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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殤之風云起

第五十二章 日月無光

明殤之風云起 西樓暮雨 4332 2022-06-18 23:56:22

    皇宮。天剛放亮,便熱浪滾滾,太陽一跳出來便變成了大火爐,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進入京城最酷熱的季節(jié)了。

  內(nèi)閣朝房外。韓爌和朱國楨邊走邊談,剛走到門口,便撞見從門里出來的王體乾。韓爌下意識地停住腳步:“這不是王公公嘛,您這是……”

  “見過二位閣老,是這樣的,內(nèi)閣票擬的關于汪文言一案的處理意見,皇上已經(jīng)批紅了,小的剛把旨意送來了,還請二位大人曉諭各部院?!?p>  “什么!內(nèi)閣票擬汪文言一案處理意見?怎么回事,老夫根本不知道?!表n爌瞪大了眼。

  旁邊的朱國楨小聲說:“昨天,魏廣徴等四位閣臣票擬后呈入宮了,還未來得及稟報閣老?!?p>  “他們只怕是根本就沒打算稟報老夫吧?!表n爌非常不滿。

  王體乾陪笑道:“閣老這是哪里話,幾位大人也是為閣老分憂嘛?!?p>  韓爌與朱國楨面面相覷……

  這次的圣旨措辭極其嚴厲,由于熊廷弼、汪文言和東林黨人三者之間已經(jīng)被畫上了等號。因此楊漣、左光斗等人幾乎已經(jīng)被視作謀逆了。圣旨里一口氣將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人免職法辦,受株連的東林黨人多達一百多人,韓爌心驚肉跳,卻又不能不照辦。

  大明門。早朝時間,大臣們像往常一樣聚在一起議論紛紛,楊漣等人到場后,議論聲戛然而止,氣氛非常緊張。

  城門緩緩開啟,韓爌捧著圣旨走了出來,后面跟著王體乾等人,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那道圣旨上面,王體乾上前宣布:

  “皇上有旨,請韓閣老代為曉諭?!?p>  廣場上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猜測是什么旨意。韓爌展開圣旨,努力平復情緒,低沉地念道:“上諭:朕沖齡踐祚,德才淺薄,然為時勢所迫,敢不盡心竭力哉?先帝以祖宗三百年基業(yè)托付于朕,甚感責重于山,不敢懈怠,兢兢業(yè)業(yè),殫精竭慮,以期重開堯舜之治,中興大明…….查奸人汪文言外通邊將,內(nèi)結(jié)樞臣,暗通款曲,圖謀不軌…….著將楊漣、左光斗、魏大中……奪職拿問,以肅綱紀……”

  不等大家反應過來,王體乾一揮手:“拿人——”

  他身后的錦衣衛(wèi)如猛虎下山般撲向楊漣等人,楊漣見此情形也豁出去了,大聲背誦起他的奏折:

  “太監(jiān)魏忠賢者,本市井無賴,中年凈身,夤入內(nèi)地,初猶謬為小忠、小信以幸恩,繼乃敢為大奸、大惡以亂政…”…

  一群錦衣衛(wèi)沖上前,按住楊漣準備拖走,楊漣一邊掙扎一邊大聲誦讀:“今日蔭中書,明日蔭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誥敕之館目不識丁……”

  王體乾氣急敗壞大叫:“趕快押走,快押走!”

  面對這驚心動魄地一幕,在場的大臣們一個個呆若木雞,肝膽俱裂,大氣也不敢喘。

  韓爌還拿著那道圣旨,仿佛拿著一個燙手山芋,十分尷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王體乾走上前笑道:“韓閣老,您老辛苦啦,陛下會重賞的,行啦?!?p>  人群中的東林黨人目睹了這一幕,心中早已明白了八九分,一些人開始對韓爌指指點點,懷疑韓爌在這次反撲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他和王體乾又是什么關系呢?

  東林黨人注視韓爌的目光逐漸由疑惑變成了怨恨,徐養(yǎng)量、惠世揚、高攀龍和陳于廷等人更是憤然而去。人群緊跟著向后涌去,大明門前很快只剩下韓爌、朱國楨兩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詔獄。一陣凌亂地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緊接著牢門被打開,楊漣等六人被押了進來。這大概是這幾位堂官第一次來詔獄,而且還是以囚犯的身份。

  許顯純從側(cè)門進來,瞟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下官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指揮僉事許顯純見過幾位大人?!弊蠊舛繁亲雍吡艘幌拢骸霸S顯純你就別假惺惺地了,按你們的規(guī)矩來吧。”

  許顯純:“對對,得按規(guī)矩來?!?p>  楊漣反感地說:“別廢話了,隨你的便?!?p>  許顯純收起笑容:“看來幾位大人的火氣不小呀,好吧,那就先讓大人們消消火吧?!闭f完沖身后喊:

  “葉文仲——”

