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夜闖信王府
京師楊府。大門被猛地撞開,一群錦衣衛(wèi)沖了進(jìn)來。
錦衣衛(wèi)都督田爾耕緊隨其后進(jìn)門,他站在臺階上環(huán)視一周,神氣活現(xiàn)地大聲叫道:“奉旨,查抄欽犯楊漣宅邸,其親屬一干人等一并收押。——小的們,上!”
如狼似虎的錦衣衛(wèi)聞聲迅速撲向各處,一時間楊府上下炸開了鍋。雞飛狗跳、哭爹喊娘,一片混亂。與此同時,另外五人的家里也同時上演著同樣的戲。
隨著楊漣、左光斗等人的“招供”,魏忠賢終于決定對東林黨人攤牌了。他以天啟的口氣擬了一道嚴(yán)旨,對東林黨人嚴(yán)厲訓(xùn)斥,痛快地罵了個夠,最后宣布取締東林黨,其黨人都扣上了奸邪小人的帽子,下令大肆搜捕。許多致仕在家的東林黨人也紛紛被捕,東林黨遭受毀滅性打擊,一蹶不振,魏忠賢大權(quán)在握,權(quán)勢到了頂點。
內(nèi)閣簽押房。顧秉謙和張瑞圖正在整理奏折,顧秉謙得意洋洋地說:“東林土崩瓦解,這是成全了你我兄弟呀,皇上不理朝政,這內(nèi)閣今后還不是你我兄弟的盤中肉嘛!”
張瑞圖陪笑道:“一切都在閣老掌握之中,胸有成竹,游刃有余呀!”
顧秉謙擺擺手:“哪里哪里,其實呀,這還得感謝魏廠公,要是沒有他老人家出手,這東林逆黨還不知道要折騰到什么時候呢。現(xiàn)在好啦,塵歸塵,土歸土,都消停了。咱那也可以清靜清靜了?!?p> 張瑞圖不無憂慮地說:“萬一東林余黨躲起來有朝一日卷土重來可如何是好……”
“落水狗還能讓他們爬上來嗎?沒有萬一了。”顧秉謙打斷他的話。
“閣老的意思是……”張瑞圖突然恍然大悟。
左府。和楊府一樣,這里也是一片狼藉,東廠的鷹犬正在翻箱倒柜。
左府管家奔入后堂,見到左光斗的學(xué)生史可法,急促地說:“史大人快走,你快走!東廠的人正在四處抓人呢,不能連累你呀,快走吧。”說著就就把史可法往后院推,史可法為了營救恩師左光斗等人,這幾天一直待在左府。此時他一臉茫然,連忙追問:
“左叔,到底怎么回事?”
“別問了,你快走吧,快走!”左管家一把將史可法推出后門,“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門,還沒等史可法反應(yīng)過來,巷子口傳來一聲吆喝:
“后門有人,站?。 睅讉€東廠番子追了過來。
史可法來不及多想,轉(zhuǎn)身就跑,七拐八拐終于甩掉了追兵。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史可法尋思家是不能回了,恩師等人處境如此之兇險,到底該如何營救他們呢?他在巷子里徘徊了半天,苦思冥想對策。突然他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人。
想到這里他轉(zhuǎn)身朝王府街奔去,背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詔獄。楊漣等人連日受刑,被葉文仲逼著交出所納贓款,可這些人哪有什么贓款,一個個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磥碓S顯純是要把他們折磨死滅口了,楊漣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陰暗的牢房里,彌漫著刺鼻的霉味和血腥味,楊漣等六人被分開關(guān)押,兩人一間牢房,楊漣和左光斗被關(guān)在一起。楊漣昨夜被折磨了一夜,天快亮?xí)r才被拖回牢房,左光斗至今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什么情況。
楊漣腳上戴著沉重的鐐銬,行動不便,只能背靠墻坐下,稍稍一動渾身上下就鉆心地疼,一道微弱的陽光透過鐵窗照射到他臉上,楊漣瞇著眼望著外面那個小小的窗口,陷入了沉思。入獄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楊漣自知生還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但他還是相信皇上一定會過問此事,一切還有轉(zhuǎn)機(jī)。
可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家里的妻兒老小,如果他們因他而受牽連獲罪,那他縱然一死也無法平復(fù)心中的愧疚之情。想到這里他突然決定留下幾句話以明心跡,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被家人看到,他就是死也瞑目了。
想到這里,楊漣從沾滿血跡的衣服上扯下來一塊布,咬破手指在布上艱難地寫下了一行血字:
“漣今死杖下矣!癡心報主,愚直仇人,久拼七尺,不復(fù)掛念……”
眼前浮現(xiàn)出往昔的一幕幕場景,滿腔悲憤涌上心頭,楊漣越寫越激動,心中有太多的肺腑之言訴諸筆端,化作一行行鮮紅的文字:
“仁義一生,死于詔獄,難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最后幾行字楊漣寫得特別用力,幾乎是咬著牙關(guān),忍著痛一揮而就:
“大笑,大笑,還大笑!刀砍東風(fēng),于我何有哉?”
