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試金石
眼看著魏忠賢的六十大壽日益臨近，客氏、王體乾、顧秉謙等人都主張要好好慶祝一番，閹黨下上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表忠心的機(jī)會。
但這話顯然不能由魏忠賢說，王體乾、顧秉謙等人早就商量過了，準(zhǔn)備通過百官聯(lián)名上疏的方式請求天啟下旨舉國同慶魏忠賢的六十大壽，以此進(jìn)一步強(qiáng)化魏忠賢的地位，打擊那些不肯屈服的人。
作為內(nèi)閣首輔，顧秉謙一直鞍前馬后、不遺余力為魏忠賢賣命，只為保住這得來不易的首輔位子，他知道魏廣徴、張瑞圖等人一直對首輔之位虎視眈眈，隨時都在準(zhǔn)備暗算他。顧秉謙不能不小心翼翼，對魏忠賢交代的事情更是殫精竭慮操辦，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大意。
這次聯(lián)名上疏自然是由首輔領(lǐng)銜，顧秉謙不敢怠慢，連夜草擬奏折，一連修改了三遍才惴惴不安的揣著折子去請魏忠賢過目。
魏府客廳。魏忠賢站在鳥籠前給畫眉鳥喂食兒，顧秉謙畢恭畢敬地站在后面，王體乾展開折子正念給魏忠賢聽：
“廠臣公忠體國，智勇雙全，代天牧狩，矢勤矢勇，夙夜匪懈，滅奸佞于廟堂，建奇勛于關(guān)外，立此不世之功，可謂盛矣哉！”
“小寶貝兒，來，多吃點(diǎn)，張嘴，張嘴…..”魏忠賢聚精會神喂著鳥，根本沒聽懂那一堆官話、套話的意思。
“昔有孔子誅少正卯，今有廠臣戮東林黨；孔子作《春秋》，廠臣制《要典》，比可并稱二圣也…….”
“好啦，好啦?！蔽褐屹t擺擺手，示意王體乾別念了，他放下食盒，轉(zhuǎn)身笑道：“辛苦顧閣老啦，寫得真好呀。”
顧秉謙誠惶誠恐：“多謝公公夸獎，這都是下官分內(nèi)之事呀?！?p> 魏忠賢擦著手說：“那就按顧閣老的意思辦吧?！?p> 顧秉謙：“公公放心?！?p> 顧秉謙起草的折子經(jīng)過內(nèi)閣審議后，由百官聯(lián)署經(jīng)司禮監(jiān)送入宮中，呈送給天啟御覽?？吹桨俟俾?lián)名請求按照朝廷大典的規(guī)格為魏忠賢過六十大壽的聯(lián)名書后，天啟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他感嘆道：“魏廠公真是治國之能臣，朕的左膀右臂呀。要是他不進(jìn)宮的話，憑他的才干都能當(dāng)朕的首輔了。”
王體乾附和道：“那還不是皇上慧眼識人嘛。”
天啟笑道：“既然滿朝文武都請求為魏廠公過壽，朕也有此意，廠公為國事辛苦操勞，理應(yīng)如此嘛?！?p> 王體乾跪地謝道：“皇上圣明”
天啟吩咐道：“這事兒就交給禮部、太常寺籌辦吧。”
王體乾：“奴才領(lǐng)旨”
天啟的旨意下達(dá)后，禮部和太常寺便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魏忠賢的六十大壽。王體乾還是不太理解魏忠賢的用意，為什么非要驚動天啟。
魏忠賢逗著籠里的鳥說：“你呀，就是太粗心，這事兒他必須大張旗鼓的辦，咱家一大把年紀(jì)了，說實(shí)話對這個壽過不過都無所謂，但這是一個很好的機(jī)會，也是一塊試金石?！?p> “試金石？”王體乾愣了一下。
“通過這次祝壽，朝廷百官的態(tài)度也就一清二楚了，誰可靠，誰首鼠兩端，誰投機(jī)取巧，誰死不悔改…….不就一目了然了嗎?！蔽褐屹t說。
王體乾恍然大悟：“公公英明，體乾自愧不如。”
魏忠賢又問道：“百官可又未上疏的嗎？”
王體乾說：“都上疏了，不過，不過….”