  一個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走上前,拱手道:“許大人,有何吩咐?”許顯純指指六人,面無表情地說:“帶大人們?nèi)ジ?,小心伺候著?!?p>  這個葉文仲是詔獄里最兇狠殘暴的獄卒,手里的人命數(shù)不勝數(shù),是僅次于“活閻王”許顯純的二號殺手,當年是許顯純手下的一個獄卒,因心狠手辣,冷酷無情而被魏忠賢青睞,這次六君子落到他們手里恐怕兇多吉少。

  六君子入獄,趙南星、高攀龍等人奪職罷免,東林黨人一夜之間沒了主心骨,謠言四起,人人自危,朝中都在議論魏忠賢可能要對東林黨人趕盡殺絕,以絕后患。

  內(nèi)閣朝房。桌上的奏折堆積如山,地上也散落了一些,顧秉謙、魏廣徴兩人坐在桌子兩邊,看一道扔一道。每一道奏折都是瞟一眼標題就扔到一邊,顧秉謙邊翻邊罵:

  “死到臨頭還嘴硬!讓你罵,讓你罵?!?p>  魏廣徴拍著手中的奏折詭笑道:“顧兄,我們不如把這些折子登記造冊,然后……”

  “然后順藤摸瓜……”顧秉謙心有靈犀。

  “顧兄果真聰慧,一點就透,不過呢,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仔細斟酌一番……”

  話音未落,韓爌和朱國楨已經(jīng)跨進了門,魏廣徴急忙把沒有說完的話咽進了肚,顧秉謙扭頭一看也趕緊閉口不言,氣氛一時有點尷尬,韓爌看著滿地的奏折,不悅地說:“二位大人,內(nèi)閣乃中樞重地,怎么搞得如此凌亂不堪?!?p>  “這個……”顧秉謙對視一眼,一時沒了主意。魏廣徴解釋道:“是這樣的,韓閣老,皇上口諭,命我等二人搜查甄別誹謗、辱罵魏廠公的折子,內(nèi)閣折子堆積如山,找起來不容易,還望閣老理解呀?!?p>  韓爌忍住怒氣,用嘲諷地語氣說:“折子這么多,可千萬不能漏掉哪里呀,我看呢,為了以防萬一,你們不如把洪武朝到天啟朝的折子都搜一遍豈不更好?”

  說罷拂袖而去,丟下二人一臉愕然,面面相覷,好半天才回過神兒來。

  “魏兄,他這是在挖苦咱倆呀?!鳖櫛t氣壞了。

  魏廣徴苦笑著看著他…….

  夜。悶熱無風,護城河邊的樹葉一動不動,空氣中充斥著躁動不安。

  魏府。顧秉謙從轎子里鉆了出來,懷里抱著一個盒子,四下張望了一番,急匆匆地進了大門。顧秉謙一直想取代韓爌的首輔之位,可他也知道魏廣徴也對首輔寶座垂涎已久,為了和魏廣徴競爭,顧秉謙隔三差五就往魏府跑,從金銀珠寶到古玩字畫,什么都送,魏廣徴雖然心思縝密,頭腦過人,但因有東林黨背景,始終得不到魏忠賢的信任。所以在競爭首輔之位上,魏廣徴明顯落后于顧秉謙。

  客廳。魏忠賢瞟了一眼顧秉謙,悠悠地說:“顧大人吶,以后這個古玩字畫就別送啦,你也知道咱家大字不識一個……”

  顧秉謙急忙說:“廠公爺,您誤會了,下官這次不是來送古玩字畫的,而是送給廠公爺一份名單?!?p>  “名單——”

  “這里面是下官搜查內(nèi)閣存檔奏折整理的名單,都是辱罵廠公爺?shù)娜?,請公公過目?!?p>  旁邊的王體乾取過名單,瀏覽了一遍,興奮不已:“公公,有了這份名單,何愁東林不滅!”

  魏忠賢心情看上去不錯:“難得顧大人這份心意,這內(nèi)閣的差事以后你就多費心吧?!?p>  顧秉謙欣喜不已:“謝公公,謝公公?!?p>  打發(fā)走顧秉謙后,魏忠賢翻了翻名單,問王體乾:“體乾呀,你說這份名單該如何用最好?”王體乾沉吟一下:“先找一個突破口,然后順藤摸瓜。聽說工部屯田司郎中萬璟罵得最兇,竟然說廠公私竊生殺予奪大權,勢若叛逆…..真是膽大包天??!”

  魏忠賢冷笑道:“好你個萬璟,既然你說咱家掌握生殺予奪大權,那好,咱家就殺一個給天下人看看,咱家倒要看看誰敢說個不字?!?p>  “那小的這就去捉拿萬璟?!蓖躞w乾說。

  “不不,咱家自有主意?!蔽褐屹t擺擺手。

  午門。王體乾麻利地展開圣旨:“查工部屯田司郎中萬璟不思本職,擅議朝政,妄度圣心,誹謗廠臣,其心可誅……著將萬璟拿至午門,廷杖一百,以示薄懲……”

  圣旨尚未念完,幾個大漢將軍一擁而上將萬璟拖到午門前,二話不說,掄起木棍就打……

  萬璟偏偏又是個倔脾氣,咬著牙大罵:

  “魏閹結(jié)黨營私,禍亂朝堂,殘害忠良,你不得好死!”