突然牢門被推開,兩個獄卒拖著左光斗走了過來,楊漣下意識地把血書藏在了草席下面,抬頭望去,左光斗已經(jīng)沒了人形,渾身上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楊漣臉色大變,連呼幾聲:
“遺直兄,遺直兄,你怎么樣!”
獄卒將左光斗放到破爛的草席上,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獄卒何雙喜嘆氣道:“這位左大人骨頭真硬呀,十幾種大刑用了一個遍,一句話都不說,真是一條漢子??!瞧瞧都給打成啥樣子了……”
“何伯,快走吧?!迸赃呉粋€年輕的獄卒拉了拉何雙喜的衣袖。
何雙喜搖頭嘆氣地走出了牢門。
獄卒一走,楊漣掙扎著起身,湊到左光斗身旁,急促地呼喊:“遺直兄,遺直兄。”
左光斗似乎聽到了楊漣的呼叫,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著楊漣,虛弱地說:“我沒事,這些小兒科嚇不倒我左光斗?!?p> 楊漣趕緊說:“好,好,別說話了,保存體力要緊。”
左光斗無意間看到楊漣草席下面露出的血書,吃了一驚:“大洪,你這是?”
說著抽出血書看了起來,沒看幾行便瞪大了眼,看著楊漣。
楊漣拿過血書,不慌不忙地卷起來,平靜地說:“看情況,魏閹是不會放我們活著走出詔獄了。我們一旦出去,他們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豈不大白于天下了?”
左光斗頭靠在墻上,手捂著胸口的傷痕說:“是啊,我也有同感,我們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得想個辦法把詔獄里的情況傳出去?!?p> 楊漣靠在墻邊,若有所思的樣子。
信王府。夜深人靜,一個黑影從巷子里閃出來,四下張望了一番,迅速奔到信王府后門口,急促地敲門。
門開了一條縫隙,一個家丁探頭張望了一下,把黑影放了進(jìn)去。
這個黑影正是白天從左府逃出來的史可法,趁著夜色跑到信王府求援。他知道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信王朱由檢了。
自從上次被客氏暗算,痛失元子后,張皇后便高度警惕,為了保護(hù)缺乏政治經(jīng)驗的朱由檢的安全,她屢次向天啟建議讓朱由檢出宮,建設(shè)信王府,脫離客氏的監(jiān)視。
天啟考慮再三,終于答應(yīng)讓朱由檢出宮,但因為戶部捉襟見肘,一時拿不出營建信王府的錢。朱由檢也體諒朝廷的難處,于是主動提出將惠王離京就藩后閑置的惠王府改造成信王府居住。朱由檢的深明大義令天啟非常感動,從內(nèi)帑里拿出一部分銀子撥給朱由檢改造惠王府,在天啟的關(guān)照下,改造工程很快便竣工了,朱由檢正式從勖勤宮搬出皇宮,住進(jìn)了他位于東城澄清坊王府街信王府的新家。
家丁領(lǐng)著史可法往客廳走,途中遇見了信王府大管家徐應(yīng)元,此人本是宮中太監(jiān),后被賞給信王使喚,也算是信王府里的頭面人物,大事小情都由他處理,地位很高。
徐應(yīng)元瞟了史可法一眼,故作驚訝:“這不是史大人嗎,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史可法一幅十萬火急地樣子:“下官有要事面見信王殿下,還請徐公公通報一聲。”
徐應(yīng)元面有難色:“天色已晚,王爺早已安歇,我看有什么事改日再說吧?!?p> “讓他進(jìn)來吧——”信王朱由檢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
許應(yīng)元只得乖乖退下。
史可法快步上前施禮,朱由檢急忙扶起:“史大人不必拘禮,快進(jìn)客廳說話。”
兩人步入客廳落座,朱由檢關(guān)切地問:“史大人深夜來訪,想必定是有什么要緊之事吧?”
