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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殤之風(fēng)云起

第十章 紅丸

明殤之風(fēng)云起 西樓暮雨 3425 2017-04-23 12:40:15

  夜,萬籟俱寂。一個小太監(jiān)跌跌撞撞地奔到王安府上,拼命拍門,王安好不容易剛剛?cè)胨?,突然被急促雜亂地拍門聲驚醒,又驚又惱,正欲發(fā)作,轉(zhuǎn)念一想白天崔文升獻藥的事不禁心里涌起一種不祥之感,急忙起身出見,那小太監(jiān)是魏朝派來的,一進門差點癱軟在地,王安強按心中的不安,問道:“慢慢說,怎么回事?”

  那小太監(jiān)上氣不接下氣地:“魏公公差…差奴才來..來…報,皇上一宿沒安睡,泄….泄了三四十次之多…..”

  后面的話王安一句也沒聽進去,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都懵了,最壞的結(jié)果也是他最擔(dān)心的事情最終還是變成了現(xiàn)實。深深的恐懼使他拔腿就往外跑,他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到皇上身邊,他知道在這多事之秋,大明再也經(jīng)不起折騰了。

  王安趕到皇上寢殿時,殿里已經(jīng)擠滿了太醫(yī)、太監(jiān)和宮女。由于是深夜時分,外朝的官員還不知道宮里的變故。泰昌躺在軟榻上,一幅奄奄一息地樣子,王安將陳璽扯到殿外,責(zé)問:“怎么會弄成這幅樣子,白天時不是好好的嗎?”

  陳璽惶恐不已:“下官剛才查看了一番,皇上服用了大量通利之藥大黃,白天時陽氣旺盛,尚能支撐,等到晚上陰氣上升,加之氣息轉(zhuǎn)涼,藥效發(fā)作。來勢兇猛,皇上抵御不住……”王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打斷陳璽的話:“昨天,你不是說藥方?jīng)]有問題嗎?”

  陳璽哆嗦著解釋:“這個藥方……只是,只是….下官….”

  “夠了----”王安不耐煩地打斷他:“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趕緊想辦法救治,要是再出什么漏子,就要你腦袋!”

  陳璽嚇得連連稱是,匆忙進殿繼續(xù)搶救生命垂危的泰昌,殿外,王安唉聲嘆氣,默然流淚……

  大明門外。等待上早朝的官員們早早的到來,本想著今天皇上肯定能按時聽政,誰想等了半天,大明門還是不見開啟,有的官員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李汝華走近方從哲:“閣老,今日莫非又要免朝不成?”方從哲嘆道:“再等會兒吧,茂夫。”

  說話間,宮門緩緩開啟,王安沒有出現(xiàn),出來的是魏朝,他走到宮門前,清了下嗓子,高聲宣布:“皇上有旨,今日免朝?!甭牭竭@話,百官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李汝華看了一眼方從哲,撇撇嘴,不說話。那邊,周嘉謨小聲對劉一燝說:“平日都是王安宣旨,今日怎么換做魏朝了?”劉一燝沉吟道:“莫非…莫非宮中….”他沒有說下去,抬頭看了眼高大莊嚴(yán)的大明門,若有所思。

  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沒過幾日,皇上病重的消息便不脛而走,朝廷嘩然,東林黨人第一時間將矛頭指向崔文升,指責(zé)崔文升謀害皇上,要求嚴(yán)懲崔文升并揪出幕后主使,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泰昌病重,一連數(shù)日免朝,王安等人憂心重重。八月二十九日,這天泰昌精神有所好轉(zhuǎn),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事情,叫來王安,令王安擬旨:“宣英國公張惟賢、大學(xué)士方從哲、劉一燝、韓爌、吏部尚書周嘉謨、戶部尚書李汝華、禮部侍郎孫如游、刑部尚書黃克贊、左都御史張問達、給事中范濟世、楊漣、御史顧慥等卿赴昭仁殿見駕?!?p>  這份囊括了眾多高級官員的名單令王安心里惶恐萬分,在這個時候皇上一次性召見這么多官員究竟要宣布什么呢?王安越想越怕,不敢再往下想,匆忙出殿派人宣旨。

  昭仁殿。名單上的官員都到齊了,跪了幾排。御榻上的泰昌一臉倦容,無力地說:“朕生病的這段日子,辛苦諸位愛卿了。”方從哲叩頭奏道:“臣子們?nèi)找古瓮噬淆報w康健,早日登殿理政,乃為社稷之福、蒼生之幸?!碧┎匝宰哉Z道:“朕的病朕自個兒最清楚……”停了一下,他想到了什么,對眾臣說:“挑個好日子,禮部、欽天監(jiān)派人去一趟天壽山?!?p>  禮部侍郎孫如游奏道:“皇上,禮部已經(jīng)派人去了,先帝的壽宮已于前日竣工…”

  泰昌提高音調(diào):“朕問的是朕的壽宮?!?p>  孫如游一時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聽到這句話,眾臣也不禁為之變色,個個驚恐不安,大殿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劉一燝掩飾不住心中的震驚,奏道:“皇上春秋鼎盛,初登大寶,文治武功尚未開創(chuàng),怎么說這種話呢?”

  其他大臣也紛紛勸泰昌以龍體為重,不要胡思亂想。泰昌卻苦笑道:“你們不懂,你們不懂啊…….”