“不過什么？”
“就是沒有看到太康伯張國紀(jì)的折子。”王體乾唯唯諾諾的說。
魏忠賢一臉不悅：“又是這個張國紀(jì)，仗著皇后的撐腰，從來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咱家一定要給他點(diǎn)顏色瞧瞧?！?p> “還有什么情況嗎？”魏忠賢問道。
王體乾說：“據(jù)高第奏報，遼東巡撫袁崇煥拒不營建生祠，連公公壽禮都沒有準(zhǔn)備，高第請求將袁崇煥逮回京處置?！?p> 魏忠賢說：“這袁崇煥雖然不討人喜歡，不過在打仗上還是一把好手，遼東要是離了他，指不定會鬧出多大的亂子呢。再說把他抓回來定什么罪名呢？這個高第越來越不讓人省心?！?p> “告訴高第，嚴(yán)密監(jiān)視袁崇煥的舉動，暫時不要打草驚蛇?！?p> 王體乾謝道：“小的馬上去辦?！?p> 魏忠賢壽誕之日一大早，石狀元胡同的魏府便裝飾一新，門外掛起了大紅燈籠，不遠(yuǎn)處的胡同口也搭起了一座巨大的彩門。涂文輔和客氏忙得手忙腳亂，指揮著下人們趕緊準(zhǔn)備，一幫吹鼓手在大門兩側(cè)吹吹打打，附近的好幾條大街都沉浸在歡快的樂曲聲中。
大門里的照壁墻上掛著一幅大大的“壽”字，府里的傭人們正在緊張的準(zhǔn)備酒宴用品，一些來得早的官員已經(jīng)登門了，后面跟著長長的壽禮馬車，絡(luò)繹不絕的官員從大街上擁入胡同，將魏府門前堵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當(dāng)值的門房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兩個人不停唱名：
“吏部王尚書到——”
“內(nèi)閣首輔顧閣老到——”
“工部董尚書到——”
“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到——”
隨著日近中午，前來賀壽的人越來越多了，魏府門前的大街車水馬龍，被堵得水泄不通。順天府尹薛貞不得不派出兵馬司的人前來維持秩序，保障魏府安全，畢竟京城尚潛伏著許多東林余黨的亡命之徒，薛貞害怕萬一出個差錯，自己就完了。
一些外地督撫也借進(jìn)京述職的機(jī)會到魏府送上賀禮，希望能得到魏忠賢的關(guān)照。這一天整個京城都轟動了，京城百姓從來沒有看過如此多的官員齊聚石狀元胡同，那種盛況真是百年不遇，引得京城百姓萬人空巷圍觀魏忠賢的盛大壽誕。
朝廷百官絞盡腦汁給魏忠賢準(zhǔn)備壽禮，各種巧奪天工的壽禮不時引得人群中發(fā)出一片驚呼。內(nèi)閣首輔顧秉謙的壽禮是一整塊壽山玉精心雕琢而成的壽桃，下面刻著“壽比南山”四字，揭開紅布的那一瞬間，眾人一片嘖嘖稱奇。
而吏部尚書王紹徽的壽禮則是一株六丈高的珊瑚樹，上面棲息著一只仙鶴，王紹徽看著眾人羨慕的眼神，捋著胡須得意地向眾人高聲說道：
“諸位，這叫松鶴延年呀，廠公身體康健也是你我臣工的心愿吶。”
眾人紛紛附和：“是呀，是呀，王大人真是用心良苦，這次算是拔得頭籌了呀?！?p> 王紹徽哈哈大笑：“承讓承讓呀。”
就在這時，一身盛裝的魏忠賢在客氏、王體乾等人的陪同下走出內(nèi)室，站到大廳臺階上看著院子里的人群，一臉的滿意。
眾人見魏忠賢駕到，議論聲戛然而止，顧秉謙帶頭跪地叩頭：“孩兒顧秉謙恭迎廠公爺！”
眾人也跟著叩拜：“恭迎廠公爺。”
魏忠賢心情非常好，他擺擺手說：“諸位不必拘禮，都起來吧，快請各位大人入座?！?p> 王體乾高聲道：“廠公爺有令，各位大人入席——”