  王體乾大怒:“大膽萬璟,藐視圣旨,咒罵廠公爺,頑固不化,來呀,給咱家狠狠地打!”

  大漢將軍得令,板子更加有力,直打得萬璟皮開肉綻,血肉橫飛,慘叫連連。大臣們一個個看得心驚肉跳,朱國楨碰碰韓爌:“閣老,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韓爌閉上眼悲憤地說:“他們打著圣旨的幌子,誰敢勸阻?哎……”

  “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監(jiān)刑太監(jiān)不緊不慢地數(shù)著。

  王體乾瞟了一眼血泊里的萬璟,又看了看呆若木雞的大臣們,人群中鴉雀無聲,許多人都低著頭沉默不語。

  “一百——”掌刑太監(jiān)終于喊出了最后一個數(shù)字。

  血泊里的萬璟早已經(jīng)斷氣了……

  王體乾等人離去后,一幫大臣迅速圍了過去查看萬璟情況。韓爌默然拭淚,朱國楨更是跪地伏尸大哭:

  “暗夫兄(萬璟字),暗夫兄,朗朗乾坤,蒼天在上,你豈能瞑目??!”

  萬璟死后第二天,韓爌和朱國楨前日哭祭萬璟一事被魏忠賢所知,魏忠賢勃然大怒,矯詔罷免二人,二人悲憤之下先后掛冠而去,內(nèi)閣徹底淪陷。

  而早在二人離職前,東林黨人把持的吏部、都察院紛紛失守,閹黨黨羽崔景榮出掌吏部,周應秋出任左都御史,科道言官幾乎成了魏忠賢的御用宣傳隊,局勢進一步惡化。

  弘德門。魏忠賢和王體乾匆匆而來,剛到門口便被小祥子攔住了。

  “廠公爺,王公公,陛下正和皇后說話,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p>  二人對視一眼,魏忠賢關切地說:“小祥子,陛下和皇后說什么呢?”

  小祥子:“好像是在說東林黨人的事兒?!?p>  就在這時,張皇后從殿里走了出來,魏忠賢急忙施禮:“小奴魏忠賢參見皇后娘娘?!蓖躞w乾也趕緊附和。

  張皇后瞟了一眼,冷冷地說:“魏忠賢,你現(xiàn)在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宮聽說有人私底下都喊你九千九百歲了,就比皇上少一百歲,你真是長本事了呀??赡阋涀∧憬裉斓囊磺卸际腔噬辖o你的,皇上可以一句話給你,也可以一句話收回去。好好替皇上辦差,你可不能自己做的虐,讓天下人罵皇上呀?!?p>  魏忠賢磕頭不止:“小奴死罪,小奴死罪,小奴有幾顆腦袋敢亂叫,都是奴才們亂嚼舌頭,小奴一定嚴加盤查,皇后娘娘千萬不要聽人瞎咧咧,小奴就是個奴才,伺候好皇上是小奴的本份……..”

  “你這話還是留著給皇上說去吧,皇上還等著見你呢?!睆埢屎髞G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

  弘德殿。天啟坐在御座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魏忠賢:“魏廠公,你告訴朕,楊漣罪大惡極,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為他求情,鳴冤叫屈,你說?”

  魏忠賢想了想:“小奴是個奴才,滿腦子想得都是怎么伺候好皇上,可替皇上辦差難免會得罪人,那些人不敢怨恨皇上,就把火氣撒到小奴身上,小奴死不足惜,可他們是在罵小奴嗎?實際上是在罵皇上您呀?!?p>  “罵朕?”天啟迷糊了。

  王體乾插話:“是呀,皇上,魏廠公辦得差事都是皇上交辦的,那不就是等于在罵皇上嘛?!?p>  這倆人一唱一和,天啟歪著頭想了半天,若有所思地說:“魏廠公言之有理,楊漣這是在罵朕吶,好啊…….”

  “皇上英明——”二人趕緊拍馬屁。

  魏忠賢趁熱打鐵:“皇上,楊漣等人仗著自己是朝廷命官,極其頑劣,拒不認罪,還大肆辱罵小奴說什么奴才們沒資格審他,皇上您聽聽這叫什么話呀?!?p>  “放肆——”天啟非常惱火:“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雖然他們有功于先帝,那也不能如此囂張跋扈吧!魏廠公,你繼續(xù)審,告訴他們,必須老實交待,爭取從輕發(fā)落?!?p>  魏忠賢心花怒放:“小奴領旨?!?p>  天啟無力地坐在御榻上,眼神呆滯,喃喃自語:“為什么,為什么都要背叛朕!可恨,可恨……”

  突然旁若無人的大笑起來,沒笑多久又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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