧城內(nèi)的糧商們至少損失過百萬貫,而鄭家則要損失三十四萬貫。三四十萬貫,即便是鄭家富可敵國,也是傷筋動骨的效果。
江寧的糧商急,鄭家更急。
三四十萬貫錢,固然傷筋動骨,卻難傷鄭家的元氣。
重中之重的是,若此一戰(zhàn)鄭家輸了,鄭家的聲望將是一跌千丈,不管鄭家如何政治上得勢,以后在商戰(zhàn)之上只會處處被王、趙、謝三家壓制,難以翻身。
靜心齋。
鄭安盤坐在蒲團之上,雙目微閉,臉色陰晴不定。鄭青、鄭宏和管家李剛垂手立在旁邊,大氣不敢出一口。
“陰義那邊消息如何?”鄭安問道。
“尚未傳來消息?!惫芗依顒偟吐暤?。
鄭安沉聲道:“當(dāng)年黃文虎不過一個潑皮,險些被人砍死,若非老夫救了他,予以提攜,他豈有今日?難不成他真負了老夫,投靠了對手?”
李剛急聲道:“且等陰幫主的消息不遲,依小人對黃文虎之了解,其必不負老官人。”
鄭安冷哼一聲:“但愿如此,若是黃文虎當(dāng)了白眼狼,算是老子白瞎了眼,不過他也休想混得安生?!?p> 一個家奴領(lǐng)著一個精悍的漢子飛奔而來,到了門口,那人才放緩腳步,輕輕的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朝鄭安一拜:“屬下陳亮,拜見老幫主。”
鄭安雙目猛然一睜,目光如電,問道:“陳堂主,江上消息如何?”
陳亮低聲道:“此事乃屬下親自帶人去打探的,船上的糧袋里,除了泥沙,再無半粒米……他等三家,不過虛張聲勢而已?!?p> 鄭安眼中神色大亮,雙目一凝,沉聲問道:“可曾打探清楚?”
“我等搜了十余艘商船,皆是如此,千真萬確。而且據(jù)江北探子所查,并未見得糧幫有大舉運糧的舉動?!?p> 哈哈哈~
鄭安突然大笑:“一干小兒輩,敢跟老子玩空城計,不但四處放風(fēng),連江寧府也跟著宣揚,如此大動干戈,果然是虛張聲勢?!?p> 一旁的鄭青、鄭宏、李剛等人,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許久,笑聲才歇,只聽鄭安沉聲喝道:“傳我之令,糧價直接提到十貫一石,低一文錢都不賣!”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