史可法焦慮地說:“實不相瞞,王爺,下官此次深夜登門實在是迫不得已呀?!?p> 朱由檢:“但說無妨?!?p> 史可法:“下官恩師左公、楊漣等六位大人被魏忠賢矯詔捕入詔獄,日夜拷打,嚴(yán)刑逼供,不知王爺可知此事?”朱由檢吃了一驚:“竟有這等事?”史可法說道:“王爺有所不知,魏忠賢必欲置此六人于死地而后快,前日獄中傳出消息,只怕他們熬不過這幾天了。”
“這,這——”朱由檢臉色突變,站起身走來走去。
史可法也站了起來:“王爺,您想想辦法救救他們吧?!?p> 朱由檢嘆道:“史大人有所不知,本王自上次獲罪于皇上后就再也不被允許進(jìn)宮見駕了,皇上也不見本王,本王呀,甚至不能隨意走出這個王府,你知道嗎?”
“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史可法掩飾不住心中的悲哀?!澳呐率堑姜z中見上一面也行呀?!?p> 朱由檢下面的一番話又讓史可法生出了希望。
“或許本王可以幫你這個忙,但本王也只能幫到這里了?!边@番話里流露出幾分悲憤之情。
“王爺請講?!笔房煞▉砹司?。
朱由檢壓低聲音正要說話,突然瞟見了門口的徐應(yīng)元,就瞪了一眼。徐應(yīng)元知趣地退下。朱由檢這才小聲說:“你到詔獄找一個叫何雙喜的人……”
史可法激動不已:“多謝王爺,下官代恩師謝過王爺?shù)亩鞯铝??!?p> 朱由檢:“說哪里去了,此事一定要保密,不可走漏風(fēng)聲……”
魏府。累了一天的魏忠賢剛睡下就被家丁喚醒,正欲發(fā)怒,一聽是奉圣夫人客氏來訪,猛地坐起身,說:“快請,快請?!?p> 魏忠賢急匆匆從內(nèi)室出來,看到客氏已經(jīng)在客廳里端坐半天了。他邊走邊系腰帶:“夫人深夜前來,想必是有急事吧?”客氏也沒心情繞圈子,直奔主題:“坤寧宮內(nèi)線來報,皇后剛才去弘德殿見駕了。”
“嗨,咱家還以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見駕嘛?!蔽褐屹t松了一口氣。
客氏不冷不熱又是一句:“皇后怕是去為東林六賊求情的。”
“什么——”魏忠賢哆嗦了一下,臉色很不自然。
客氏沒好氣地說:“你不是不著急嘛?!蔽褐屹t陪笑道:“夫人莫怪,忠賢糊涂,忠賢糊涂呀?!笨褪险f:“這皇后不知從哪里聽說了詔獄里酷刑之事,這才進(jìn)宮見駕。我想肯定是為東林六賊求情開脫之事。忠賢,你千萬不可大意呀!”
魏忠賢也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他故作鎮(zhèn)定地說:“夫人放心,咱家已經(jīng)交代過體乾,任何人不得見駕?!?p> 客氏:“但愿你的王體乾能攔住她。”
皇宮弘德門。張皇后的鳳駕到這里后果然被王體乾攔下,皇后侍女小蘭斥責(zé)道:“大膽奴才,竟敢擋皇后娘娘的大駕!”王體乾一幅誠惶誠恐地樣子,跪地叩頭:“小的萬死不敢攔皇后的大駕,實在是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見,請皇后娘娘恕罪?!?p> 張皇后隔著轎簾問:“皇上因何事不見外臣?”
“回娘娘,皇上今天做了一件家伙什兒,這會兒剛剛睡下,特意交代任何人不得驚擾,娘娘還是回去吧。”王體乾不慌不忙地說。
張皇后掀開轎簾看了眼緊閉的宮門,嘆口氣吩咐道:“回宮吧。”
鳳駕掉頭原路返回,消失在長長的走廊盡頭。
王體乾望著遠(yuǎn)去的鳳駕,哼了一聲,交代侍衛(wèi):“都打起精神,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