眾人入座后，魏忠賢坐在太師椅里，滿面春風(fēng)，他笑道：“諸位大人，今日是咱家的六十壽誕，咱家只是皇上的奴才，茍活幾十載，從來沒過過什么壽誕，本不想驚擾諸位大人，怎奈皇上恩寵，咱家心中實(shí)在是惶恐。諸位大人今日能來寒舍一敘，這就是給忠賢我最大的面子呀，忠賢再次謝過諸位了。”
眾人齊聲道：“廠公爺功勛卓著，國之干誠，臣等欽佩之至。
魏忠賢招手道：“諸位不必拘禮，隨意，隨意嘛?！?p> 王紹徽端起一杯酒，說：“孩兒敬廠公爺一杯，廠公爺一定要喝干呀?！?p> 后面的顧秉謙、魏廣徴、張瑞圖、許顯純、田爾耕等人也紛紛端起酒杯，齊聲道：“敬祝廠公爺圣壽千秋?！?p> 魏忠賢哈哈大笑：“好，那忠賢就滿飲此杯，來，干——”
說完，一仰而盡。
眾人紛紛舉杯……
王體乾一看時間，提醒道：“廠公爺，吉時已到?！?p> 魏忠賢：“那就開始吧?！?p> 王體乾高聲宣布道：“吉時已到，奏樂——”
門外的禮炮發(fā)出轟隆隆地聲響，同時間鼓樂聲大作，大門外的鞭炮聲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王體乾繼續(xù)高聲道：“恭迎壽星魏廠公入座?！?p> 魏忠賢笑呵呵地坐在壽星座上，看著院子里壯觀的場面。
王體乾：“祝壽開始——”
“跪——”
“拜——”
眾人在號令聲的指示下，動作整齊劃一的叩拜。魏忠賢樂得合不攏嘴，別提多高興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鼓樂聲大作，圍墻外面出現(xiàn)了杏黃旗和龐大的儀仗隊。眾人紛紛循聲望去，不禁竊竊私語：“難道皇上也來了？”
“不會吧”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宮里的涂文輔走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四個太監(jiān)抬著一塊黃布遮蓋的匾額。涂文輔一進(jìn)門，會場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見涂文輔高聲宣布道：
“皇上口諭——”
眾人聞聲趕緊跪地聽旨。
“今聞魏廠公六十壽誕，朕龍體欠安，不能親臨，特御賜匾額一塊，望廠臣笑納?！?p> 說完擺擺手，后面的小太監(jiān)拉開黃布，露出了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大忠大賢”
人群中打出一片驚呼。
涂文輔笑著對魏忠賢說：“廠公爺，這可是皇上親自手書的哦，真是可喜可賀呀?！?p> 魏忠賢感激涕零，跪地叩頭：“小奴謝主隆恩，謝主隆恩吶。”說著不禁老淚縱橫。
王體乾趕緊攙扶他，說：“廠公爺，這大喜的日子，您這是怎么了？”
魏忠賢抹淚道：“皇上恩典，天高海闊，就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盡吶?！?p> 眾人不失時機(jī)的叩頭：“皇上圣明?！?p> 天啟御賜匾額的到來將壽誕的氣氛推上了高潮，顧秉謙奉承道：“皇上如此倚重廠公爺，真是國之大幸，民之大幸呀?；噬腺F為萬歲，廠公爺代天牧狩，勞苦功高，自當(dāng)為九千歲呀?！?p> 魏忠賢一聽這話，樂了：“自古有九千歲的稱號嗎？”
顧秉謙振振有詞：“古往今來何人能配得上九千歲的名號，只有今日廠公爺可以呀?！?p> 王體乾等人也附和道：“皇上萬歲，廠公爺千歲，臣等恭賀九千歲?！?p> 魏忠賢哈哈大笑：“承蒙諸位一片心意，這九千歲的名號，咱家就受之不恭啦?！?p> 魏忠賢的壽誕幾乎囊括了所有朝廷高官，這次壽誕也使得魏忠賢自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大功告成，登上了權(quán)力的巔峰。