  “禮部----”他并不是開玩笑,這句話使眾臣心中一沉。

  禮部侍郎孫如游叩頭:“臣禮部侍郎孫如游聽旨?!?p>  泰昌虛弱地說:“朕的壽宮,愛卿用心料理吧?!?p>  孫如游顫抖著領(lǐng)旨。

  強烈地恐懼使眾臣大氣也不敢喘,殿中壓抑的氣氛使每個人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方從哲、李汝華等人更多的是恐懼和憂慮。而劉一燝、周嘉謨等東林黨人則幾乎是痛心疾首,這是他們最不想面對的局面。

  他們?yōu)榱吮W∵@位泰昌皇帝的儲君地位,十九年來甚至更早,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無數(shù)的人被罰、被貶、被廷杖、被下獄,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蔁o論多苦多難,他們都堅持了下來,終于盼到了這一天,大明朝邁入泰昌時代。一個全新的時期,和怠政的萬歷截然不同的新時期,他們心中的“泰昌中興”一點都不遜色于五十年前的“隆慶中興”。

  就在他們準(zhǔn)備放開手腳大干一場的時候卻悲痛地看到奄奄一息的泰昌帝,此時距他登基尚不滿一月,先皇萬歷帝和王皇后的梓宮還停放在宮中,未及下葬,泰昌帝卻已經(jīng)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了。此情此景怎不令東林黨人痛斷肝腸,黯然神傷呢?

  從昭仁殿出來后,眾臣并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奔內(nèi)閣而去,皇上病成這個樣子,內(nèi)閣得趕快做好萬全準(zhǔn)備,防備出現(xiàn)突發(fā)情況,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內(nèi)閣簽押房里人頭攢動,各部院主事官員都到了,會議由首輔方從哲主持,此時皇上病重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朝野了,所以會議沒有繞彎子,直奔主題----------皇上病危,怎么辦?

  會議剛一開始,周嘉謨就跳出來,攻擊崔文升獻藥是皇上病情惡化的主要原因。給事中楊漣大聲疾呼:“殺崔文升以謝天下!”首輔方從哲緩緩地說:“崔文升獻藥一事,一直沒有達成過一致意見,老夫記得最后是皇上召見崔文升,要求他獻藥,如果問罪于崔文升,豈不是連皇上也牽扯上了?似有不妥吧?!?p>  方從哲的話贏得許多官員的附和。當(dāng)然他的話也沒錯,確實是泰昌自己要求服藥的,事后還要封賞崔文升,這事大家都知道。

  劉一燝不甘心的補充道:“不管怎么說,崔文升進獻的大黃確實與皇上嚴(yán)重的腹瀉有關(guān),這一點,太醫(yī)也是有一致看法的?!?p>  會議顯然跑題了,原來是討論如何挽救皇上,現(xiàn)在卻變成該不該處罰崔文升,這樣爭論下去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

  方從哲趕緊開口干涉:“崔文升的問題日后再決定是否處罰,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醫(yī)治皇上的病?大家都有什么好辦法,盡可道來?!睍隼镆魂嚦聊?,沒人說話,方從哲嘆口氣,正要說話,人群中閃出一人,奏道:“下官有祖?zhèn)髅胤脚渲频南傻?,包治百病,并有延年益壽的奇效,愿獻于皇上治病?!?p>  方從哲一看,是鴻臚寺丞李可灼,沉吟道:“仙丹…….”未及多說,給事中楊漣霍的站起身,厲聲道:“李可灼當(dāng)斬!諸位大人難道忘了唐太宗皇帝和本朝魯荒王的教訓(xùn)嗎?-----所謂‘仙丹’斷不可獻!”楊漣的話引起東林黨官員們的共鳴,方從哲左右為難,他也知道唐太宗、魯荒王癡迷丹藥,最后毒發(fā)身亡的教訓(xùn)??伤自捳f“病急亂投醫(yī)”保不齊李可灼真有神奇藥方也難說,只是經(jīng)歷了崔文升一事后,方從哲更加謹(jǐn)慎小心了。最后他決定直接向皇上稟報,至于服用或不服用,那就是皇上自己的事了,大多數(shù)官員都同意方從哲的意見,東林黨人心里很有意見,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暫時靜觀事態(tài)進展。

  昭仁殿。不出所料,病急亂投醫(yī)的泰昌一聽說李可灼有仙丹進獻,龍顏大悅,急令李可灼獻來服用,旁邊的王安見此情景,叩頭切諫:“皇上三思啊,古往今來有多少帝王將相都被所謂仙丹所誤,皇上切不可沖動呀!”泰昌飽受病痛折磨,早已心力交瘁,聽說有包治百病的仙丹,哪里還聽得進去王安的勸諫。

  他耐著性子說:“你們不必多說了,朕自有主意,宣李可灼獻藥?!?p>  王安流下了絕望的淚水……

  夜,昭仁殿里燈火通明,泰昌服用了李可灼的仙丹后,感覺神清氣爽,身體一下子輕松了許多,整個人容光煥發(fā),像換了個人似的。泰昌欣喜不已,不顧反對,又服用了一顆仙丹,之后不久,便沉沉的睡了過去。太監(jiān)、宮女們小心翼翼地服侍著,生怕驚擾到他。泰昌健康狀況惡化,王安寸步不離的守在昭仁殿,不敢有絲毫閃失,前半夜他守了半天,困的熬不住了,就讓魏朝守下半夜,自己找地方睡一會兒,誰知這一睡就睡過去了。

  王安被魏朝搖醒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清晨了,魏朝驚慌失措地:“干爹….皇上…他…他…”王安心知不妙,拔腿跑進昭仁殿,發(fā)現(xiàn)殿里太醫(yī)、太監(jiān)、侍女跪了一片,低低的哭泣聲交織在一起,回蕩在大殿中。

  王安眼前一黑,晃了晃,整個人都歪了過去,幸好及時被魏朝扶住,王安痛叫一聲:“皇上,奴才來遲了,來遲了。”

  此時是萬歷四十八年九月初一,距離泰昌帝八月初一日登基,整整一個月,帝國在一月之間迎來了又一場國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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